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只此一句,镇人心魄!
这一个生字便赋予了春江明月鲜活的生命。
江潮浩瀚,月光辽阔,气势宏伟而不失细腻与深沉。
陈衣雪覆手而立,眼底倒映出万千胜景。
春,江,花,月,夜,浑然天成。
涟涟烟波,皎皎潮升。
墨水勾勒了一幅画卷。
生动形象。
引人入胜。
由景思人,春日江水如何不能勾起人飘舞的思绪?这“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照初人?”,不正是源自于人的思考?
人生苦短,倍感哀心。
却不可以此伤了自己。
既然在世,何不即使排遣?
大千世界悠悠万象,哪里看得尽呢。
寰宇恒常,不动的乐土只是传说。
抚月的韶光,只会照耀天下人间。
天下属于人。
陈衣雪长叹。
轻轻地念了下去。
有游子满载的思念,亦有佳人相思的离愁别恨。
观江,观月,它们只能寄托着人的情感,不知疲倦地存在着罢了。
纵使愁苦再多,困难再琐,她更愿意去相信,相信人能够战胜内心的悲苦,乐观向上。
此身逍遥。
虽恋红尘。
却不受其扰。
不过一蓑烟雨耳。
语毕,少女长叹。
微风吹过,轻轻地松开了纸张。
千古绝句随着风儿一同飘向远处了。
陈衣雪轻摇折扇,笑问道:
“这算不算我赢了?”
一眼令得恍惚的众人如梦方醒,一时间惊讶得作不出丝毫评价,卞公子更是灰心丧气地垂头,不敢与她的目光对上。
与此诗赋相比,他都写了什么?
其身后一众文人早抬头望天,权当不熟。
儒士衣衫并非白穿,这首诗词无人能够触其项背。
“卞公子,认输了吧。”
有人小声地劝道。
怎晓得半路杀出个雪公子来。
卞公子满面颓然,高举双手。
“此番······我认······”
“我看过这首诗赋。”
男孩儿豁然开口。
段忘年照顾着他,总算把这小子救醒了。
才醒来便听到有一道声音朗读着一手诗赋,说是她所写,却让男孩儿分外耳熟。
思索许久,男孩儿终是想起来到底在哪拜读过如此大作,指向墙壁。
“他写的诗,龙井阁的墙上有一篇一模一样的。
我今日才看到过。”
男孩儿话语很轻。
却引起轩然大波。
卞公子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狂笑着起身,面目狰狞,怒道:
“原来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你这罪证可重多了!”
出乎卞公子的意料,陈衣雪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来到了那面墙壁之前,瞻仰着那龙飞凤舞的华丽字迹。
“我的确是抄的。
证据嘛,就在这面墙上。”
可不正是小姑娘读得那首诗赋吗?
无人落款,倒是有些可惜。
“你看你看······”
卞公子寻到了机会。
才想出言讽刺。
陈衣雪下一句话却给了他当头棒喝。
“我记得,之前是谁说的,龙井阁墙上诗词无一良作来着?”
踏着轻轻的步伐,少女左顾右盼,忽地将视线投在卞公子身上,故作恍然。
“哦,对了,是卞公子说的啊,怎么,不是看不起这些诗赋吗?
为何我随手摘了篇,你就慌忙要认输呢?”
陈衣雪紧紧盯着他,笑道:
“你从未认真拜读过。”
不再是疑问。
而是分外肯定。
她指着卞公子的鼻尖,朗声呵道:
“无知小儿,无耻至极,从未读过便胆敢妄议他人辞赋,己身学识不精,笔下所写宛若臭油坏酱,无不是糟粕中的糟粕。
我且问你,你对得起身上儒服吗?
我再问你们,你们对得起自己的学识吗?”
