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怎么急着赶路，也赶不及天黑的速度。陈墨一早放了只信鸽告诉陈温路上的情况，并预计明天早晨到达。
军队渐渐地慢下来，林子里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陈墨传令原地休息，今晚怕是要露宿林中了。陈墨之所以决定不赶夜路，是因为陈家军士兵太多，先不说燃油够不够，若是一人砍上几根树枝做火把，这土路两边的林子也该毁的差不多了——毕竟只有足够粗的树枝才能做成火把。
还好地上枯叶积得很厚，就算直接这么睡下去也不会硌得难受。苏言主动提出让伤员和余毒未清的士卒去马车的车厢里睡觉，她一出来，柳虔和韩翊自然跟着从厢顶的小门钻出去，只留肖旭一人被锁在里面，大声嚷嚷了半天，陈峰才过来把他带出去，随后把铁链拴在一棵树上。
“我都说了我不会跑，”肖旭看着他忙活，无奈地说道，“把我绑得这么严实干什么。”
“以防万一。”陈峰起身把一条毯子扔给苏言，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
“还在生气啊，你什么时候气量这么小了。”肖旭歪头，把身子靠在树干上，笑着调侃陈峰。
“我虽不曾与你相处融洽，但陈温他不一样。你觉得他看到几年没见的老友出现在叛军的阵营中，他会做何感想？”陈峰放下手里的一捧干柴，厉声说道。
“哇，他原来还惦记我啊，那我就算死在你手里都没有缺憾了。”肖旭仍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陈峰皱眉，叹了口气，语气也平缓下来：“人家都是弟弟仿着哥哥，你倒是反过来了。你别这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哪里学我弟弟了，明明是他学我嘛。”
“你别自欺欺人，肖夏是那种愿意乖乖学你说话的弟弟吗？”陈峰说着，丢给他一条毯子，又在他旁边铺了一条。
“干什么？”肖旭用抗议的语气问着，想要接住那条毯子，双手却被铁链拽住，于是那条厚重的羊毛毯子就直接罩在了他的头上。
陈峰回答道：“怕你晚上自己跑了，我得在旁边看着你，我睡觉轻，你别指望能跑掉。”
“我都说过我不会跑了。”肖旭嘟囔着，狼狈地把毯子拽下来，头发也乱成一团，看见陈峰拿着两块饼子，将其中一块递过来。
“你又干什么？”
“你中午是不是把饼给苏言了？她叫我给你多拿一块，我没答应，军饷有限。”陈峰说。
“我不吃。”肖旭干巴巴地说着，想要把那白面饼子推拒回去。
“现在只有白面饼，别挑三拣四的。”陈峰以为是食物不够可口，还特意解释一番，“要水的话我这儿有。”
“不是因为那个……”肖旭还没说完，那白面饼就被陈峰塞进他的手里，随即陈峰转身走掉，不知道又去忙些什么了。
肖旭盯着手里的白面饼发愣，那饼子还是热乎乎的，大概是放在火上烤过了。手指上沾了些面粉，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手上沾东西，又没有东西可以用来擦手，只好这么忍着，继续盯着它发愣。
“这东西凉下来就硬得和石头一样了，”苏言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旁边，嘴里还塞着饼，含糊不清地说道，“趁热吃。”
“你过来干什么？”肖旭扭头问道。
“我二哥要睡在这边，所以一会儿我大哥也要过来，若是我不过来，那岂不是不合适。”苏言说着，把嘴里的饼子咽下去，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得像一只仓鼠。
“看你那吃相……”肖旭略带嫌弃地说道，手里的白面饼还是一口没动。
“管那么多做甚，早点吃完早点休息。你也赶紧吃，若是叫它凉透，那就真的咬不动了。”苏言说道，一双杏跟随着陈墨，看着他和宋宇在不远处搭柴生火。
肖旭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白面饼。
“不用担心浪费我们军饷，不差你这一张嘴。”苏言又说道。
肖旭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对着那饼子咬了一口。白面饼有些凉了，虽不至于像苏言说的那样硬，但嚼起来还是有点费劲。
一个水壶出现在他眼前，还有一只布满厚茧的手。肖旭接过来喝了一口，白面也渐渐软下来，没有那么难嚼了。肖旭很快吃掉手里的白面饼，拍了拍双手，把手上沾的面粉拍下去。
苏言忽然说道：“你这样我有点不习惯，白天明明把像柳虔那样好脾气的人都说烦了，这会儿却一句话不说。”
“食不言。”肖旭仰头喝了口水。
“难道你身上有什么开关不成，一到晚上就切换性格？”苏言托着腮帮子，笑眼盈盈。
“想多了。”
苏言哼了一声：“没劲。”
周围的士兵不是坐在火边吃东西，就是铺好毯子准备休息了，可苏言没有丝毫困倦之意，见肖旭对自己爱答不理，于是坐在铺开的毯子上，又开始把玩那片竹叶。
虽然白天那样一波三折，又是打架又是受伤的，可她却不想休息。这竹叶明明是陈峰送给她防身的暗器，可那“小少爷”居然拿它当做乐器，就那样吹出乐音来。
苏言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用乐音造成那样强大的杀伤力。薛晓以前在地下城时，固然能用他那支笛子为圣鸟治病，可苏言还没见过他用那笛子吹出来的笛音杀敌。薛晓遇到敌人，不是果断跑掉就是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从没有使用过这样缓慢的杀人方法。
苏言这么琢磨着，将竹叶放到唇边，轻轻送气。
竹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言并不气馁，而是左右移动竹叶，尝试不同的位置。
“叶子不是你那么吹的。”肖旭忽然开口说道，“你快把它整个吃下去了。”
苏言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那竹叶递给他，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那竹叶被自己吹过，于是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来。
肖旭看出了她为何窘迫，于是说：“你帮我从树上随便摘一片完整的就好。”
苏言有些感激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想要摘一片叶子，可那树枝太高，苏言踮着脚尖也够不到，于是有些丢脸地跳了两下，这才摘下来一片叶子。
肖旭本心情极差，可看见苏言这样，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苏言恼羞成怒，嗔怪道：“你别笑！有什么好笑的！”
说着就把叶子递给他。肖旭叫她看清楚，然后把那叶子放置唇边，均匀地送气，发出一个清脆的音。
苏言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你试试。”
苏言把自己那片铁制的竹叶放在唇边试着吹了一下，却只发出嘶嘶的气音，不禁有些挫败感，问肖旭：“你知道有人能随便拿片叶子杀人吗？”
“嗯。”
“白天肖夏攻击我的时候，有一个人就用这叶子吹出曲子来，把他击退了。”
肖旭一怔，说道：“那大概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只见过用古琴能造成攻击，或者吹笛扰乱心神的，而我大概只能吹着玩玩。”
说罢，他开始吹一个曲子。那曲子是凡城曾经脍炙人口的一首小调，柳虔喜欢这曲子，所以他开的酒楼里也经常有人演唱它。
大概是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休息，那本来欢快的小调被清脆的叶笛声演奏出来，反倒变得柔和而温缓了。
苏言听着，不禁随之轻声哼唱：“南风尽度北国处，但追忆，佳媛悟……”
少女美妙的歌声和着叶笛清脆的乐声一起缓缓流淌。
只有苏言知道，那是陈温填过词，谱过曲，并匿名发表的《青玉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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