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妄。”漂亮的黑发女孩儿坐在课桌椅子上,笑眯眯地招手:“来,来这儿。”
“啊啊!陆巧巧!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妄妄!听起来和叫小狗一样!”吴妄大声且不满地抗议。
听罢,陆巧巧嘴角的弧度更翘了。
“哎呀,这明明听起来很可爱呀?来,坐我旁边来,我和你说个事儿。”
都要高考了,这对不知死活的狗男女还在这儿打情骂俏,真是不知羞耻。单身的班长抬起头看了眼二人,用中指推了推眼镜,低头继续做起了五三模拟题。然而窗外停着的,那些叽叽喳喳的成双成对的麻雀,让班长的心更是烦躁。
去去去!班长推开窗户,来回扇动着双手。
在陆巧巧身旁坐了下来的吴妄,往椅子靠背上一靠,没什么好气但又带着点无奈地对陆巧巧摊手:“说吧,你叫我过来又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不是要我请你吃东西?不然等下世界就要被饥饿的你毁灭了?”
陆巧巧罕见地没有接过玩笑话,而是收起了笑容,神色正经,摇了摇头。“不是的,昨天晚上南方卫视的周末晚间新闻你看了吗?”
“看了,但你想说的是哪个?”
“就是那个……江浙省海州市的太平山,一个外地的游客老伯伯在山里头迷了路,然后意外地发现了三十多具穿着民国国军军装的白骨的那个新闻。”
“噢,我知道,这个我看了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对这种新闻感兴趣?听说那些人身上找不到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属于国军哪只部队的。不过看附近遗留下来的装备,他们倒像是群盗墓的。我其实更好奇的是,那个老爷爷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吴妄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能顺着话题略微扯一扯自己的想法。
“哎呀,那个人怎么出来的,这都不是重点。”陆巧巧声调逐渐扬起:“江浙,海州,你的老家呀!你有没有去过太平山?你和那些人有没有关系?”
吴妄心中一阵无语,用好似看白痴一样的鄙夷眼神看向陆巧巧:“大哥,是我老家又怎么了,那是民国的人啊,民国。今年是二零一八,这都将近一百年了。我上辈子才说不定见过。而且那些人是盗墓的,我痛恨盗墓这种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我上辈子肯定也一样,绝对是个大大的良民,和这帮人不可能有交集的。”
陆巧巧并没理会吴妄的挤兑和胡说八道,在观察完吴妄的表情之后,脸上若有所思,像是陷入了自己内心的思考当中。
“这样啊……不知道也没有关系……”陆巧巧小声说着,这句话却不像是说给吴妄听的,而是在和自己心中的想法交流着。
嗯?这表情,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妄看着陆巧巧,挠了挠头,心生不解:干嘛这幅谜语人的模样……而且这些人自己怎么可能见过……女朋友这脑袋坏掉了吧?
那太平山,自己应该是没有去过的。至少,在自己已知的记忆中,没有去过。
吴妄没有六岁前的记忆,就好像人生就是从六岁这个节点开始的。
二零零六年,吴妄六岁的时候,家中生意尚可,父母带着吴妄去了意它利安旅行。在参观图灵皇家博物馆的时候,博物馆却不知怎么地,失火了。
吴妄与父母被恐慌的人群冲散。吴父吴母拼命地寻找吴妄,却因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吸入了太多的一氧化碳导致中毒,未能完成疏散,被吞噬在了火海当中。
吴妄在走丢后,被另一群人堆推攘,拥挤之下,头部磕到了展览柜台的一角,昏厥了过去。
当时,一名正在撤离的好心大叔无意间扭过头来,见这么小的孩子倒在地上,于心不忍,又折回将吴妄救出。这才捡回了吴妄的一条命。
出来之后的吴妄什么也不说,就直勾勾地愣着神。大叔只当是这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小孩子语言不通,以及被刚刚的火灾吓傻了。但等送到医院之后,一检查才发现,先前的那一次撞击,使得吴妄大脑内的海马体受到了创伤,吴妄已经丢失了此前全部的记忆。
在那之后,吴妄便由另一个好心人护送回国。几经周折之下,那位好心人找到了吴妄的姑姑,将吴妄托付给了她。自此,吴妄就被姑姑抚养至今。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姑姑告诉吴妄的;不过,姑姑也是事后联系到了图灵当地的警察问到的;而警察,又是从事发现场的群众处整理到的口供。
虽然得知事情的过程曲折坎坷,并且,其中不知道有几分是事发现场的如实真相,又有几分是大脑加工过的虚拟记忆。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信息就是吴妄对自己六岁前的经历,那唯一的认知。
自己的双亲,吴妄想不起来。但拼命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一定很爱自己吧,他们是因为自己而离世的,吴妄心中交织着的,是无限的愧疚与感激。虽然这十二年已经走出了阴影,姑姑也一直对自己视如己出,但对于那脑海中身影模糊的父母,吴妄始终抱有强烈的怀念。
陆巧巧一个人闷着头思考完毕,回过神来,又用像是在盘问的语气对吴妄说:“你还没回答完呢,那太平山呢,你去过吗?”
