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大开。
徐寒衣走下台阶。
林集云在殿外等候多时,见到徐寒衣出来后,当即迎了上去。
他生怕徐寒衣说错些话,惹得唐殿主愠怒。
要知道整座行天司,唯独唐允不能随意招惹。
她是其他九峰的禁忌。
只是见此刻徐寒衣完好无损地出来,林集云方可确信他至少没有在唐允面前胡言乱语。
“唐殿主对你说了什么?”林集云上前问道。
徐寒衣走到林集云面前,停下脚步。
回想方才唐允所言,徐寒衣说道:“她说找你带我游一周灵角峰,找好洞府住处落脚,日后行程便归于你管理。”
林集云听完,面露了然。
依照常理,新晋斩役需要根据举荐信来入峰进殿。
若是不经举荐信,而是在行天司广招中入选者,则是由诸峰各殿的殿主挑选。
成了灵角殿斩役,日后便是灵角殿一员,大多是由当初去东洲各地广招的正五品千户级斩役管理。
徐寒衣是特例中的特例。
他既非受人举荐而来,更不是从广招中脱颖而出。
故而他在行天司中没有熟人,也与几位千户毫不相干。
正巧林集云与徐寒衣见过几面,索性就当了他的领头上司便是。
如此随意的分配习惯,倒也确实有唐允的几分味道。
“除此之外呢?”林集云又问道:“殿主还有吩咐些什么?”
徐寒衣答道:“没有了。”
他想了想,认为那些可有可无的问题,应该不能算是【吩咐】。
林集云沉默良久,视线又绕过徐寒衣,向着灵角殿内望了眼。
远远地,还是能够看见唐允独坐在云台中央饮酒。
不知怎的她还翘着腿,心情反而像是很好一样。
林集云放松下来,眸子里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转身走下台阶。
“走吧,带你见见灵角峰。”
徐寒衣了然点头,才跟了两步,动作又停了下来。
林集云听到身后脚步突然停下,不解地回过头,却见到徐寒衣站在台阶上,回身抬头盯着灵角殿大门。
“怎么了?”林集云皱着眉问道。
徐寒衣腾挪脚步,似乎有了重新走上台阶的想法,“我忘了问一个问题。”
刚才是唐允一直在向徐寒衣提问。
以至于徐寒衣一直在思考如何合理且谦逊地回答唐允,反而是忘记了自己还有问题要问。
现在他记起来了,才走下台阶不久,还来得及回去再问过。
林集云略感无奈,忍不住问道:“你想问什么?”
徐寒衣回望了眼林集云,说道:“一个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因为你不想,所以我想去问她。”
“什么叫我不想……”林集云眉头皱得更紧,“你不问出来,怎么知道我不想回答?”
徐寒衣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迟疑半晌,还是回过身去。
“那我问了?”
林集云屏息凝神,沉声道:“你问吧。”
“我每个月到底能拿多少俸禄?”
