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年纪尚轻。
估摸着四五岁的样儿。
穿得破破的，洗得很干净。
衣服上打着补丁。
看上去有些滑稽。
哥哥老是不以为然，说什么，脏脏的才有人可怜。
女孩儿不喜欢这样，虽然······哥哥是为了她才去卖惨的。
哥哥太瘦了。
她都知道的。
上次那个包子，哥哥说吃饱了，一整个都留给她，但距离哥哥上次出门已经三日之久，那位好心人给的食物早消耗殆尽了。
包子是最后一个。
他仔细地擦干灰尘。
硬是塞到女孩手中。
“哥哥去做工啦。”
笑着出了门，伴随男孩儿特有的爽朗气息。
什么气息呀，那分明是不注意卫生的泥土味道嘛。
于是乎，等哥哥回来时女孩儿又数落了他一顿。
明明他才是哥哥。
那天男孩又带回来吃的。
依旧是香香软软的包子。
他大口地吃着。
吃完就睡着了。
女孩儿将哥哥的脑袋放在双膝上，让他能够睡得安稳一些。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女孩儿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平静，悄悄地坐在原地。
哥哥太累了，帮工什么的，都是假的，她有听到过路人的叹息。
“这家孩子苦啊······爹娘走得太早了。
就剩兄妹俩相依为命。”
“可不是。
听说哥哥又被打了。”
“这回是什么事儿？”
“好像是······偷了那家一只鸡？”
那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女孩儿无神的双眸泛出些许晶莹，她没有哭出声，坚强地抹去了眼泪。
她看不清。
但能听到。
听到哥哥有力的心跳。
听到自己安详的呼吸。
还活着就好······
啊，有时候也会祈祷路人能够拉他们一把啦。
可女孩儿太懂事了，她知道人们不愿意去管他人家的事儿。
其实只要不落井下石，她就很感激了。
更何况大家都是好人！
东边大娘很照顾他们。
会送他们衣裳。
桥头凶神恶煞的老屠户瞧见了他们也会叹口气，不由分说拉过来，请他们吃馄饨。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能听到馄饨摊子的老板在盛馄饨时，声音比其他人嘈杂一些。
叮叮咚咚的。
盛了好多好多。
每次都吃撑了。
生活总是在继续下去的。
但她的身子越来越弱啦。
那位路过他们家的好心郎中给她看过。
最终无奈地摇头，看不出所以然。
哥哥给她买了很多药。
但都没有用。
今日他又出了门，说他挣到了大钱，要去那位送他们食物的掌柜那里讨一点更好吃的，给她补一补身子。
她很担心。
却只是伸出手。
没能抓住飞快远去的衣角。
男孩儿跑远了。
······
小院中，夜听澜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幼小的身子抱着一个硕大的箩筐，装满了清水和衣裳。
他们家是很穷，但再穷也不能苦了自己！
衣服一定要干干净净的！
但她的体力太差。
走两步歇息一步。
走到小屋的门口时，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了。
屋子是爹娘留给他们最后的东西，也是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触碰门口的青石阶，女孩儿的心亦是放空了，抹去了额头的汗珠，为自己加油打气。
早些洗完。
早些回屋！
干劲满满地挥了挥拳头。
可洗衣服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
小手才伸入水中，夜听澜听到一声呼喊。
“听澜，哥哥回来了！”
今天哥哥回来得好早！
欢喜地站起身，仔细辨别过声音的来处，终是锁定了哥哥所处的位子，夜听澜欢天喜地地抛向了夜听和的位子。
“听澜，不要跑，小心······”
脚下二字尚未出口，夜听澜便惊呼一声。
却是路面上突兀地有块石头，生生搬到了她的脚。
夜听澜慌乱地抱住了自己，只求能受伤轻一点。
却出乎她意料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不是哥哥······哥哥没这么香。
似乎是一位大姐姐？
疑惑地抬起头。
是位穿着男子衣裳的怪姐姐。
“那个······谢谢大姐姐？”
陈衣雪拍了拍夜听澜，笑道：
“下次记得要小心些。”
夜听澜脸红红的，从她怀里离开了。
又听到夜听和的声音，才小心地跑过去。
陈衣雪注视着兄妹二人相拥，微微眯起了眼。
女孩儿的眼很璀璨，似有星辰闪烁其中，却独独少了一抹常人应有的光亮与清明。
“嗯，这丫头眼睛有问题······但这明亮双眼，很难让人相信啊。”
陈飞绝捋了捋胡须，嘴唇微动。
声音准确送到少女的耳中。
陈衣雪颔首。
一如她所料。
却说夜听和揉揉妹妹的小脑袋。
“听澜你看，哥哥今天拿到好多吃的！”
男孩儿掏出木盒，打开了盖子，一时间香气满地，扑面而来，勾引起夜听澜腹中的馋虫来啦。
她的喉咙动了动。
忍住了想品尝的心。
“哥哥，他们是······”
夜听澜看不见，听觉却好得很。
除了方才接住她的姐姐，她还听到了两个重重的脚步。
夜听和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的脑袋，正色道：
“刚刚接住你的是镇国公的大小姐。
另二位是镇国公大人以及陛下！
休要太失礼了！”
夜听澜愣了愣。
两只小手无措地在空中乱摆。
是她知道的那三人吗！居然来他们这里了！
“哥哥，你不会犯了什么事，陛下与镇国公大人亲自来抓你了！”
无比焦急的女孩儿显然忽略了陈衣雪的笑声，双目失明的她更是看不见夜听澜满额的黑线。
“想什么呢！
衣雪姐姐帮我解了围。
而陛下还说要来看看你！”
夜听和花了好大功夫才让夜听澜相信自己没犯事。
赵光义真的只是好奇他们过的日子，才想来拜访一下的。
夜听澜局促不安地站到赵光义面前，小手无处安放，只得不住地摆动着，双眸死死地盯着某处，也不知在看谁。
“陛下······”
“这位是镇国公陈飞绝。
对，往右转一点。”
夜听澜连忙转过头，鞠躬道歉。
陈衣雪满耳朵的对不起，觉得有些头大。
一把扶住女孩儿的肩，将原本对着她的小脑袋移向赵光义。
“陛下在这边。”
丫头转得太过了。
夜听澜修红了脸。
门口的闹剧也在赵光义的大笑声中过去了。
“衣雪，你陪着陛下罢，今日还有些事。”
“我明白了。”
目送陈飞绝离去。
陈衣雪叹了口气。
“镇国公很忙碌啊。”
“哪有您忙碌哟，陛下。”
赵光义一时半会儿听不出小姑娘是否在阴阳自己，苦笑着耸了耸肩。
“听和听澜，不让我们进去吗？”
两小只对视一眼。
皆有些不知所措。
“屋舍简陋，还望陛下莫怪。”
最终还是夜听澜定了主意，摸了半天，才堪堪摸着屋门，侧过身来，摆出个“请”的姿势，倒是很标准。
赵光义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这可是重臣之礼。
他们的身世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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