“没有。”吴妄不喜欢女朋友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但也没有指出,便做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是嘛……那没事了。”陆巧巧再度招手,只不过这一次的动作是自内向外——这是在示意吴妄可以走了。
这莫名其妙的呼之来又呼之去让吴妄的疑惑值已经满了。他半转过身子,带着些许错愕,朝陆巧巧问道:“怎么感觉你这么不对劲,你今天怎么了?问我这些问题,还老是这种拷问一样的语气。我说不认识、没去过,然后你就一脸这种表情?”
只是,吴妄想起,一部分常年敏感的女人,或者是正处于某一时期的女人,她们确实有些念头,是参谋不透的。
这部分人,可能因为树上的一片叶子落了,联想到韶光贱而暗自伤神;于是,她们回家后,就会和自己的男人说,亲爱的,我今天看到一片落叶掉了下来,然后想到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所以,吴妄也不知道陆巧巧是怎么了。她可能看到那条新闻想到了什么?其实对着一片叶子叹时光都算正常的了,吴妄不知道是不是陆巧巧剑走偏锋,在极不正常地共情那群土匪。
这也不是不可能,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无论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她都能有想法;不管她联想的原点的性质是好是坏,她都能往外扩散思维,而且内容还往往让人意想不到。
所以,吴妄虽然不懂,但也还是有所会意。既然身为男朋友这一身份,那就让我来安慰安慰吧。
吴妄将手放在陆巧巧的肩头,以此传达自己的可靠,然后轻声问她:“巧巧,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虽然我不懂你问这些干嘛,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会往你的心里去——但,巧巧,你要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的。我可以帮你一起——”
陆巧巧打断了吴妄说话,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打了个哈哈,将吴妄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撇落下来。
“没有啦、没有。就好奇问问而已。语气、表情什么的,都是正常的啦。我也没有什么心事,是你多虑了。”
吴妄干笑了两下——好吧……不过,到底是怎么了,还是得让她说出来呀,憋在心里可不好。随后,吴妄看向了陆巧巧的眼睛。
“那是怎么了?你说,我听着。”
陆巧巧不自然地闪躲着那束逼过来的目光,也不作回答。
“你说嘛。”吴妄见陆巧巧这般,心中的疑惑与关心更浓了几分。他再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似恳求一般,轻轻摇着。
“真的没什么。你回座位吧你。哎呀,你怎么又把手拿过来了,别老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你还……摇我?不舒服!”
