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孔,江暮寒只见过一次,却足以深深烙印进他的脑海。
法令纹深长,面容严肃古板,眼神里仿佛凝聚着无穷的杀气。
这踏马...不是斗晓城遇到的那个老者吗?
江暮寒魂都吓没了。
虽然从道理上讲,是那老者间接救了自己,但江暮寒一直感谢那老者的八辈祖宗,让自己一次性把人的内脏血肉看了个够。
好家伙,直接带自己体验了一把VR版沙耶之歌。
在放走自己时,那老者曾发话,如果自己找到阮梦灵下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不然后果自负。
江暮寒出于害怕,没听他的,回去找师尊把护身符上的追踪印记给直接解除了...
废话,一刀杀了那么多人的狠人,谁想和他再有任何联系!
那老者,肯定气死了吧,这要被他遇着,自己非被扒皮抽筋不可。
万幸的是,老者站在人群里,视线看向另外一边,还没有注意到自己。
赶紧跑啊!不然就死定了!
江暮寒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放快了。
但他不敢撒腿跑,那样太显眼,简直是在告诉对方:“我又跳出来了,来打我啊笨蛋。”只会死得更快。
川流的人潮中,他居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呼吸声。
时间,如同陷入淤泥,流动得如此缓慢。
终于,江暮寒憋着一口气,青着脸走过了街的拐角处。
当身影没入阴影中,全然处于老者的视线之外,江暮寒才如释重负地将口中憋着的气吐了出来。
“可算是躲开他了...”
江暮寒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冒出劫后余生的欣喜。
自己运气可真不咋的,出门尽遇到这些煞星。万幸,自己机智躲过一劫。
“躲开谁啊?”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一旁发问道。
“还有谁,那个老...”江暮寒一边抹着额头冷汗,一边下意识地回道。
说了一半,他突然觉得不对头,两眼呆滞,脖子像发条人偶,三十度三十度地扭过来。
定睛一看。
卧槽!
那神秘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老什么?”老者脸色不动道。
江暮寒吓得整个人都掉色了。
“老...老前辈,不,是老...老英雄,老救星!”江暮寒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脑子自己飞速运转。
“自从上次被您搭救后,我就立志以后一定要成为您这样惩恶扬善的英雄!一直找啊找,刚才终于瞧见了您,这不,一时激动过度,到角落里来平复下心情,让您见笑了。”
老者继续用犀利的眼神盯着他,仿佛要用眼神直接给他刺穿。
“哼,狡猾的小子,终于被我逮到了,看你这回往哪跑。”
江暮寒知道,自己根本忽悠不了对方,脸色一片惨白。
见周围不远处,还有来往行人,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舆论身上了。
“萨日朗!萨日朗!”
他刚想开口高喊,引起周围人群的注意,那老者已经一只手提起他,瞬间飞入高空,消失不见。
远远的,庄馨炎好不容易跟上来,来到师兄刚刚走进的巷道。
她扒着墙沿,探出小脑袋,贼头贼脑地一望,瞬间懵了。
诶?师兄呢?我那么帅气一个师兄呢?
师兄,不见啦!
她顿时在原地抱着脑袋,惊慌失措,感觉大脑都在颤抖。
......
耳边刮起的呼呼风声停息。
江暮寒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废弃的房屋内。
破烂腐朽的木板,散了一地。
那神秘老者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是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的声音幽幽传来。
“说吧,那块魔石上,我留下的追踪印记怎么消失了。自己坦白,还是我来帮你?”
江暮寒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刚才,他慌得一比,因为觉得自己还有求生的希望。
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带,自己一个练气初期的菜鸡,在这名绝世强者的手里,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呢?
知道自己逃跑无望后,他反而镇静下来。
他轻轻伸出手,做了个拒绝的姿态。
不应当,因为我只是一名本分善良的好青年。
他用冷静地声音回道。
“不劳前辈亲自动手,晚辈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者冷哼一声。
“识相就好。”
江暮寒深吸一口气,将从斗晓城分开那一天起,至今发生的大概进程,简述了一遍。当然,他着重强调了自己师尊抹去印记的事,间接告诉对方,对自己下手,要掂量掂量。
回答中,他将有关阮梦灵的细节,统统隐去。自从那家伙来到元净峰后,江暮寒感觉自己的生活就没得过安生。他是一点不想与阮梦灵扯上关系了。
看这老者急切的样子,与阮梦灵听到他时的反应可以推论,很可能是不死不休的仇家。要是被他知道阮梦灵现在是自己的师妹,那自己不就是共犯了吗?
不知不觉中,江暮寒已经跟阮梦灵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为了保住自己,也必须保住她。
碍于师尊,这老者想来不至于对自己痛下杀手。
江暮寒说完后,小心问道。
“前辈,这些回答,可否满意?”
老者露出一个冷冷的眼神。
“你确定,已经把该说的事情交待完了?”
江暮寒心里咯噔一下,他该不会从自己的微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了吧。
“前辈所问,晚辈已将所知尽数回答。”他无比坚定地回道。
老者沉默不言,盯着江暮寒的眼睛看了一会,让他感觉脊背发凉。
片刻,老者继续问道。
“这段时间,你有遇到过梦灵吗?”
他将语调放缓,着重强调,眼神里带着狠厉。
“胆敢有一丝谎言,你知道下场。”
江暮寒强压胆寒,问道。
“前辈所说的梦灵,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烦前辈告知。”
老者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装什么傻?就是把护身符赠你那姑娘。十六岁左右,两条栗色辫子,黑色道袍,嬉皮笑脸。快说,她在哪?”
这老者,想必恨透了阮梦灵,才把她的画像深深刻在脑海里吧。
江暮寒抬起头,无比真挚地看向老者道。
“前辈...实不相瞒,上次遇见您,晚辈是因为见识了您凌厉的手段,实在是吓坏了,才口不择言,保护自己。事实上,这护身符是晚辈捡来的,并没有见过什么梦灵姑娘。”
“你再说一遍!”
听完这话,老者眼神突然一凝,像要射出闪电,瞪着江暮寒的双眼。
似乎要用慧眼,识破他的谎言。
这威严一瞪,加上上位者的气息,一般人见了,早就吓破了胆。
江暮寒不躲不藏,用眼神回望。
“晚辈并没有见过这人。”
当年,佛陀说,他说法四十九年,未曾说一字;他吃饭一辈子,未曾咬过一粒米。
世上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虚假不实。
自己真的遇见过阮梦灵吗?
我没有遇见过。
要骗过对手,先骗过自己。
江暮寒突然进入一种宁静的状态,所有心绪都平复了下来。
一团微弱的彩色光,在他的丹田里,微微绽开。
其实他也想从心,但是他深深明白,怂的人往往是活不下来的。
他无比坦然地以眼神回望老者,
老者心中,生起一丝疑惑。
他活一辈子,阅人无数,真话假话,一眼便知。
偏偏,他从这少年脸上,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
奇怪。
难道,他真的没有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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