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仁端着碗。
看着碗中馄饨。
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下口了。
徒弟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给他盛了香菜馄饨。
香菜味道直冲他的鼻子，让老头儿心里麻。
不知道的还以为徒弟要害师傅呢。
东生端木仁有个大弱点。
常人不知道的。
那就是吃香菜。
同辈的人都知道，可他们都不在了。
天地间就没人再知道，一代医圣也会挑食，挑的还是香菜。
若是被以往的老友们知道了，他带了个喜欢吃香菜喜欢得不得了的徒弟，甚至做出了香菜馄饨，会不会来嘲笑他呢？
大概是会的吧。
端木仁咬了口。
嘴角微抽，扬了扬眉头。
不算难吃，但还是接受不了。
总归是徒弟的一片心意。
老人全部吃下了。
晚饭还是他来吧。
之前看到端木曦云买的香菜还没用完。
还买了牛肉，粉丝，青菜，香菇，以及一些香喷喷的油面筋。
大概端木曦云是打算做牛肉粉丝汤来着。
所以肯定要放香菜的。
那是灵魂。
可丢不得。
所以端木仁从未吃过。
真的一次都没有尝试。
端木仁甚至看到端木曦云放在一旁的胡椒粉了。
默默地收到袖子里，端木仁在自己碗中添了二三个普通猪肉馅儿的馄饨。
还是最早的味道好吃，荠菜的最鲜美，而现在倒的确是荠菜上市的季节，可惜徒弟没买。
就吃不到了。
属实是可惜。
明明很好吃。
老头子捋了捋胡子。
也罢，肉馅儿就成。
他一个做师傅的，本应照顾年纪不算大的小徒弟，偏偏端木曦云极为自立，主动揽过了所有的家务事与杂活，就干脆由着她了。
她挺执拗的。
即便他不让，兴许她也要包揽。
老人看向端木曦云的目光更多了些慈爱。
端木曦云正专心对付着她的香菜馄饨呢。
没察觉师傅的目光。
烫烫烫，她吹吹吹。
热气在寒冷的空中滴溜溜地转。
本来天就冷，馄饨冷得也快，差不多可以吃了。
端木曦云急急忙忙咬了一小口，似是被芯子烫到，呼呼地朝嘴扇风。
旋即露出陶醉的笑。
眼眸弯弯，像月牙。
她觉得她是个天才。
怎么做出了这么好吃的馄饨呢。
“师傅，这个可好吃了，您多吃一点吧。”
她甚至还想给端木仁再盛一碗。
端木仁摇了摇头。
“你吃，看你吃得高兴，为师就觉得高兴。”
老人笑了笑，开始对付起没有香菜的馄饨了，为了维持一个合格的师傅形象，东生阁下今日也十分努力。
小姑娘被感动了。
还是师傅对她好。
好东西自己不要，都留给她。
下次做个香菜拌皮蛋，听说很好吃的。
她一点都不吃，全孝敬给师傅。
端木仁不知道少女心思。
吃得慢慢的。
吃得细细的。
儒雅温和，仙姿飘渺。
吃饱喝足，端木仁起身，端碗。
师傅总要做些什么的，碗就由他来洗了。
走向井边的脚步忽地顿住，有些讶然地看向天边的鸽子，任由鸽子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曦云来帮个忙，为师肩上的鸽子带来一封信，拿下来读一读。”
吃饱饱的少女毫无形象地躺着在躺椅上。
听得便起了身。
一把抓住鸽子。
鸽子无辜的眼注视着她。
她也瞪着鸽子了好一会。
拿下脚上的信。
打开，朗声读：
“医圣前辈亲启，在下乃龙井阁掌柜段忘年，今日来信自知冒昧，还请前辈谅解，只因忘年之友深受疾病苦痛，常人难以医治，故冒昧相求。
若前辈有空，前来看看可好？
报酬自不用说，忘年会备好。”
端木曦云眨了眨眼。
龙井阁阁主姓段啊？
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姓氏，很尊贵的。
说来在与衣雪闲谈的一小会，似乎听她说起过龙井阁。
龙井阁立于淮江之畔，其美食多与鱼鲜相关，味道是淮苏城中一大绝。
想到这，少女的心思便动了，顾不得下午学习医术，劝说起端木仁来：
“师傅，我们可以去看看的，顺便尝尝龙井阁的美食。”
她不会掩藏心思，从来是有话直说的。
“也行。”
他答应了。
晚上少做一顿饭。
老人家懒得动嘛。
年纪大了，也没了动力。
带带徒弟，在大太阳下睡睡觉。
决定下来就出发，师徒不墨迹。
主要还是不想吃到徒弟做的香菜料理了，端木仁想着，神色不变，带着满脸期待的端木曦云向龙井阁走去。
一路萧瑟。
许是初冬。
路上行人少，皆行色匆匆。
热闹的淮苏城似乎一下子冷清了。
端木曦云觉得有些奇怪。
也不作他想。
她少出远门。
便是淮苏城中，最常去的地方也只是市场罢。
而端木仁特意选了个离市场近的住处，走个百来步就能到，方便得很。
师徒俩都是闲散惯了的，除了出诊，倒是一直宅在家里。
虽说每年他们都会换个城镇住就是了。
今年挑的是这个大城。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师徒俩对路不算熟悉。
一路问，一路走，终于看到牌匾。
其上“龙井阁”三字熠熠生辉，倒是极华丽。
段忘年焦急地在门口踱步，看到老人出现，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十分尊敬的样子。
“前辈，叨饶了。”
端木仁摆摆手，轻笑。
带着少女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菜香气。
端木曦云鼻子灵，闻到了可香可香的味道。
独独少了菜香气，不禁皱了皱眉，也没看到周围的食客。
“段阁主，怎么今日生意似乎······有些惨淡？”
端木曦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段忘年耸了耸肩。
今年的确不一样。
以龙井阁的名声，往常来预定年夜饭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冬日的生意的确不好。
端木曦云也不是刨根问底之辈，少女得不到答案，也不愿意深究，便问起了正事。
“那段阁主那位有人在何处，总要见到人才能医治的。”
如梦方醒般，段忘年哦哦两声。
他道歉声，领端木仁走入后厨。
端木仁也没让目瞪口呆的少女跟着。
里头病人似乎是他的某位故人之后。
幸好来了。
救人一命。
他伤得挺重的。
教不了徒弟有些可惜。
······
端木曦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好，小二哥为她泡了壶茶，上了些点心，她笑着道了声谢，小二哥也就退下了。
茶很香。
味也好。
端木曦云品了口，脸颊微红。
喝茶给喝热的，身子也给喝暖啦。
屋内暖和，与屋外严寒不同。
“景美吗？”
男子声音浑厚。
把少女惊到了。
愣愣地看着坐在她对面，自顾自倒了杯茶的男子，皱起了好看的眉。
“你是谁，找我或是找师傅有什么事？师傅现在帮人看病，有事可以告诉我的。”
一番话毫无疏漏，少女在医馆里替人粗看，学了一手话术。
男子笑笑，举起放在一旁的鱼竿。
“一个钓鱼的人。”
将清茶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口气。
“怎么最近不见衣雪丫头？听说你二人感情深厚。”
感情这位前辈真是醉心钓鱼，不问世事之人。
“衣雪坠崖，生死不知。”
男子似是没料到她的答案。
“你师傅救的是我的好友。”
叹了口气，难怪最近见不到她，男子露出一抹落寞的笑，想起在后厨经受着无比苦痛的友人，胸中憋着一口气，吐不出。
“我是呼延清。”
言罢，他看向窗外。
少女的视线随之移动。
微怔。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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