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有点凉了，苏言迷迷糊糊醒过来，却不愿动弹一下。她浑身的肌肉和筋骨都在叫嚣着痛苦，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反正水还没有凉透，再等一会儿也无妨。
侍女临走前点起安神助眠的香薰让她心安，苏言嗅着香，困倦地再次睡去，她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
意识模糊间，苏言朦朦胧胧感到有人把自己从变凉的水里捞起来，水盆外面也有点冷，身上的水珠蒸发时带走了她身上的热量。正想要打个寒战，一条宽大的浴巾就把她裹在里面，苏言觉得一下子暖和多了。
奇怪，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入睡，难道是因为这香的缘故？苏言懒得去看那人是谁，因为她本能地感到来者并无敌意，且那人身上的气味也很熟悉。
是谁呢……
苏言混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丝毫想不起来。
苏言被轻轻地放到柔软的床铺上，半个身子都陷在里面，像一个人偶一样任人摆布，随他帮自己擦干头发，然后掖好被子的边角。
那人作势要走。
苏言身上还是有点冷，想要抱着点什么取暖，却又实在找不到可以抱着的东西，只好随手环上了身前的人。那人明显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回头。
他还想要起身离开，苏言竟然有点着急，开口叫他别走。他果然停了下来，与其说是被她叫住，还不如说是一下都不敢动。
苏言终于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隐隐约约看到那人僵硬的动作和转向她的脸庞。
啊，原来是大哥，苏言想，既然大哥抽时间来照顾自己，改天就要好好感谢他。
没过一会儿，这“感谢”的念头又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临近中午，苏言才堪堪醒来。头晕脑胀间，苏言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不着片缕，着实吓了一跳，然后趁着四下无人，迅速地把架子上放着的陈家制服穿上。
屏风还是展开的，但地上的木盆已经不见，熏香也燃烧殆尽，客房里干干净净，地板上也没有水，苏言知道侍女昨晚已经来过了。
身上明明没有异样，为什么感觉头好疼……苏言纳闷地想道，总感觉忘了点什么。
不管了，得快些出去才行，居然睡到这么晚。
苏言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临走前顺手拿上了翊华，带上了门。
苏言被众侍女带到议事厅，随后敲了敲门，这才进去。堂兄们果然在里面，个个眉头紧皱，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言，你来了。”陈温对她点头示意。
苏言有点不好意思，三个堂兄，张怀沉，柳虔，甚至宋宇都在这里，却没有人怪罪她的姗姗来迟。
“你看见韩子陌了吗？”陈峰问道。
苏言摇头，她确实没有看见。
柳虔说：“我住在他隔壁，早上顺便去看了一眼，他那间客房里没人。按理说这种会议他应到场的。”
陈墨叹了口气：“没办法，先继续吧。”
众人都表示同意。
“之前说到饮水投毒事件，从那以后，我们逮到了三个细作，两个是叛军，一个是慕容韵安插过来的。这些细作一旦被发现就自尽了，无一例外，因此我们也无法获得任何情报。但我们至少可以确定，细作远不止他们三个。这是第一件事。”陈墨顿了顿，眼神渐渐低落。
“第二件事，是慕容杰刚刚占领了大梁。”
议事厅中一片死寂。
陈墨向陈温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温起身，行以一礼，随后说道：“对此我认为有必要进行补充。慕容杰攻下大梁前，曾和慕容韵交战过。”
陈温一向如此，除非是见到真正让他感到尊敬的人，他就很少使用谦词。他本来也对陈墨使用谦词，但陈墨觉得生分，叫他免去了，于是在陈家，他只对陈升夫妇使用谦词。就连他的老师都没有得此殊荣——陈温算是自学成才，从十岁以后，他的老师就实在没有能力去教他了。
“假设慕容韵先到大梁，那么此次投毒事件便是他所为，而慕容杰只是听到消息，于是坐收渔翁之利。”陈温用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但如果是慕容杰安排的投毒，那就是慕容杰故意把风声走漏出去，在慕容韵进军之后率兵攻打，这样既打击慕容韵势力，又能夺下大梁。这两点你们应该都清楚，也都能想得到。”
梁飞看不惯他无礼，酸溜溜地说：“陈二公子，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您就不必赘述了。”
陈温只当没听见，继续说道：“但我认为事情不仅如此。”
“还能怎么样啊？”梁飞问道。
“假设慕容杰和慕容韵联手密谋已久，那么投毒就是二者共同商议所为……”陈温还没说完，就被梁飞打断。
“你你你等会儿，怎么可能啊？那不是明摆着慕容杰占了城吗？”
陈温有些不爽地瞪了他一眼，答道：“梁大人不要着急，这里还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双方中途闹掰，最后兵力较为强盛的慕容杰夺下大梁。第二种，两边儿仍在联手，只不过兵力较盛的慕容杰用开战为要挟，与慕容韵达成协议——他占大梁，慕容韵也许会占领下一个地方，也许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这里。”
张怀沉皱紧了眉。
“怎么可能，二殿下他可是皇上和太子授权下派镇压叛军的，兵符和玉佩都在他那儿，他不可能和叛军结盟！”梁飞“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高声驳道。
陈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梁飞，叹道：“梁大人不会真的以为，慕容韵对太子殿下没有二心吧。”
“你什么意思？！”
“慕容杰若是一心一意平定叛军，他还会赶我们出来吗？他还会不断增强他的势力吗？你不会不知道他一直在向西南扩张领地吧？”陈温连续几个问题问得梁飞哑口无言，怒气冲冲地一屁股坐下，肥胖的身体把木椅压得“咯吱”一声响。
“好了，少说两句。”陈墨又出来打圆场，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人，但总不能得罪了重臣不是。
陈温面色如常，说道：“不过诸位不必慌乱，要破此局，我有一计。”
……
吴空又收到了来自小徒弟的书信。
尊师敬启：
师父近来身体可好？
看到这里，吴空露出了温柔而安心的微笑。这个笑容，是他绝对不会在慕容杰面前展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师父，此次来信，徒儿有一事相告。徒儿真不想再做这细作了……师父现在钱权不缺，为何还要留在慕容杰手下？我们大可以寻一偏僻角落，过上以前的生活……
吴空刚刚露出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徒弟没有报告任何情报，却是在哀婉地诉说他的委屈。他这个徒弟，内向又不易接近，从小在师门中倒是活泼，可惜跟着他受了苦，不愿再跟除他吴空以外的人掏心掏肺。吴空自然心疼他，却也不得不说他太过天真。
师父若是能这么做，又何必天天端着一副假笑，又何必让你天天担惊受怕呢……
吴空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心脏又绞痛起来。
他吴空虽然善于揣测人心，善于出谋划策，可与别人勾心斗角这一点，他终究棋差一招。
他不是不想走，是离不开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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