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呢？
第二次有了珍视的人。
第二次愿意守护一位少女。
两件快乐的事重合在一起。
便是更多的欢愉了。
本应能带给自己无比的幸福才对······
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才对······
为什么。
会变成这样呢？
寒露顶着生无可恋的脸，虎目无奈地看向缩在草丛里，压抑着周身锋锐剑势的少女，微微离她远了点。
这妮子忒兴奋。
剑意都压抑不住了。
打个猎啊姐姐！
不用大动干戈！
寒露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它会教人打猎。
至于白露······今日权当给它放了个假，让它自己个儿玩去。
用脚想都知道，白露定是沿着溪流去下游了。
希望不要再捡个姑娘回来。
属实遭不住。
打猎进行时。
陈衣雪的目标是打到一头鹿。
趁着青草最后一点绿油油，鹿子们正贴着秋膘。
为了不在严寒之中失去性命，必要的脂肪要补充，所以才疯狂进食。
直到将肚皮吃得圆滚滚的，便原地坐下笑话，换上那批警戒四周的鹿继续享用美食。
它们进食之处在一片平原，视野开阔，不远处便是密林，还有一条湍急的小河。
还挺周到。
有鹿进食。
有鹿警戒。
有鹿吃饱了撑得慌。
等消化完，它们自然而然当起了哨兵。
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不好下手啊······
陈衣雪眯起了眼。
她其实在闲暇时候制作了一把弓的，说是说的剑诀，但剑诀主要还是教给她如何修练内力，如何出剑，如何耍帅。
对。
还教耍帅。
有些除了帅一无是处的剑招。
但她也努力学会了，耍得有模有样。
除此之外，诸多兵器剑诀均有涉猎。
只要陈衣雪愿意学，也是能够学个七七八八的。
虽说定然是没剑招用得出神入化啦。
陈衣雪学了弓与刀。
刀剑不分家。
兵中君子，兵中霸王，不过是气势相差了点。
学起来倒是有极多异曲同工之处，只是不论如何，用剑都没有用刀的那股霸道感。
弓的话，陈衣雪自己做了一把长弓，难看是忒难看，姑且射程还挺远的。
打打猎够用，毕竟可以用内力辅助嘛，杀伤力也强。
但她是突然想来学习捕猎的。
弓没带。
只有剑。
而今正匍匐在草丛中呢。
她不打算用内力，是真心想学习白虎的捕食技巧的。
这些鹿子也是无妄之灾了，它们要贴秋膘，陈衣雪也得为过冬的粮食做准备。
等下雪了就来不及啦。
把肉熏成干后储存好。
可以吃很久很久。
虎的捕猎技艺很简单，无非是耐着性子，等候猎物露出破绽，再以己身超强的爆发一击制敌，令其成为今晚的珍馐。
可最难的就是这一点了。
耐心确实是相当难磨练的事务呵······
陈衣雪在原地静候了许久。
日头从东方偏至西方。
竟是过了一个午时。
寒露依旧在等。
脊背微微弓起。
看来是要出动了······
陈衣雪的感知中，寒露似乎消失了，只余下微不可察地呼吸声依旧在她的耳畔响起。
若非如此，她真的以为寒露悄无声息地从她身边离开了。
如此，许是隐匿的最高技艺了吧。
寒露盯着午后的鹿群。
暖阳催人困。
对鹿子同理。
它在等警戒者顶不住困倦。
与另几只鹿交换的一刹那。
风从虎。
寒露豁然冲出，带起一阵呼啸袭来的狂风。
鹿群如惊弓之鸟那般，瞧见白虎突袭，飞速沿着一条固定的道路逃窜。
陈衣雪微微晃神，不满地啧了一声，提着剑，还是动用内力施展轻功，追向险些脱离她视线的寒露。
小姑娘不满的是自己。
长时间的等候令她懈怠了。
一如那放下警惕的警戒者。
吃一堑长一智。
她的路还很长。
鹿子们似是慌不择路，却又极具规律。
最前方总是几头身强力壮的鹿，以其硕大坚硬的鹿角清理路障。
稍弱一些的却是被留在后头，闻得寒露靠近时，便转身胡乱挥舞着鹿角，将寒露逼退。
