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言便起来，点了油灯，将公文中上报的事件细细阅过一遍，又铺开先前规定好的空卷轴，持一支羊毫，筛选出重要的将其誊抄下来。
直到薛晓起身时，苏言仍在工作，只不过拉起了遮住日光的竹帘，熄了油灯罢了。她披着暗红色的大衣，一头黑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束起，只是随意而舒适地披散在身后，清晨的阳光将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淡金色，随着吹进窗的晨风在腰间轻轻舞动。
在薛晓的印象中，苏言的头发应是没有这样长的——上一次在薛晓面前散发时，苏言还是个方知人间疾苦的小女孩。
薛晓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扰了苏言，也怕这样闲适而柔和的光景被他的一句话打破。他便站在偏房门口，静静地注视着那娇小如故的背影，心中竟生出“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的想法来。
但薛晓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他来说，平静祥和要留到寻出恩师逝世真相之后才能享受，对苏言来说，平静祥和则要留到平定天下，为家人报仇之后才能拥有。他们两个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且在完成这些事情之前，他们谁也不能放松警惕，沉溺于虚假的美好之中。
苏言誊抄完最后一行文字，站起身来，像猫一样舒展身体，把因久坐而变得僵硬的筋骨活动一番。她其实不喜欢这种活计，但这是大哥交给她的任务，她不得不完成，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堂兄们添了麻烦。
早就不是在凡城生活时的那个小女孩了，怎么还能怕麻烦呢，苏言一边想着，一边转身说道：“薛晓，起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薛晓斜倚在门边，一双桃花眼紧锁在她的脸上。
“薛晓你是不是成心吓我？既然起来了就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啊，为什么一直在我后面盯着……”苏言抚着胸口，试图让因惊吓而砰砰乱跳的心脏平息下来。
“我这回可没有一声不吭地拍你肩膀。”薛晓回想起前几次的经历，勾起唇角调侃道，却是被苏言狠狠瞪了一眼。
“少贫嘴，”苏言说着，指了指桌案上那一摞文件与卷轴，“等我收拾完，你就抱着这些跟我去见大哥。”
“敢情你是叫我来当苦力的。”薛晓看着那一大摞公文和卷轴，苦笑道。
苏言没理他，又拉开了屏风，待那屏风再次闭合之时，苏言已经是一如既往的打扮，将头发高高束起，制服穿戴整齐。薛晓也洗漱穿戴一番，要见陈家军的主帅，他总归是要正经一点的。
薛晓抱起那一大摞公文和卷轴，与苏言并排往外走去。谁料一出门，苏言便差点和宋宇迎面撞上——若不是薛晓反应迅速，腾出一只手来拽住苏言，这两人怕是真要撞个满怀了。
“你也真是，走路要看路啊。”薛晓扶稳手中物品，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
苏言扭头又瞪了他一眼，转向宋宇：“你怎么来了？”
宋宇嘴上回答着苏言的问话，眼睛却紧盯着她身旁的薛晓：“我每日清晨都来帮少侠拿文件的呀，难不成来了稀客，少侠就把这茬子事儿给忘了？”
苏言思索片刻，竟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来得正好。今日工作量有些大，薛晓一个人拿着应是费力的，你帮他拿些吧。”
宋宇于是走到薛晓身前，自行从他手中拿走半摞文件，又像往常一样走在苏言后面。薛晓本来不习惯如此，但又不好意思让宋宇一个人跟在后面，只得跟他并肩而行，跟在苏言身后——若是让别人看到只有宋宇走在后面的景象，怕都是要误会他们两个欺负宋宇呢。
不过这样一来，过路人却还是对他们频频观望：今天苏将军的身后居然又多了一个跟班。两个大男人手中各抱着半摞公文卷轴，信步跟在一少女身后，这景象在莲都可是稀奇的很。
他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苏言却不好意思了。她知道，陈墨这时候一般都在慕容阁那儿待着，于是故意多绕了几条没人的小径，这才到了慕容阁的住所门前。
那看门的侍卫见到苏言，没说一个字，便进门通报去了。像往常一样，他们自然是可以进去的，事实上，陈墨几次提议给予陈家兄弟及苏言以自由出入这座临时王府的权利——毕竟他白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这里——但这一提议被他们果断拒绝了。毕竟和慕容阁熟悉的只有陈墨一人，而他们就算于陈家军中威望再高，也不敢向陈墨那样跟当朝皇子称兄道弟。
苏言带着其余两个进入府中，熟门熟路地绕过面前那主厅，走到东侧的书房门前，身上轻轻叩了叩门。陈墨的目光从手中的书卷移开，抬起头回应道：“进来吧。”
随后，三人便看见陈墨和慕容阁同席而坐，对阅一卷文轴的景象。苏言和宋宇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大方方地问了声好，宋宇随后将怀中抱着的文件卷轴依次归类，归入檀木书架上不同的框格之中。薛晓连慕容阁的书房都没来过几次，更别提将文轴归位了，于是本属于他的那份活计也被宋宇一并接去。
“呀，怎么，今天竟是带了两个小弟来啊。”慕容阁也抬头调侃。
“您可别要拿我当笑话，今天不是把这位也带来了吗。”苏言笑着回应，伸手拽过薛晓，将他往身前一推。
二人看到薛晓皆是一惊，只不过慕容阁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竟是从榻上起身，伸手在薛晓肩上拍了一巴掌：“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够硬，真是经得起折腾。”
薛晓也露出他那副标志性的笑容，回应道：“托您的福，我不仅顺利回来，还把那位也一并带回来了。”
这回陈墨先开口了：“枫诚回来了？怎么不把他人带来？”
苏言瞥了一眼薛晓，答道：“在城外呢，大抵因为不太好意思就这么回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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