“……”
林集云有一个瞬间真的很想拔剑。
他在想如果把徐寒衣斩了,或许他的道心就能稳固许多。
徐寒衣真的很擅长让别人生气。
尽管从徐寒衣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
很多时候,这个家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惹人生气。
……
……
天光破晓,晨露坠滴。
灵角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十峰中算不上最高,位居第三。
峰岳四周自然是遍布了楼阁洞府,青松翠竹,其中以书阁藏楼为主,演武台的数量则稍逊一些,灵田较少,灵兽更是只有寥寥几只仙鹤,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比起其他峰岳,灵角峰则以藏经纳书为主,演武练习为次。
因而总是能见到其他峰岳的弟子前来灵角峰,所为之事大多都是借求功法。
灵角峰的功法种类之丰富,囊括范围之广泛,可以称之为行天司之最,甚至能够与玄国那座通天塔相媲美。
不只是尽可能收罗了这方天下乃至历史长河中的诸多玄妙心法内功,就连剑法、刀诀、枪术……也全都包括在内,就连妖术血法祭祀之道都被收集起来。
当然邪法是明令禁止修行,之所以收集起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在应对这些邪法时能有所防备。
除此之外,灵田数量则较为稀少,只有区区五片尚且在使用的灵田,平日里也只产出少许便宜又朴素的灵植灵果。
毕竟灵角峰内,炼丹术者终究是少数。
真正的丹术大能和天赋佼佼者,都在北岳峰中修行,那也是灵田种植种类最为丰富,技艺最高超的峰岳。
巧合的是。
徐寒衣对丹术没有过多兴趣,反而对诸多功法很感兴趣。
功法很重要,对修士而言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而徐寒衣现在还不是修士,至少对于唐允、林集云来说,他算不上修士。
所以如果想成为修士,他就必须要借助灵角殿的功法。
……
“从今往后,此地就是你的宅院。”
“你来得突然,万幸我灵角峰正好有空出的宅院。”
“在宅院内你想做什么都行,饶是把这屋子给砸了都无妨,唯独不可在宅院内与他人比斗,若是有恩怨争仇,去我灵角峰的演武台打便是。”
林集云领着徐寒衣到了峰间崖内。
青松随风摇晃,远处木林窸窣作响。
庭院内空旷异常,只有冰凉的石桌石椅摆放于中央,周遭长着些杂草,屋子和先前徐寒衣沐浴更衣的那间造型一致,虽有古色古香之感,落在这空宅院内却显得格外冷清。
徐寒衣扫了眼庭院,对这股空旷感到很满意。
他喜欢安静一些,若是和其他人住在一起,难免会过于拥挤嘈杂。
大抵是为了提前享受番独处的感觉,徐寒衣来到石桌前,抹净凳子和桌面上的落叶,慢慢坐下。
紧接着又闭上眼,迎着徐徐而来的萧瑟,指尖轻敲石桌,频率时快时慢,但好像又蕴藏着某种规律。
林集云不明白徐寒衣在做什么,盯着那手指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可能是在敲某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
良久。
风也慢慢停了。
徐寒衣很满意地起身,又看向庭院的各个角落。
林集云见状,以过来人的姿态,很是老练地说道:“宅院内能种的东西很多,花草皆宜,有些不太依靠灵田的灵植也能种,只要手段技巧到位,就算是七品灵植也能在庭院内生长。”
徐寒衣也盯着庭院的空旷处看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太喜欢灵植。”
林集云问道:“因为你不会炼丹?”
“会一点,但不喜欢。”徐寒衣否认道:“我只是觉得……灵植大多都不太好吃。”
林集云:“……”
这个人满脑子除了吃和俸禄之外,真的还装得下其他东西吗?
他分明有着不下于玉龙书生的儒气,又有这般惊为天人的样貌,更有五次安然渡过秘境的经历。
如此一位超凡之人,为何偏偏像个俗人般对吃和钱如此感兴趣?
亦或是说,他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林集云看向徐寒衣。
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寒衣如此执着于俸禄与酒食,或许是某个只属于他的秘密。
念及此时
那身白衣突然回过头来,指着庭院内空荡的地方。
仿佛是为了击碎林集云的想象般,徐寒衣认真地朝他问道。
“你方才说,在庭院内做什么都可以?”
林集云感觉有些不妙,还是点头:“理论上,只要不在宅院内斗,做什么都可以。”
徐寒衣露出了笑容。
这大抵是林集云见到他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虽然只是浅淡的微笑,却能看得出来他很放心,也很满意。
“那就好。”
他很是期待地转身走出庭院。
当时林集云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那是徐寒衣一向的作风。
……
直到几天之后。
林集云再次来到宅院里找到徐寒衣。
这才惊愕地发现徐寒衣的庭院已经被篱笆整齐地划分成多个区域。
其中大多区域都属空荡,而另外三个区域内,几只有着灰色羽毛的壮鸡已是在啃啄着地上的碎谷。
而徐寒衣则是坐在石凳上,桌面上静放着酒杯,右手若无其事地端着功法薄册,左手则漫不经心地向周遭撒着碎谷。
那样子不像个修士,更像个经验老道的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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