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吗？”余汩赶到演唱会举办的地点时，离开场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了。
“小妙还没上场。”骑士女孩的的座位就在他的座位旁边，“不过你确实应该早点来的。”
“昨天晚上我……呃，刚好有点事要忙。”余汩一边解释，一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现在没空讨论你为什么迟到。”骑士女孩说，“手机拿出来。”
“手机？”余汩担忧地看了看四周。
“拿出来就是了，你要实在害怕被人看到，就交给我拿着。”骑士女孩对余汩伸出左手，目光却锁定着舞台，“快点，就要轮到小妙了。”
被她的气势所感染，余汩这才拿出放在兜里的手机，解锁之后放在骑士女孩伸过来的手上。
“每个进入会场的人都会收到一个演唱会专属聊天室的加入邀请，”骑士女孩快速地操纵着余汩的手机，“加入这个聊天室，就可以和其他观众讨论选手们的表现如何。过会等所有选手都唱完了，里面还会有观众打分的环节，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让余汩的手机显示出聊天室界面，然后把它放到两个人中间，让余汩可以看到屏幕。
余汩明白了她的用意，这样一来其他人就判断不出这台手机到底是谁的了。被她用这种方式照顾，他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谢谢你了，不过我也没那么矫情。”余汩伸手把手机拿回了自己面前。
“不用感谢我。”骑士女孩依旧没有看向余汩。
余汩查看了一下手机屏幕，聊天室的顶部显示着正在唱歌的选手的信息，下方则是观众们的评论。
“现在的是第十四号选手……”余汩说，“你妹妹是几号啊。”
“三十四号，一共三十六个人。”骑士女孩回答。
“这不是还早，为什么你刚说快轮到她了？”
“笨蛋吗你是。”骑士女孩不满地说，“战斗早就开始了，小妙在后台肯定等待得非常紧张。从心情上来讲，说她马上就要上场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问题。”余汩有些畏惧地说。
他发现了，骑士女孩一说起妹妹的话题就容易失去理性。以后在这方面还是尽量顺从她为好。
台上的选手歌唱结束了，台下响起掌声，聊天室里也开始热闹了起来。观众们夸赞的也有，评头论足的也有，专业术语太多让余汩看不懂意思的也有。
四位评委开始向选手提问，都是些为了营造节目效果的模式化问题，诸如“你为什么会爱上音乐？”之类。选手也是早有准备，一一对答如流。
就这样，问答环节环节顺利结束，主持人宣布下一位选手上台演唱。
……
“还有一人，还有一人，还有一人……”
还剩五个人的时候，骑士女孩开始了高强度倒数，焦虑的心情显而易见。
“冷静一下吧，感觉你胃要穿孔了。”余汩开口劝到。
“穿孔了换一个不就行了。”骑士女孩对自己的胃毫不在乎。
余汩默默摇了摇头。
“接下来有请三十六号选手，伊妙，她将演唱的歌曲是《与星之约》。”终于三十五号选手结束了问答环节下场，随后主持人通过场内的广播宣布最后一位选手上台。
走上台的伊妙，也就是骑士女孩的妹妹，她看起来很紧张，让人担心她能不能好好把歌唱出来。不过这种担心持续到音乐响起就终结了。
余汩轻易地就分辨出了这就是之前他偷听的那一首，她们自己也不知道名字的曲子。
台上的伊妙仿佛被音乐声支配了一样，再不见紧张与拘谨，台下的视线也不能再给她压力。伊妙此时此刻所站立的地方，只有音乐，与随之而来的歌声。
“好样的。”身边的骑士女孩也轻轻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看样子是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了。
歌词讲的是，人类与星星约定的故事。怕黑的孤独之人，每晚都会和星星约好明天的再会。
这是人类单方面定下的约定，却能给她自己希望和勇气希望。因为约定的存在，害怕黑暗的人类，变得不再害怕夜晚。
就算是云层遮住天空的日子，看不见星星的日子，约定者也相信它们就在那里。她毫无保留地信赖着那些千万光年之外的陌生发光体。
因为实在太过遥远，约定者与星星能够彼此传达的只有光。并且，当她接收到光的时候，星星或许早已熄灭了。
但思念的传达是超越时空的，即使载体只有光，也一定足够了。
而我们，我们是如此的幸运，就算生活时而如漫漫黑夜，其中也存在着我们的星星，并且，就在我们的身边。所以，无论如何请不要讨厌生活，讨厌这个世界，就如孤独的怕黑之人未曾讨厌夜晚。
愿星光伴你安眠，直到黎明到来。
……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看来骑士女孩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你唱得很棒，这首歌写的也很好。”一名男评委说，“我在你提交上来的资料上看到，这首歌的作词写的是你和你姐姐，作曲却是‘不详’。可以和我们说说这背后有怎么样的故事吗？”
“好，好的……”演唱结束的伊妙又变回了之前余汩见过的地鼠女孩。
看得出她努力想把自己的事情讲清楚。其中一位评委也比较专业，时不时用问题引导她讲述，最后伊妙成功把整个故事讲下来了。
