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这话说的，算上她，我一共就往地下城带过三个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另外两位就是丹姐和苏言。除了她们，我可真没往地下城带过什么姑娘。”薛晓一边为自己辩解着，一边带顾晓月往店里走。
“行了，我当然知道，在逗你玩而已。赶紧下去吧，别在这儿烦我。”老人打发人似的冲他挥一挥手，随后又回到那张摆满各种零件的桌子前，继续埋头苦干。
“走吧，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薛晓说着，走到小店的杂物间里，轻轻敲了敲身后那堵墙上的一块石砖，“站到我这边来，不然你会掉下去。”
顾晓月听了，连忙照做。薛晓话音刚落，杂物间的半块地板便向一边挪开，露出一个足够两匹马并行的入口，潮湿阴冷的石头阶梯一路延伸向下，逐渐被黑暗所吞噬。
“呵，那老头还挺能干，闲的没事居然把入口给倒腾得这么方便，这下子就不用特意绕远路把马送回去了。”
“你小子别在背后说我坏话，我的确是上年纪了，可我耳朵好用的很！”老人的声音从杂物间外面传来。
薛晓耸耸肩，又对她说道：“我去把马牵过来，你在这儿等一下。”
“你小子休想把马从前门牵进来，杂物间后墙窗户下面有块砖……”
“明白明白，老头子，谢谢你啦～”薛晓笑道。他找到那扇脏得看不见外面的纸窗，随后伸手向下一摸，纸窗旁边的墙壁便发出一声低吟，一个没有安装门板的门框便出现在他面前。
顾晓月哪里见过这样的机关？她活了十七年，在这十七年里，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小镇。对于顾晓月来说，只身走出那座山本就需要十足的勇气，现在她又必须跟着这个被自己照顾过的青年，去到一个对她来说完全未知的世界。
而恐惧就来源于未知。
顾晓月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只是像木偶一样遵从着薛晓所说的话，起码在这个充斥着未知的世界里，还有薛晓陪在她身边。
好在薛晓没有让她等多久，很快就牵着那匹黑马回来了。
“现在就下去吧，楼梯口可能有点黑，但通道里有火把。”薛晓说着，率先走下入口去。
当薛晓下到楼梯底部时，顾晓月却没有跟上来。他回头大声问道：“怎么不下来？”
楼梯口上方没有回音。薛晓叹了口气，又牵着马走上去，站在顾晓月面前，问道：“你为什么不跟下来？这点程度就害怕了吗？”
顾晓月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那下面太，太黑了。”
“哈？你在逗我吗？山村夜里那么黑，你还敢去林子里找你爹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薛晓终于是忍不住了。当初他带苏言下去的时候可是半点儿力气都没有浪费，哪像这个顾晓月，磨磨蹭蹭不说，胆子还小得离谱！
在这个时候，那个开朗乐观，善良大方的顾晓月竟是不知去了哪里。顾晓月生长的大山就好像是她的庇护所，一旦离开那里，她就什么也做不到。
薛晓皱起眉头，软的不吃，他只能来硬的了。
“非得我这么跟你说话吗？我现在要带你去到一个能够保护你不受伤害的地方，如果你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那请你立刻走人，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薛晓也懒得照顾她的心情了，在这乱世，没有人会哄着她，惯着她，也没有人会管她怎么想。
成王败寇是战争的规则，弱肉强食是乱世的规则。
就算是顾晓月也明白，自己离开薛晓就等同于没有了依靠，只能像上了岸的鱼一样任人宰割。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大着胆子，跟在薛晓后面踏入了楼梯口。
薛晓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不需要把人打晕扛走了。
顾晓月紧紧贴在他身边，浑身都在发抖。薛晓可真是纳了闷，这通道一没妖魔鬼怪，二没刺客杀手，不过是黑了一点儿，到底有什么好怕的？怕从如此平缓的台阶上滚下去摔死吗？
待到脚下的路变成螺旋着向下的通道，火把燃烧发出的光摇曳着，照亮了他们眼前的路。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味，光线十分昏暗，只能勉强让顾晓月看清脚下的路，保证她不至于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绊倒。
薛晓在这条通道里穿行过不知多少回，他甚至连每一层有几节台阶都烂熟于心。他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的袖子则被顾晓月紧紧拽着，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向下走。
虽然两人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那扇巨大的石门之前，但是顾晓月却觉得那一柱香的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
