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安静地在肖旭旁边坐下，听他继续说下去。
肖旭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友好行为感到惊讶，然后叹了口气，富有磁性的声音此时却带着几分沙哑：“我以前住在凡城城郊，跟我师父习武。有一次比武大会，每家派一个弟子参加，师父就叫我去，没有选他。之后我输给你二哥，拿了第二名，肖夏就一直这么纠缠师父和我，说若是他去，就能得第一。”
苏言有些钦佩地看向他：如果他不是个真真正正的懦夫，承认自己输给别人还是需要不少勇气的。
“本来这事也就慢慢过去了，但是有一天，师父突然邀请陈峰和陈温到我们那里做客。”肖旭又叹了口气。
苏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怪不得你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不好。”
“何止是不好，即使是在别人家，你那两个堂哥还天天吵架。”
“现在好多了，起码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撕，最多拽着对方打一架。”虽然总是二哥单方面揍三哥，苏言看了一眼柳虔，又看了一眼韩翊，最后知趣地把后半句话憋在肚子里。
“这样啊……”肖旭似乎是有淤血哽在喉口，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还是一样沙哑，“那还真是比我们的情况好多了呢。”
马车轮子忽然轧到一条突出地面的老树根，车内四人均是被重重地一颠。肖旭受伤的肩膀狠狠撞在了车厢厢壁上，痛得闷哼一声，缓了半天，才继续讲述：“然后肖夏他就对你二哥提出挑战了。他之前一直用的是双生剑，与我那把剑是在同一个锻造炉打出来的，大小轻重甚至形状都一模一样，可这会他没有使用那把剑。”
“他用的是……”苏言猜到了结果。
“他不知从哪个农人那里买来一把崭新的刈麦镰刀，在刀柄上打了个孔，用细铁链拴上，就那么去挑战你哥哥。”
“结果呢？”苏言迫不及待地问道。
“结果他和陈峰那家伙战了整整三个时辰，从早上打到午后，最后肖夏因为体力不支，晕过去了。”肖旭这时竟流露出丝丝的心疼来，是苏言从没在他眼中见过的神色，“但他后来又说，他和陈峰打的回合更多，他比较厉害。”
“伤养好后，他找我一决高下，最后我赢了。他打那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往死里逼。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厉害，很刻苦，但师父总说他天赋不足……不像你。你和你二哥一样，都是天生的武才。”
“这么听来，他还真是小孩子脾气。”苏言这么评论道，心里却记着肖旭半个时辰前还笑她是花瓶一样好看而易碎的大小姐。
肖旭捏着自己被撞到的左肩，疼得龇牙咧嘴：“他就是小孩子脾气啊，从小到大都是。赌气也好，逼我加入慕容杰的叛军也好……”
“逼迫？”苏言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嗯。我得知凡城陷落后，偷偷潜进城去想要救他出来，可他竟然叫了门口的护卫，把我顺便抓了交给慕容杰。”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不是自愿为慕容杰效力的。”肖旭向苏言要来水壶，往嘴里灌了一口，“我刚才跟陈峰说要投降也是真心的。”
“你确定吗？”苏言忽然严肃起来，杏眼圆睁，就那样直视着他，“你可能和你弟弟交手。”
“那就打吧，最好哪天把他打晕了绑回来叫他老实点。”苏言觉得他那副样子是想要往地上啐一口。这么放过狠话，肖旭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水都灌不下去。
韩翊被他的咳嗽声惊扰，走过来观察他，片刻后，韩翊把他转过来，找准他的后背快准狠地一拍。这一声脆响回荡在车厢中久久才平，苏言都被韩翊这动作吓了一跳——看来不习武并不影响韩翊的力量。
不拍则以，一拍惊人。
肖旭一顿，然后“哇”地吐出一口黑紫色的淤血来，而这时候韩翊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旧巴巴的口袋，熟练地撑开，接住了那团血，一滴都没沾到车上。
苏言竟被镇住了，一句话没说出口，怪不得薛晓给韩翊私封一个“医仙”名号，他的医术可真不是盖的。
吐出淤血来，肖旭嗓子终于不哑了，转身靠回车厢壁上，感叹道：“这位手劲真是不小……”
“你要是再废话，他不介意照着你后脑勺来一下的。”柳虔在一旁悠悠地说道。
肖旭立即很给面子地闭上嘴，噤若寒蝉。
苏言看着他，却总觉得他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说出最关键的事情，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向别人讲一个故事罢了。
马车车厢外，陈墨正策马扬鞭，身后不远跟着低头起码做瘟鸡状的宋宇。
“我不是故意放走那两个小刺客的，我是真的看不住他们……”宋宇小声为自己辩解着。
陈墨一言不发，反倒是陈峰，气得就差提着他的领子把他从马上踹下去了。
“你要士兵保护你也就算了，连两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人都看不住，听苏言说两人还都受了伤。”陈峰冷声，一夹马腹与陈墨并排驰骋，把宋宇落在后面。
宋宇挨了陈峰一顿数落，知道自己这回实在是没派上用场，闷头骑着马。常年流浪使懦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纵使平时再怎么阳光开朗，一到战场上，他的双腿就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到最后还是不能像陈大哥那样波澜不惊，还是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废物。
陈墨看宋宇失落，也不好继续训说他，渐渐放慢速度与他齐头并进，斟酌着怎么开口才听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想了半天，陈墨还是没有说话，默默地陪在这个有些羸弱的青年身边。
宋宇觉得他辜负了陈墨对他的信任和期望。
一旁的陈峰明明受伤也不轻，却死活不愿坐马车，硬是要骑马带队。他没有穿上外套右边的袖子，而是露着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肩膀和右臂。韩翊特意叮嘱过他这样做，因为他右肩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韩翊怕那些纱布止不住血，为了方便观察纱布何时被血浸透，这才叫他把肩膀露在外面。
不出意料的话，他们预计还有一个时辰到达莲都。本来他们早就应该抵达了，可叛军这么一搅和，把计划全部打乱，自然无法按时到达。
日头渐渐西沉染红了天际，连树林都镀上一层辉煌的金色。可陈家军却无心欣赏风景，眼下都不顾体力的消耗，全速赶向目的地。
一旦天完全黑下来，这林子里的路就不好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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