毫无廉耻!他们俩安敢班上公然做出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毫无恋爱经验,觉得这样已经十分出格的班长闻声再度抬头,第二次中指推镜以示此刻心中的恨。随后干脆眼不见为净,伏下了脑袋。
……
“我说,别动我了!”陆巧巧垂着脸面,刘海盖住了眼睛。
吴妄看不到陆巧巧的眼神,只能听到她那低沉与不耐烦的声音。
这是一句在外人看来很平常的一句话,就像是情侣之间因为小小的不如意,而产生的那种带有调情意味的打打闹闹,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吴妄停住了动作,因为他被吓住了。
吴妄的心中突然催生出了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恐惧。他不知道这份恐惧是从何而来、形容不出这份恐惧是因何而起,但他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一份不可抗的威势,那份令人心跳都停了一拍的巨大压力,将自己的身躯全数贯穿,牢牢地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丝毫。
吴妄此刻突然觉得,在自己对面说话的不是陆巧巧,而是一只呈碾压姿态准备撕碎面前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无畏宵小的猛兽;明明陆巧巧的声音不大,声调也不高,却好像是那只猛兽在耳边示威般的竭力嘶吼,聩耳且令人心生极度的怯意。
吴妄当即触电般缩回了双手——这是不由大脑掌控的下意识的反应,也是求生的本能。
短暂的时间过后,异样的感觉消散殆尽,周围的空气再度流通了起来,好似刚刚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只余下心中留有后怕,依然呆滞在余威中的吴妄。
“啊,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这样摇我的肩膀。所以反应大了点,对不起。”陆巧巧看着吴妄此刻的样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向吴妄低眉道歉,声音细小。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魂尚未全部归位的吴妄下意识回道。他不敢再看向陆巧巧,而是缓缓看了看周围的人——同学们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该干嘛的还是在干嘛,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有自己感受到了。
是错觉吗?我怎么感觉有那么一瞬间……
吴妄看着手臂上起的那一排鸡皮疙瘩,惊魂未定。
陆巧巧看着吴妄盯着自己的手臂发呆,便靠了过来,开口不再是如先前那般的不耐烦与敷衍,而是往日里惯用的温软语气,还带着点撒娇似的嗔怪:“你是不是临近高考,精神绷得太紧,压力太大了?真是的,怎么我和你说话,还吓成这样?”
“可能吧……”看到陆巧巧凑到了自己的身边,吴妄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缩,将自己此刻尽可能地远离她——刚刚的那份心悸,仍然还在;心中的那份强烈且原始的惧怕,仍未消散,更因陆巧巧此时的靠近,方兴未艾。
陆巧巧见吴妄还在往后躲,便不再靠近,恢复了原先的坐姿。她抬起头来,两眼闪着不可察觉的微光。
接着,陆巧巧用很是诚恳的语气朝吴妄道歉:“真的对不起,真的,真的!我今天是……我今天是姨妈来了,心情有点燥,所以没控制住脾气。对不起嘛。原谅我好不好?”
“好……好……”吴妄现在明明不敢正视她,可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目光对向了陆巧巧的双眼。
在陆巧巧的注视下,吴妄心中的恐惧在慢慢褪去,连思考的能力都已不在,所有的念头都随着惧意渐渐消去,只会痴痴地念着那单调的一个“好”字。
仿佛陆巧巧的眼神能安定自己。那是一种别样的、能令人安详的感觉。可似乎又不那么平和自然,像是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强制力。
她道歉了,我就应该接受……
她道歉了,我就不能再继续想……
她道歉了,所以刚刚的都是错觉……
看着当下摆出如此可怜神情而且又在真挚道歉的陆巧巧,吴妄受怕不安的心莫名其妙地沉静了下来。接着,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难道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巧巧平时也不是这样的,刚刚……刚刚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吧……
只有自己内心最靠里的位置,那份难以磨灭的强烈情愫仍然在不断地提醒他——刚刚那种感觉,好吓人……
但现在大脑中的想法和对陆巧巧以往的认知,让他觉得那份恐惧是自己的臆想,内心深处本能的恐惧终于是连最后一丝都被不知所谓的麻木与空白所覆盖。
什么事都没有……我不怕,我应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于是,吴妄做起了深呼吸。
吸气……呼气,再来一次。
还没做完几轮深呼吸,吴妄突然感觉心中那最后一丝恐惧也已经被抛走了,自己已经是放松下来了。
因为是错觉,所以来的突然,走得,也快吗……
吴妄不明白,但刚刚陆巧巧在吴妄深呼吸的时候有很贴心地过来顺他的背。
这个,吴妄明白。
世风日下!竟然在神圣的教室里做出这种授受不亲之事!看着女孩摸着男孩的背,班长咬碎了牙。翻页时大力翻破了一张试卷,慌乱之余连忙补救。
看着和往日一样乖巧知性的陆巧巧,吴妄已然是完完全全地恢复了正常,脑瓜子不也再嗡嗡作响。他笑了笑,心中想着:刚刚应该就是错觉,是最近太累了,精神太紧张了。那今晚,可得早点休息了。我的巧巧才不可能那么凶,肯定是我自己的问题。对,就是这样。
“你说,你今天姨妈来了,疼吗?”调整好状态的吴妄询问例假的情况以示自己的关心。
“啊……姨妈,还好。”陆巧巧看吴妄恢复了过来,声音又趋于平淡。
“那就好。记得多喝热水。”吴妄脱口而出的,便是经典。
“先不说姨妈的事了。刚刚还好你没走,我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吴……妄妄,你的志愿想好了没有,你想好大学报哪了吗?我上次和你说的一起报考江大,你考虑好了吗?”