伊妙没有自己八岁之前的记忆，不记得自己爸爸妈妈是谁。失忆的她在八岁那年，被现在的姐姐收养了。
“你管收养你的那个人叫姐姐吗？她比你大多少？”一名女评委问。
“比我大一岁。”伊妙回答。
“就大一岁？那你八岁的时候她不是才九岁吗，怎么能收养你？”女评委追问，“应该说是她父母收养了你吧。”
“不是的，姐姐的爸爸妈妈在她遇到我之前就去世了……”伊妙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名义上我和姐姐的监护人是她的叔叔。但那个人很忙，实际照顾我的都是姐姐。”
“我理解了。”女评委点了下头，“你姐姐很了不起呢。接下来能说说这一切和曲子之间的关系吗？”
“好的。”伊妙打起精神说，“虽然我记不清遇到姐姐之前的大部分事了，但我的记忆中还残存着一段旋律。姐姐说，它可能和我的爸爸妈妈有关。”
“所以你把那段旋律做成了一首歌？”男评委问。
“嗯，完整的曲子主要是姐姐写的。姐姐很厉害，什么都会。”伊妙露出一抹微笑，还往伊灵这边瞥了一眼，“我希望能靠我和姐姐的努力让这首歌被更多人听到，说不定爸爸妈妈也会听到的。”
“原来如此。”另一位评委点了点头，“既然你选择了靠音乐实现你的愿望，希望你不要放弃，坚持下去。”
“谢谢评委老师……”伊妙低着头说。
“看起来挺顺利。”余汩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骑士女孩，却发现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愤怒。
“怎么了？为什么生气了？”
“聊天室……”骑士女孩没好气地说出三个字。
余汩这才意识到伊妙上台之后他就没有看过手机了，马上打开聊天室查看。
“稍微有点过头了吧。”——观众11745号。
“为了节目效果编点故事我能理解，但这是不是编得太假了？”——观众11745号。
“9岁就一个人带妹妹，还有空学习写曲子的姐姐？哪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哈哈哈。”——观众973号。
“肯定是妄想吧233，失忆之后被同样是孤儿的姐姐收养，还有个坏心眼的继父。比起唱歌不觉得她更适合写小说吗？”——观众11745号。
“这些混蛋……”骑士女孩愤怒地低语。
“这样下去好像要演变成对你妹妹的声讨了。”余汩看着手机说，“说实话，你妹妹说的故事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小妙不会说谎！”她表情凝重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让这些人相信这一点呢？”余汩问。
“我有证据的。”她咬了咬右手的大拇指，“但是要拿那些说服他们太慢了。最后一位选手唱完下场以后，聊天室就会对选手们开放，小妙要是看到他们说的那些话……”
“那我的建议是你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说，没用的。”余汩冷漠地看着手机说，“你妹妹的故事真假暂且不说，他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将其断定为谎言，很明显是带着恶意的。”
“恶意？”骑士女孩愣了一下，“怎么可能有人对小妙……”
“人类是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他人产生恶意的。哪怕只是你比别人过得好点、比别人优秀。甚至只要稍微表现得有点奇怪，就可能成为发泄恶意的对象。”余汩说，“认真去回应出于恶意的指责是没有意义的，只会增大他们攻击你的欲望。”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骑士女孩死死盯着舞台的方向。
“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至少在我的经验里是这样。”余汩耸了耸肩，“当你被多数人自顾自地定性了之后，要推翻他们的偏见是相当困难的。”
骑士女孩低下了头，看来是在做思想斗争。
“都怪我，不该带她来参加这种比赛。”骑士女孩后悔地说，“至少让他们不要针对小妙，就当那些故事是我编的好了，让他们冲着我来。我该怎么说……”
余汩沉默了一会，低沉地说：“我不知道。”
……
真讨厌，这种无力感，让余汩回想起以前被嘲笑的日子。
少数就要服从多数，笑柄就该乖乖被拿来取乐。“乌合之众”们的规则还真是简明易懂，让人想吐。
他看向了身边的骑士女孩，说起来好像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自己是不敢问，还是不想问呢？
是不敢问吧，不过为什么？她身上应该没有让人害怕的地方。
最初见面的时候她的态度确实很警觉，但那完全是余汩自己的责任。
“因为自己犯的错而觉得别人可怕，哈哈哈。”余汩自嘲地笑着说，“是吗，果然我也是他们的一份子啊。”
“虽然现在问有点晚了……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骑士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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