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将匪徒暂关在月谷的大狱里，只带了之前扮成小叫花子的少年，还有络腮胡一同前往涔北。
络腮胡全程都被五花大绑地塞在马车里，那少年则由丁洵带着。丁洵话多嘴碎，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少年似乎还记恨着他把自己按在地上锤的那回事，无论丁洵怎样变着法的逗他，他都不吭声。
丁洵觉着无聊，兜里又没有余糖，唉声叹气地随众人到了涔北。
刘慕早知道陈墨要来，和部下在城门口迎接。乔家两姊妹也在场，柳虔一看见乔安眼睛都亮了，按捺着心情骑马走到人家跟前，笑着打了招呼。
为了接任乔老将军的官职，乔安的哥哥前些日子去京城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乔安本应该跟着一起去，但听说柳虔要和陈墨等人同行赴京，也就决定再等一等他们。
刘慕摆了宴席，安排了房间，给陈墨等人接风洗尘。苏言提前找了刘慕，道：“刘叔，许久不见，涔北可好？”
“小苏将军放心，一切安好。”刘慕笑着应答。他蓄了胡须，配着那正装，完完全全是一副地方官员的派头。
“安好就好，只是刘叔要做好心理准备。”苏言忽地变了脸色，颇为认真地说道。
刘慕突觉不对劲：“此话怎讲？”
苏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叹道：“我们在月谷受了土匪围伏……”
苏言不用把话说完，刘慕在陈家干了半辈子，万事心里都有个分寸。
应陈墨的要求，相较于之前的宴席，此次的更加简单。刚过完年，陈家军军费吃紧，不能铺张浪费。饭后，陈墨邀慕容阁和刘慕同行，丁洵也想去凑热闹，被苏言一把揪了回来。
陈墨大抵是要带刘慕去会会那土匪二当家，他没有把那被指使去刺杀薛晓的少年和他关在一起，而是把他交由苏言处置，毕竟当时他最想对苏言动手。
苏言拎着丁洵去找薛晓。柳虔是指望不上了，那家伙绝对在陪乔安。
薛晓在宴席上喝了点酒，涔北特产的酒劲大，喝得刘慕都有些脸红，可他却看不出与平日有什么两样来。他拉下围巾，想要透口气，就看见苏言拖着丁洵向这边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白天那孩子呢？我再去问问他。”
薛晓一摊手：“是被那二当家捡回去的弃儿，没姓没名，那家伙管他叫狗崽，我看这名儿不兴叫。这孩子脑袋有点问题，说话不太利索，问他点事儿费劲。”
苏言一愣，好家伙，就得了这么点儿空，薛晓已经把该问的都问完了。她思衬片刻，问道：“不是完全无法沟通，对吗？”
薛晓眯起眼睛：“我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躲在苏言身后的丁洵打了个寒战，他已经在想象薛晓到底用了哪些可怖的手段来拷问那少年了。
“我去见见他，再怎么着也得给他正经起个名字，”苏言说，“这么小的孩子，不能一直这样关下去，应该让他学点东西，在府里做事。”
薛晓点点头，看苏言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苏言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来：“还有事？”
薛晓说道：“那孩子好像特别怕男人，他不是因为听不明白话才把事情办砸，他是害怕我，所以才转而攻击作为女子的你。”
……
府上的侍女按着苏言的命令，把那孩子收拾干净了。面颊不沾灰土，鬓发不显蓬乱，衣着不再破旧，简直是换了个人。他看着像外邦人，头发颜色略浅，是栗子般的棕色，皮肤很白，鼻梁上点着几星深褐色的雀斑，脖子上有一大块红色的痕迹，也不知是胎记还是烧伤留下的疤痕，人很瘦小。
那孩子怕薛晓，但他不怕苏言。苏言在他对面坐下，将包了江米纸的糯米糍推到他面前。苏言自己就嗜甜如命，她坚信，没有孩子会抗拒甜点的诱惑。
少年抬眼看了看苏言，一双眸子干净得宛若两汪清泉。他有些迟疑地抓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那模样活像只幼犬。苏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吃吧，只是糕点而已。”
少年听了这话，又嗅了嗅，随后将糯米糍塞了满嘴。丁洵在旁边馋得不得了，又不敢冲苏言要，只好吞了吞口水，看他大快朵颐。
一盘子糯米糍很快见了底，苏言中途三番两次给她送茶水喝，生怕他吃得太急，会噎住嗓子。
吃饱喝足，少年的防备心果然降下来些，抹了抹嘴，又用刚才那个眼神看苏言。苏言道：“我都听说了，你原来的主子给你起了名。”
“狗崽，我，不喜欢。”少年说得很费劲，苏言压着性子，耐心等他说完，“还有，对不起。”
苏言知道，他在为攻击她的那件事情道歉。这孩子本性不坏。
“没关系。你想要回到原来的主子那儿去吗？还是跟着我做事？”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指了指苏言：“你，给我吃的，他不给，我跟着你。”
络腮胡那样壮硕，少年却瘦骨嶙峋，看来这不是没有原因的。苏言这样想着，又问道：“你多大了？”
少年用手指比了个数字，费劲地答道：“刚满，十三。”
“那你是弟弟，丁洵比你大一点儿。”苏言说道，“他也没爹没娘，从前和你境遇相似。丁洵，你不介意多个弟弟吧？”
丁洵猛地摇头：“当然不介意，我可想要个弟弟了。”
苏言一拍手：“那太好了，名字就你由给他起吧。取名字这件事，我不太擅长。”
丁洵也不推辞，说道：“我的名字也是师父给的。师父从前说，若他能有个儿子，就要起名为‘泫’。洵，泫，都能形容流水，师父喜欢流水，能在山泉旁一坐坐一天。我要叫他‘丁泫’。”
“跟你姓？”苏言问道。
丁洵摇摇头：“不，是跟我师父姓。”
“可以吗？”苏言又扭头问那少年，“我觉得这是个好名儿呢。”
少年点点头，目光投向丁洵，重复着这个名字：“丁泫，丁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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