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其实有两座,没有名字,人们把北边的那座叫做北图,把南边的那座叫做南图。南图和北图,第一次听到以为隔得很远,其实在一个位置,正好相对着,目测距离不超过两百米,之间也就是那个广场,东侧也就是教学楼。南图和北图很不一样,虽然都是大大方方的形状。南图外在是玻璃和灰蓝色的墙,里面保存着理科的书,北图外在是木材和昏黄的墙,里面保存着文科的书,可谓表里如一。
从南图走到北图,要爬上三层台阶,然后还要再走外部的楼梯往上爬一层,才能到达入口,二楼是一楼,一楼是负一楼。一踏进去,浓重的木头味道扑鼻。很奇怪,虽然回旋着的楼梯、每一层框成方形的护栏和自习的桌子,确实都是木质的,然而图书馆里面的东西不可能是新的,相反年代感已经很足了。
中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趴在护栏上往下看,地上是个水池和旺盛生长的绿植。负一楼的西边是间咖啡馆,价钱可以想象得到,肯定不便宜。东边则是间藏书室,里面书架一排接一排,中间的过道只能过一个人,图书馆里能借到的文学类的书基本都在这里。感觉好像很少的样子,全世界的文学书,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吧。不过事实上,你能知道的基本都能从这里找到。其中还不乏非常老旧的一些,书页都已泛黄变得脆硬,借之前还要掂量一下,会不会在自己的手里寿终正寝。胡言最开始还会往上走,四处去看看,到了后来,来图书馆都是直奔这里。
“上面有什么?”
“专业书,顶楼是报刊室和文学院图书馆。这两个地方的书,我们一般都是不能借的。”
“文学院还有专门的图书馆?”
“毕竟看书对文学院的学生来说就是学习吧,要优先保障。”
“你刚才说的是一般情况吧?”
“通常,一本文学类的书图书馆会保存三本,两本在下面,另外一本就在文学院图书馆,当另外两本都被人借走的时候,你才能去借文学院图书馆的那本。当然前提是,那里的那本也还没有被人借走。”
“这样还挺合理的嘛。”
“冷门的完全没人借,热门的又完全见不到。”
“那就是看运气了吧。”
“完全不是,被借完的书可以在图书馆的网站上预约,别人还回来之后就会通知预约的人来取。所以,热门的书根本就连回到书架上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也去预约不就好了。”
“我喜欢随缘。每次来图书馆,漫无目的的感觉更好。”
这就是北图。
不过今天的主场馆是在南图。
南图没有负一楼,或者说负一楼不在南图里面。从正门前宽阶梯的中间可以走到下面,四周都没有墙,只有矗立着的支撑柱。阶梯两边,在路的下面,是两间汇报室,前面则是一间书吧,右手边挨着月升岭,有很多的桌椅,每一张桌子上都悬着一个带着白色灯罩的吊灯。现在这个季节,会在这里自习的,一个都没有,炎热不说,关键还会有很多蚊虫。光是想到,就觉得浑身瘙痒。
南图里面,第一感觉是空旷,面前是一整个大厅,中间也是空的,不过用玻璃围着,里面长了一颗大树,仰起头,树冠好像差不多到了三层。南图就完全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可能是因为这里放眼望去,褐色的东西,一件都没有。装修风格上是冷淡系的,而实际上,冷气温度也明显要比北图要低一个档次。
“感觉好像走进了什么商业大楼一样。”
“就是这样的感觉。”
“今天可没有时间让你们闲逛。总之先去把我们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先完成。”
“不过,要怎么找呢?”
“直接问一下那边坐在前台的同学不就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么简单的方法。”
桃符嘿嘿地笑。
“那么你们就快去吧。”
“我们?”
“还有别人吗?”
“你不去吗?”
“我就坐在这里。”
既然是大厅,自然也有很多可以坐的位置。
“但是,让我们去的话,你不怕遗漏什么吗?”
“只是让你们去问一下我们要找的人在不在而已。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新生。”
“怎么看出来的?”
“坐着的姿势很拘谨,眼神往旁边飘。没有坐在电脑前,而是在旁边的位置,那边应该还有别人,但是现在却不在,这就是她紧张的原因吧。不过就算不看这些,打扮质朴一些的大概率都是新生。第一眼看见,我就有这样的直觉。”
“诶,我也是吗?”
“新生就是新生,又没有什么不好的。”
“感觉就像是在说我们还是小孩子一样,真让人不舒服。”
“我可没有这样意思。潜移默化之中就会变化了,之后就算想再找回现在的感觉也是不可能的,好好地记住现在的自己是怎样的模样吧。”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
“看吧,这才是成熟的大学生。”
“为什么啊?”桃符感受到了挫败感。
“因为我还挺喜欢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吧。”叶织锦笑着说。
“好吧……”
奇怪的难道是自己吗?桃符怀疑起来。
“好了,废话都说完了吧。”
胡言一把坐下,直接靠在背后的圆柱上,感觉很惬意。坐着的地方是圆形的沙发,绕着一根直通天花板的柱子。
桃符叹了口气,然后还是和叶织锦一起往前台走去。胡言斜着眼看着她们,完全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内容,不过在看到女生疑惑和慌张的表情之后,就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并没有错,移开视线。天花板的白灯摇晃起来,变得模糊,胡言感觉快要睡着了。现在的时间是晚上的七点,差不多是他一天之中最累的时间。
“不会吧,难道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听到桃符的声音,胡言一下子又睁开眼睛,把靠近过来的桃符吓得后退了一步。
“醒着的啊。”
“结果怎样?”
