不谷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自己潜伏一年，到现在才敢出手完成可汗托付的艰巨任务，竟然由他傅承安本人来做了。
傅承安擦完了手往伯延身上一丢，手帕不偏不倚刚好盖在他脸上。
“其实我一说你就能明白，好好想想，淇奥费那么大力气把你塞进我府里，却一直让你按兵不动隔这么长时间才出手，这是其一。
其二是你明明有接近我的机会，就好比今天那一箭，完全可以朝我射过来，你却死守着淇奥的嘱托，对他言听计从，把那倒霉弓弩师当成叛徒伯延给弄死了，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不让你直接杀掉我，而非要你去刺杀伯延？”
他啧一声摇头叹息，“我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淇奥了，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后快，却又怕引起明光铁骑生出哗变而没有那个胆量敢直接动我，往我身边送了个伯延，想尽办法把他伪装成来找我投诚的叛徒，以此安插眼线为他自己收集情报。可奈何他伯延一来一年都从未曾近过我的身，更别提被我委以重任，眼看着殚精竭虑安排的细作派不上用场，却十分不舍得就此放弃，所以想个歪招送你过来……”
“你他娘的放屁!”
不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吼着打断他，“可汗说伯延卖主求荣他是内贼是叛徒！他要我为他为乌祈格部肃杀内耻！”
“是吗？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为何要杀了对我有重用的投诚之人？自伯延来的那日起我便一直疑虑重重，又派手下多方查探，果然发现他与淇奥关系非同一般，我哪怕信过他一句话一件情报，恐怕这江陵早就要易了主了，所以吴不谷，你还没明白你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吗？”
沈合欢在一旁听的分外揪心，她真的没想到过事情竟是如此复杂，原来不谷披肝沥胆效忠的人，竟然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用来帮助事先安排的细作取得傅承安信任的工具，来这里刺杀双面间谍伯延，以求达到让傅承安相信，伯延真的是背叛母族向他投诚的可用之人。
而不谷，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必须的牺牲品。
从她来身负着崇高责任和使命感信誓旦旦踏进这王府里的那一刻开始，这一条年轻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到她带着满腔恨意与洗刷耻辱的快感射出那一箭，按照那位淇奥可汗的计划，她就已经可以被当做一块用旧了的抹布一样豪不可惜的被踢出局了。
她看着不谷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支撑上身的两条胳膊止不住的颤抖，眼神里满是绝望崩溃。
一边傅承安看她如此，竟然大发慈悲不疾不徐开口称赞道：“但是不得不说，你为主子肝脑涂地，不惜赔上自己身家性命，却是可敬，像我身边这个。”
他看了看沈合欢，“我若哪天手上没有了可以掌控她的筹码，她恐怕是会头也不回的弃我而去。”
沈合欢被他一嘲也不辩解，只是把头埋的更低，看着锦裙上的金线映衬着灯火暗暗闪烁的点点光耀。
“罢了，我也敬你是个赤胆忠心之人，想给你临走前的体面，你自己动手吧。”
说完身后马上有侍卫拔出配刀，双手捧上放在不谷面前。
她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涕泪，伸手拿起刀艰难站起来放在脖子上，仰头看着天心一弯凉月冷笑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她眼神骤然一变，本来要划向自己脖颈的刀忽然调转方向，朝着身边侍卫杀去。
这一刀说不上有多迅猛灵巧，偏偏那侍卫等着看她自刎的戏码不设防备，刺啦一声被划破胳膊，所幸冬日里的衣服够厚，伤口不深只是伤到了皮肉。
傅承安看着她困兽犹斗，皱起眉来，抬起手轻轻挥了挥，身后侍卫呼啦啦冲过去将人团团包围住。
不谷如无头苍蝇般抡着刀挟着风声胡乱挥舞，侍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轻易躲过去手起刀落，不谷身上多了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血痕。
沈合欢攥紧拳头，脚不自觉的向前迈了半步，傅承安见她动作又把人一把拽回来，冷语笑道：“这种场面你应该看过很多啊，怎么还不习惯？”
她脸色苍白的紧，浑身血气仿佛都被眼前杀戮给散了个干净，看上去如一只易碎瓷瓶，摇摇欲坠的，倒让人心疼一下。
傅承安看在眼里，竟有些不知所措。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停下，发话道：“留下几个人跟着沈护院处理干净这儿，其他人都回去，今日的事都烂在心里，若让我听见闲言碎语半个字，无论谁说的，全部军法处置。”
“谨遵殿下指令！”
傅承安转身想离开，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沈合欢道：“今天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你好好的葬了吧，我本来今天在席间都答应送他回家了，可惜这丫头一箭刺的这么准，到底还是没能回得去，也算我食言，让他白欢喜一场了。”
沈合欢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来，饭桌上傅承安说了一句什么，引得那人惊喜的连连俯首叩拜。
原来是他答应让他回家了。
她低头，用极不合这身衣着打扮的方式拱了拱手，回应道：“是，属下领命。”
傅承安又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原本火光通明的戏台前怅然冷落。
所有人都跟着散了，只留下四个人跟在沈合欢身后，等着她发号施令收拾残局。
沈合欢神色凝重，绕过脚下伯延的尸体，走到不谷面前蹲下。
不谷残破的身体如一只坏了的风箱，呼哧呼哧费力喘着气。沈合欢轻轻抚上她沾着鲜血的脸颊，声音柔和生怕把一只小蝴蝶吓飞了一样。
苦涩开口问她：“你怎么那么傻啊？不是让你好好在房里呆着吗，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
不谷眼神飘向她，努力开口问：“你、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知道我乌、乌祈格的细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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