少女发言掷地有声,众人无不羞愧难当。
卞公子身后,叹息声不绝于耳。
他带来的群儒士尽皆离去了。
没脸再闹事喽。
卞公子嘴唇颤颤。
面目死灰,浑身发寒,许久不能言语。
“滚吧,休要出现在我面前,出现一次,我便骂你一次。”
陈衣雪转过身去,留给卞公子一道消瘦却不可逾越的萧瑟忧愁的背影。
卞公子咬了咬牙。
重重地跪了下去。
咚,咚,咚。
旋即转身离去,背负着人们的讥讽与笑骂。
陈衣雪依旧保持着孤高的人设,脑袋却被拍了一下。
呼痛一声,却瞧见陈飞绝与赵光义并肩而立。
拍她脑袋的是她敬爱的老爹。
“还想装到何时?”
少女吐了吐舌。
这一桩事,姑且算处理好了。
皆大欢喜便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那个男孩儿引起了小姑娘莫大的兴趣,先前被大汉拳风震了一下,也不晓得是否伤到了他。
但看他精神,应当是无恙。
这小家伙还偷了皇帝的钱袋子呢。
······
叼着草叶。
枯坐扁舟。
此处寂静无比。
唯有一人手执鱼竿,静静地候着鱼儿上钩。
厨子的技艺越来越好了,这次钓上来的鱼,让厨子做个醋味儿的。
西子湖特色,他馋了很久了,只是不晓得厨子学了没有。
风起,吹动他微白的发丝与胡须。
小舟儿飘啊飘。
仿佛一片树叶。
他叹了口气。
钓鱼要静悄悄的。
这位置一动,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儿又被惊走了。
正遗憾呢,暖风送来了纸张,落到了他的小舟之上,墨香尚存。
好奇地打开看看,他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惊讶的模样,随手将其收入袖中了。
某日喝得酩酊大醉,恰逢春日夜晚,花落满江,银汉皎皎,月影婆娑,一时兴起唤来了小二哥备下笔墨,写了这篇的。
本来快要消失的记忆被勾起。
他也没了钓鱼的性质,起身伸了个懒腰。
如此悠然自得的日子才适合他嘛。
“死钓鱼的,饭来了。”
厨子来给他送吃的来了。
心中一喜,语气却懒洋洋。
“厨子,你自己上得来我这艘船,还是你替我送过来罢。”
远远地听到岸上那人口吐芬芳,他也不过是笑了笑,拾起了他的鱼竿。
几声蜻蜓点水入了耳,厨子稳稳当当站在湖中央的小船之上。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懒不死你的混蛋。”
厨子轻功又变好了。
他打开了饭盒。
“今日的。”
蒸鱼,用龙井茶炒了个虾仁。
饭很香,虽然是隔夜的,被厨子用来和蛋一齐炒了,香喷喷,金黄剔透,粒粒分明,让人食指大动。
蔬菜在水里焯了下。
倒了生抽,随意拌了拌。
很完美一顿饭。
他自认很好养的。
粗茶淡饭便足够了。
但他和厨子说了很多次,厨子也没听进去。
厨房里剩哪些食材,厨子就用哪些做饭,也不管他吃不吃得完。
他细细品味着,觉得今日饭菜口味都偏甜了。
“那丫头又来啦?”
“带了两尾鱼。”
菜甜了定是因为她。
毕竟她口味甜。
厨子一时没改过来,往他吃的里头也猛加糖。
厨子一屁股坐下,掏出腰间的蒲扇乘着凉,将小舟晃了晃。
“嘿,这丫头今日还来对了,那姓林的不知好歹,花了钱请了人来店里找茬,好在镇国公也在,打手被镇国公打退。
而丫头干得更漂亮。
抄了你的诗,嘲讽了找事的家伙。
你不晓得,我在一旁看得多解气。”
“你没出手吧?”
“哪敢啊。”
厨子撇了撇嘴。
他也放下心来,握着鱼竿的手放松了些。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厨子要去准备晚饭了。
“明日想吃什么和我说。”
“随意。”
总是如此。
“你晓不晓得随意最难弄?”
愤愤然骂了他一句,厨子转瞬回到了岸上,迈着大步向龙井阁走去。
而他依旧钓着鱼。
岁月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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