薛晓握住插在石门前的那支火把，向下一按，那扇看上去异常沉重的石门，就这样乖顺地向一边移开了。
那扇石门的后面没有阴冷潮湿的石头和青苔。这个庞大而美丽的地下城市灯火通明，一条条街道将房屋分割开来，其身上承载着来自各个方向的行人与马车。
顾晓月瞪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光景薛晓站在她身边，苦笑道：“在这种地方，你和那丫头倒是挺像的——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在门口愣了半天。”
顾晓月忽然扭头，说出了自打她踏入楼梯口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说的‘那丫头’，就是苏言吗？”
“对。原来你知道她的名字啊。”薛晓并没把顾晓月的这个问题当回事，牵着黑马走下一串台阶。顾晓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迈开步子走下台阶去。
“我先把你送到丹姐那里去，然后去归还马匹。你不要怕丹姐，她是一个可以绝对相信的人。”薛晓的靴子踩在青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薛晓没有易容，所以他不敢走大路——地下城的住民很多都认识他这张脸。他拉起围巾遮住自己的脸，娴熟地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最终在一座庭院前站定。
“这里是你的家吗？”站在那扇大门前，顾晓月忽然扭头问了薛晓一句话。
薛晓轻笑一声：“怎么可能，‘家’是我这种人无法拥有的。这里充其量只是一个临时住所罢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回你家呢。”顾晓月垂下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少说点废话吧。”
薛晓哼了一声，伸出手去，拉起门环叩了两叩，高声喊道：“丹姐，丹姐你在吗？”
从那扇门的后面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喵呜”声，紧接着，那扇门打开了。来开门的是一个个子高挑，身材窈窕的女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让人记忆尤为深刻。
“你小子回来了啊，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终于死在外面了呢。”丹姐被一院子的猫簇拥着，手里的折扇“啪”地合上，在薛晓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薛晓没有躲开，只是任由她当着顾晓月的面敲自己的头。丹姐这才注意到躲在薛晓身后的顾晓月，微微皱眉，说道：“你给苏言易容了？可身高不对啊？”
“苏言回莲都当她的将军去了，这是顾晓月。”薛晓将顾晓月拉到自己身前，然后把她推向丹姐，“我坠崖之后被她的父亲救了，现在她需要帮助，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所以呢？”丹姐眯起眼睛，又将折扇“唰”地打开，忽悠忽悠地摇起来。
“我还有事要做，所以希望丹姐收留她一段时间，也当是给你做个伴了。”
丹姐低头对顾晓月打量一番，说道：“长的还行，但没有苏言可爱。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类型的女孩子了？”
“饶了我吧，你怎么跟老白的关注点一模一样……”薛晓重重地叹了口气，“总之先把她安顿好，我这就走了。”
丹姐用折扇指了指身后，对顾晓月说道：“你进来吧。”
顾晓月乖乖迈进院子里，却因为怕踩到簇拥着的猫而停下了脚边。丹姐看了她一眼，又扭头对薛晓说道：“你什么时候能把准新娘带回来给我看看？”
薛晓苦笑一声：“丹姐，你可不要挖苦我了，做我的妻子，那姑娘有十条命都不够用。与我关系亲密的人总是会受到伤害。那丫头也是，柳虔也是，老师……也是。”
薛晓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简直变成了喃喃自语。对自己说完这席话之后，他骤然转身，牵着黑马离去了。
顾晓月站在一群毛绒绒的猫儿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丹姐。
“你是叫顾晓月，对吧。”
顾晓月点点头。
“进屋吧，我去收拾个房间出来。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只要铺个床就行了——毕竟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房间。”丹姐一边说一边向屋里走去。
猫儿们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来，待到她进屋，那群猫就如潮水一般退去了。顾晓月站在门口，望着那些趴在墙头，坐在屋顶上的猫，再次深吸一口气，也走进了那座白漆黑瓦的房子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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