“你刚刚准备叫我的全名,不是挺好的吗,干嘛又要改口叫妄妄?”
“妄妄亲切一点。”这句话像是在棒读。
怎么这几句话又变成这样的口气了?巧巧真的是姨妈来了心情太差了吗?吴妄于心中叹了叹,还是切回了正题。
“没有想好。江大的确很好,而且就在江浙省内,我回家也方便,但我觉得,还是多看看吧,多考虑考虑。”
陆巧巧一听,不是很乐意了,连忙说:“还考虑什么呀?江大还需要考虑吗?”
吴妄听着陆巧巧的声调又抬高了,连忙赔着笑,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对她说:“是需要考虑的嘛,这可是考虑上哪座大学,又不是考虑今晚吃白菜还是吃青菜,当然得多想想。你说,有道理吗?巧巧?”
陆巧巧欲张嘴再想说些什么,却见吴妄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来。
“快上课了,巧巧,我先回座位了。噢……得赶紧去趟洗手间,光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去了。”吴妄转身便想向教室门的方向走去。
“诶,先别走啊。”陆巧巧一把拉住吴妄的手,不许他走。
先前让自己离开的是她,现在不让自己走的也是她。
唉。
吴妄这次是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叹出了声。
伤风败俗!这两人的动作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啊!姓吴的,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是吧,装模作样是闹哪般!还是在背景里的班长折断了手里的黑色零点五号水性笔,又心疼地从抽屉里掏了一只出来。
“巧巧,怎么了嘛。有事你就说吧。如果再不说,那就要打铃了,就来不及去洗手间了。”吴妄无奈。
陆巧巧犹豫着,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就撒开了手:“算了,你先去吧。”
“你这……真是……好吧。”吴妄还是无奈。
等吴妄从洗手间跑回教室,上课铃也正好打响了。
还好还好……赶上了,千钧一发。
吴妄小跑到座位上,准备从课桌里拿出笔,却发现,笔的下面反着压了一张字条。
看着这张背面朝上,隐隐透出墨迹的字条,吴妄思索着:这是巧巧写给我的吗?她还在因为刚刚的事情道歉?她心地真好。
于是,吴妄便转头看向陆巧巧的座位,却发现座位上并没有人。
这都上课了,她跑哪去了?是去换卫生巾了吗?那刚刚还拉着自己侃,早不去换。真是的,来例假了还这么不在意,我都替她急。
吴妄将身体的重心往后,略微侧过头来,轻声问后桌的同学:“刚刚有人来过我座位旁边吗?”
后桌摇了摇头,同样小声地回答:“我没注意,刚刚一直在看题目,不知道有没有人来。”
吴妄点了点头,端正好身子。
那好吧,我先看看写的是什么。
于是,吴妄将纸条抽出,翻了过来。只见纸条上面用遒劲的笔力写着几个端庄的大字。这字牵丝劲挺,亦浓亦纤,很是好看。但字的内容却是让吴妄觉得莫名其妙、一言难尽——
“吴汪汪,不要去江大”
后面还附加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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