鹿角很锋利的。
寒露不敢硬碰硬。
不是生死相杀，谁愿意在身上挂彩？
它只需要将鹿子们的体力消磨完即可。
寒露的体力远超它们。
比之狼王都不可多让。
虎应是短跑健将才对，这一点在寒露身上不适用了。
也苦了陈衣雪，在林间飞速奔走着，才堪堪追上寒露奔袭的惊人速度。
不知追了多久，眼见得山外山被落日的余晖披上一层橘红的薄纱，熏红了天边大片云彩，朦胧而令人迷醉。
天仿佛着了火。
火烧起了云朵。
忽地出了密林，寒露却停下了脚步。
待陈衣雪喘着气，在寒露身边停下时，却忽地愣住了。
原来之前一直在上山······
山谷中有山中山。
也很高。
但没四周的山壁高。
此处她不认得，离住处挺远了。
这是一处悬崖峭壁，四周无路，唯有对岸是另一处悬崖。
悬崖之下便是乱石堆，若是摔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陈衣雪忽地慌了，乌黑的眸中是满溢的无措。
人是会共情的。
她想到了自己。
自己也被逼到过如此境遇啊······
张了张口，陈衣雪看向寒露，憋在喉间的话语终究没能出口。
她想问寒露，若是她与它往前走一步，鹿会做出何等抉择，又是否会奋不顾身地一跃而下。
对岸为路。
却难以越过天堑。
如此一跃。
只为追求一线生机。
但，最终还是闭嘴，握着剑的手用力了几分，寒露向前走了一步，她却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又忍不住细细瞧。
白露通人性。
它看向少女。
无奈而温和地咧开嘴。
它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
往常见到，亦是满心震撼。
生命是脆弱的。
但也是精彩的。
它捕猎是为了生存，是为了在冬日能够活下去。
鹿子们也同样呀，它们做出了选择，为了在猎手的穷追不舍中活下去。
年轻力壮的鹿踏上了悬崖，身边跟着一只年迈二沧桑的鹿。
风止，云静，火烧般的云朵照拂在它们身上。
一跃而下。
一鹿在上。
一鹿在下。
年迈者长长嘶鸣一声。
年轻者愤愤怒吼一声。
年轻者踏着年迈者的脊梁，在空中又是一次飞跃。
落到对岸时，向着悬崖之下豁然跪下，撕心裂肺的咆哮响彻山崖之间。
一对又一对，不断有年轻者踏着年迈者的身躯，落到对岸的悬崖，年迈者却是豁达地鸣叫，将生命最后的光芒播撒在乱石堆上。
映上一片血红。
鹿群少了一半。
余下的都是身强力壮的鹿。
年迈的，生病的，弱小的鹿永远留在了乱石堆上。
或许会有秃鹫为它们献上最后的葬歌罢。
陈衣雪看见领头的鹿王了。
它凄惨地看向了她。
眼角似是泪花晶莹。
仰天长啸。
仿佛在告别的同胞们。
与活下来的鹿群一通钻入对岸的密林了。
大概是永远看不到它们了吧，这里对它们而言，是一个悲伤的地方。
少女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向一旁的寒露，却发觉，白虎的眸庄严肃穆。
倏地，风再起，寒露乘着风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对岸的悬崖之上。
它是能轻而易举地越过去的啊······
这是对弱小者崇高的敬意。
“嗷？”
它喊了声少女。
少女如梦方醒。
轻功点地，落在它的身旁。
其实······她也能过去。
“不学了不学了······”
声音带着些哭腔。
“我们回去，好不好？”
陈衣雪紧紧抱着寒露的脖子，它能感受到它内心的不平静。
也是，少女的心比谁都玲珑，比谁都要柔软。
但太过柔软。
这是她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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