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转头看向发言的那人——是陈温。他见大家都看自己,于是站起身来,微微行礼。
弟弟的突然反驳让陈墨有些惊讶,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墨身后挂着一大张老旧的羊皮纸,边角处已经卷了起来,略有些泛黄,羊皮纸上面绘着涔水中段的地图。陈温走到那张羊皮纸之前,拿起放在桌上的木棍,指向涔水北边:“军中被投毒,慕容杰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时候有什么动作。”
“但是中毒的病患需要休息,军中士兵需要重振士气,此时撤退,休养生息才是首选。”又有一人提出异议,苏言循声望去,那人不着陈家制服,即使是紫色的官服也束不住他的大腹便便,正是梁飞。
梁飞,字风起,是朝中宦官梁青萍的义子。太子听闻陈家军自行组织反叛军,与朝中重臣商谈时,梁青萍,这个重权在握的太监,就提议派遣自己那个四十多岁的义子前往督军。
虽然他不是宦官,军中很多人还是讨厌他——一个仗着自己年龄大就对所谓的“后生”指指点点,尤其喜欢管教陈温,与他处处对着干。
眼下这人又来找陈温的茬儿了。
陈温哼了一声,轻蔑道:“梁大人能想到的事情,难道慕容杰就想不到吗?试问若撤退途中遇到拦截,如之奈何?”
梁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仍然反驳道:“真当是后生狂妄之言,难道南下就不会被阻拦了吗?”
“既然梁大人提出这个问题,那我就在这里回答一下,”陈温不疾不徐地用木棍向下一划,“若南下遇到阻拦,我们可以后撤,只要到了莲都城墙内,就能得到保护。”
他又把木棍向上一划:“若是如同梁大人说的那样北撤,那么我们腹背受敌的可能性将扩到最大。大梁北边是荒郊野岭,起码要行军三天两夜,才能进入日落城的管辖范围之内。也就是说,我们要备好起码三天的粮草,加急行军,还得随时提防敌军埋伏。难道梁大人您觉得,这是最优选择吗?”
“你……这些问题,南下难道就没有了吗?!”梁飞恼羞成怒,“呼”地站起来,食指指着陈温,颤抖得厉害,好像要把他那一身肥膘都给抖下来。
“如果梁大人您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那我还要说。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北撤后再次回归涔水战场,所需军饷是直接南下的三倍不止。”陈温微笑着对他说,“而陈家军已经是一支正规军队,受到朝廷认可,这些军饷可是要从国库里拨,经过层层克扣,真不知道发到我们手里还能剩下多少啊。梁大人,您可不想和战士们一起饿肚子吧?”
梁飞脸色涨的跟猪肝一样紫,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他的话,上牙下牙打了半天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陈墨见状赶紧圆场子:“愚弟年少,不懂规矩冲撞了梁大人,我这个当哥哥的在这里给您道歉。”
梁飞这才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摆摆手说:“没事,我不跟小孩子计较这个。”
“就按照沐涵说的办吧,各将回去通知士兵早起,我们就算走得慢一点也没关系,大梁与莲都离得近,最多走半天,就能到达。”陈墨接着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还请各位吃好喝好,请先生不要客气。”
陈墨没有采纳梁飞的提议,梁飞当然不乐意,又在心上给这对兄弟记了一笔。
晚宴过后,蒙面人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凡城可不比大梁的月朗星稀。吴空走出自己的房间,在院子里驻足,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请求慕容杰拨钱重建陈府,并亲自监工,陈府又恢复往日的美丽。吴空照着那日在苏言梦中所见之景,把几乎所有的建筑和陈设都画了下来,叫人复原。
慕容杰看他对此地上心,便特许他居住在这里,他也乐得离慕容杰远一些。只是在夜晚,他总会有些坐立不安,总会耐不住性子到庭院里转转,像今晚一样。
吴空实际上是讨厌孤独的,也不喜欢独自一人,但与其和别人一样捧慕容杰的臭脚,他宁愿一个人待着。
站在凉亭下,忽又想起自己曾经在山上的生活。那时他有十几个徒弟,他对徒弟倾囊相授,他的徒弟中有六七岁的孩童,也有比他小个三五岁的青年,都对他十分爱戴。那时山门中满是欢声笑语,空气中都弥漫着幸福与悠闲。
想到这里,他掏出袖中的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将它展开,温润俊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还带着淡淡的墨香。都说字如其人,他这个徒弟也不例外,字是写得越来越好了,吴空一边感叹着,一边开始读那封信。
尊师亲启:
师父可曾安好?
多日未作书信与师父,逆徒惭愧,只惜实在抽不出身来。您上次给的毒药我已将其投入井中,但毒不够烈,陈家军死伤并不惨重。苏言到营外寻宋宇时带回来一个不知名的蒙面人,他不愿透露姓名,自称是江湖中人,很快就把毒药解开了。
看到这里,吴空眉头轻皱,后尔又舒缓开来,继续读下去。
“徒儿一直想问……师父真的愿意在慕容杰手下做事吗?”
吴空手一抖,心虚地将信纸合上,四下环顾,确认无人后,才用袖子遮遮掩掩着继续阅读:
“慕容杰以威慑众,而陈家军将领皆以德服人,虽军令一样严苛,军纪一样严明,但徒儿只恐慕容杰不能长久地服众。”
吴空叹了口气,他的徒弟还是太年轻了。军队中的兵士都怕慕容杰,这当然不假,然而慕容杰总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法能叫这些人拧成一股绳。慕容杰若是那种能输在军心不足上的人,那他也不能聚集这么大一股力量,自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仰慕他。
“另外还有一事相告。师父之前不解为什么慕容杰要首先攻打凡城,徒儿现在有了答案——慕容杰似乎与七皇子有些个人恩怨,而七皇子当时就在凡城。竹林山时那叫陈懿的黑衣少年,其实就是凡城陷落前令陈升头痛不已的盗贼薛晓,而薛晓,是七皇子出了京城之后的化名。”
吴空一怔,不由得攥紧了信纸,薄薄的宣纸被他捏皱了一角,甚是可怜地蜷缩在他掌中。
“陈家军氛围甚好,投毒事件也未曾给他们带来沉重打击,望师父尽快回信,勿念。”
书信没有落款。
吴空回到桌台前,点起一支蜡烛来,将信纸放在烛焰上,看着闪烁跳动的火苗儿贪婪地把单薄的宣纸吞噬殆尽。他此时暂住在陈墨原来居住的竹居,用的桌台也是和陈墨那张一模一样的。
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去住苏言的闺房,或者陈升夫妇原来的婚房,陈峰和陈温两兄弟的房间就更别提了——那间房毁得最厉害,到现在也没完全建好。
吴空揉了揉太阳穴,研了墨,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提笔缓缓写起回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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