“找到了认识陈同学的师姐,现在就在上面。”
“运气不错。”
胡言挺身起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叫什么名字?”
“林梦浮。”
“不认识。”
“你要是认识,我们才是真的要大跌眼镜了。”
“部长认识很多人呢。”
“可没有。”
电梯在四楼停下,门缓缓打开。桃符跑出去,往两边瞧,找着门牌,绕了大半个圈,终于找到。图书馆里人很多,但都是在自习区,摆着书架的区域,门可罗雀。
林梦浮拿着书,抬头看着书架上的编号,踮起脚,把书塞进到书架上。
“你就是林同学吧?”
“啊,就是你们吧,找我的人。”
林梦浮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又从旁边的推车上拿起新的书。
“我们来帮忙吧?”
“没关系。我是拿工资的,如果推给你们,那样我会于心不安。”
“那我们在旁边等你吧。”
“就这样说吧,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一心二用的话。”林梦浮扭头看向他们,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那我们就单刀直入了。陈同学的事情,你知道吗?”
“不知道。说起来,这学期开始就没见过他呢。”
“你好像不惊讶的样子?”
“是我需要惊讶的事情吗?来找我的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老师。”
林梦浮说话的声音很清晰轻盈,听到的人会觉得她的心情好像很不错,自己的心情好像也变得很不错。
“他罢学了。可以这样简单地说吧。同学和老师都联系不上他。”
“这样嘛。抱歉,我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情,所以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能想到什么线索吗?”
“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而已。”
“他是不想被你们找到的吧。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就因为是朋友,所以想知道。”
林梦浮没有马上再接话,沉默着往旁边跨了一步,专注地扫视面前的书架,忽然一下放松下来,左手从紧挨的书中划出一道空隙,右手把手里的书放了进去。
“好啊,我可以把我能想到的线索告诉你们。”
诶?这样算是交涉成功了么,桃符还以为对方会是那种较真的类型。
“不过,毕竟是涉及到别人隐私的事情,告诉你们,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林梦浮继续说道。
“如果是我们能办得到的事情的话。”
林梦浮听了胡言的话后,笑容变得更灿烂。
“不是现在,而是未来的某一天。”
“礼尚往来,这是我们的准则之一。”
奇怪的准则又增加了。
林梦浮咯咯地笑出声。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想要了解一个人,从他看过的书里,可以找到线索。”
“你从其中看出了什么吗?”
“抱歉,别人不主动说,我是不会去多管别人闲事的。不过图书馆的网站上可以查到一个人所有借书记录吧?不只是书名,还能看到具体是哪一本,因为有编号。”
“那需要陈同学的账号吧。”
“我知道他的密码哦。很简单,就比初始密码多了两个字母而已。不小心就看到了,真的只是不小心哦。”
“呃……”
就连胡言都无言以对了。
“啊,这应该是不能大声宣扬的事情吧?还请务必不要泄露给其他人。”
好可怕。桃符决定回去之后要把自己的密码都改一遍。
“我知道了。我们现在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和你们合作,应该会很愉快。”
“在我们自己去找寻答案之前,可以听听你对陈同学的印象吗?”
“唔,我不喜欢去评价别人。我们往往只能看到一个人的一面,却总是会不自觉地把那一个面当成一个人的全部,我觉得那是自傲的行为。我只能告诉你,同他一起工作并不会感到不愉快。”
“就那一面也好,可以说一下吗?”
“你还真是要刨根问底,但是,我也有我的原则。”
“看来就算再坚持,也只能是徒劳。我们加个微信吧?”
“你是胡言吧?”
三人都没有作过自我介绍,这句话让三个人都愣住了。
“你也是学生会的吗?”
林梦浮看到三人的反应觉得很好笑。
“不是。去年我参加过你们的活动,还真是让人难过,看起来你已经不记得了。现在你是园艺部的部长了吗?”
“是的。”
“我会把账号密码发给你的。我有你的微信喔。”
胡言只能尴尬地笑。
“那么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
“我也要加快我的工作速度才行。谢谢你们陪我了。”
直到走出图书馆,胡言也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加的林梦浮的微信。
“部长一开始还脱口而出不认识呢,早知道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吧。”
“我不喜欢给人备注,而且只要不是推销的,不管什么人我都会通过。”
“我说的部长认识很多人也没错呢,只是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叶织锦也打趣道。
“看来我应该要反思一下了。”
胡言叹气般吐出一口气,看起来是认真的。
“不备注的话,这样不会找不到人吗?”
“熟的人只要搜聊天记录就可以,不熟的人我也不可能主动去找。”
“这样说,部长对我也没有备注吗?”
“怎么了?”
“感觉我们就是陌生人。”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感觉?”
“亲密的朋友之间都会取奇怪的昵称吧?”
“你们的网名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从南图回日沉湖,拐个弯走两步就到了。
“那么我们明天还是图书馆见吧。”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一些不好?”叶织锦犹豫着说出了口。
“动摇了吗?你是甲方,我们都听你的。”
桃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我们也并不是出于什么不好的目的,所以其实没有太大关系吧,不能算是在做坏事吧。”
胡言不说话,看着叶织锦,等待她做出决定。
“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
胡言把双手交叉在脑后,打了个哈欠,转身往自己宿舍楼里进去。
“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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