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浸透了床单，陈翎闭着双眼，攥紧被子。不知从何时起，噩梦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常客，和之前渊的影响不同，这个梦，更像是被唤醒的内心深处的记忆。
在江陵动乱后，渊便陷入了沉睡，不再影响着陈翎的精神，以此调和两种不同的力量。但尽管这样，陈翎的状态也并未受到好转了，恰恰相反，变得越来越差。
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神经，在噩梦中都是那样真实，仿佛曾经发生过一样。无数次的死亡，才能从噩梦中苏醒，醒来时，往往天还未亮，再次睡下，又会沉溺在噩梦之中。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在梦中重演，但与现实不同的是，在梦中，自己的结局最终都是死亡，就好像游戏里的『Bad end』。只有少数时间里，自己才会不被噩梦所困扰，在一股暖流中安然睡去。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会被梦境所折磨着。
又是一次习以为常的梦，在梦里的自己，死在了荷鲁斯的火雨之下，上一次，则是死在赛特部队的枪林弹雨之中。陈翎轻轻拨开窗帘，月光从窗户照入房间，此刻尚是深夜，但陈翎已很难再次入睡。
穿着睡衣的陈翎靠坐在阳台的墙壁上，身体的左侧，便是可以清晰看见外界的玻璃窗。从窗户向下望去，深夜的街道上已鲜有人的踪迹，只有摇摇晃晃的酒鬼在路上缓缓行着。看到这里，陈翎不禁想起知晓雨蓉诅咒后自己的样子，估计也是这般的丑态吧。
打开卧室的门，陈翎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己，比之前要憔悴的多。眼眶上淡淡的黑眼圈，让陈翎失了以往那般秀气的眼眸。
“唉，这段时间，真的是从来都没有消停过啊。”陈翎长叹一声，回到了卧室的桌前。
“反正也睡不好，还是把以后几天的工作做了吧，打出提前量后还能休息休息，我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电脑自动登录的信息聊天软件，弹出新消息的窗口。
“老头子的？”陈翎点开了弹窗:“这，这玩笑不太好玩。”
次日的清晨，铃木神社的鸟居旁，陈翎早早地来到了这里。在阶梯的顶端，雨蓉正清扫着神社的石砖地面。
“想不到这么早就有人来参拜了？”雨蓉用着半调侃的语气说道。
“我起得早让你这么诧异吗？”陈翎走上前去摆出了一副臭脸。
“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太在意。”雨蓉笑了笑，说道:“既然来了，帮我扫扫地吧，要知道每天早早来神社我可是都睡不好觉的。”
“自己动手，别以为我不知道，和我这样的凡人不一样，你压根不需要睡眠。”
“从你踏入鸟居开始，就是进入了神域了，对巫女不敬可是不行的啊。”
“你可从没关注过这些禁忌啥的。”陈翎用扫把杆轻轻敲了下一脸坏笑的雨蓉。“而且这里是大夏，你那边的天照又管不到这里。”
“不是『你那边』的啊。”雨蓉走到神社的屋檐下，抚摸着支撑的圆柱，说道:“这个神社，无论是地基，还是建筑材料，又或是建起他的人，都来自于大夏。包括我自己，也更认可自己是大夏的公民，而不是旭日帝国的。”
“我知道，没有比你这神社更空架子的神社了。”
“是啊，来此地的人，更多也还是图一个心理上的感受，天上的众神，又怎会关注到每一个平凡的人身上呢。阿翎，你这么早过来，其实是有事的吧。”
“确实如此。”陈翎放下手中的扫把，和雨蓉一起坐在神社门前的台阶上。
“江老头子昨天通知我的，要我和他一起离开大夏，去另一个国家，也就是天理教主虞苍的藏身地。你会跟来吗？”
“我不会去的。”雨蓉摇摇头:“我答应过江潼，我不会再离开江陵的。这件事，他已经和我说过了，他也不允许我去。”
“这样子吗。。。”陈翎的情绪有些失落。
“阿翎，你现在已经要比我强大了，好好运用你身上的力量，你会成功的。”
“可是我，我真的没什么信心。更何况我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好。”
“那我把这个送给你吧。”雨蓉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一个桃木的护符。
“这个护符雕刻着的是食梦貘，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原材料可是我用神力种出来的。”
“但是该说不说。。。”陈翎观察着护符:“真丑啊，你的手工技术有待加强。”
“你果然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直来直去。”雨蓉扶额道。
陈翎站起身，走到案桌旁，拿起装着占卜竹签的竹筒
“你在干什么？”雨蓉回过头来。
“今天下午就要动身了，我还是不踏实，在你这占卜一下看看吧。”
“停下！”雨蓉挥动手臂，一巴掌将竹筒打落在地。
“要是占卜就能决定一切，那这个世界的运行为何不全靠人在那里占卜问卦？如果占卜的是好的结果你就能成功，那坏的又如何，就躲在屋里不出来吗？”陈翎看着眼前的雨蓉，没有说话捡起了竹签。
“神才没心思管你一个凡人的命运，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凡人的价值连尘埃都不如，你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地心引力和概率学了。神明中能在乎你的，只有我，我不想让这东西干扰你。”
“我已经习惯被干扰了。”陈翎苦笑着:“我回到神武局，我以为回到以往的生活。但是现实告诉我那是做不到的，我亲手杀死了我的爱人。而我的弟弟叶司，我也无法像以前一样面对他，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缺席，一次又一次。无论是噩梦还是什么，或许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惩罚吧，我这双手，早就已经沾满了鲜血，我其实根本不配进入寺庙教堂神社这样的地方。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前行了。”
“以往的生活？什么样的以往？是你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还是在神武局当搜查官时的刽子手日常？每一阶段的生活，都对应着每一阶段的自己。阿翎，你是在成长着的，不应该只拘泥于过去。”雨蓉握住了陈翎的手，说道:“人的一生，有着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但只有这样，这一生才是充实的，完美的。有生之乐，死之苦，合之欢，离之悲，一世即万世。如果你的手是充满血腥与杀戮的，那我就来帮你净化，就像你曾经帮我一样。”
“谢谢你，雨蓉。”陈翎站起身，拿出护符在雨蓉面前晃了晃:“那你可得保佑着我点啊，不然我到了地下，你这烂手艺可就传开了，一不留神就传到高天原咯。”
“你开心就好。”雨蓉挥了挥手，向着陈翎走下石阶的身影告别:“等你回来时，我送你个更精致点的。”
“对了，别忘了帮我照顾好我家里的那个小姑娘！”陈翎朝着上方喊到，随即离开了神社。
雨蓉捡起地上掉落的竹签，摊在手中，四个卦象全是凶兆。“这下可不好办了啊。”
神武局的大楼门口，专车已经停靠在了附近。江潼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了已在此等待的陈翎。看向江潼的眼神，包含着不满的情绪。
“江局长，让叶司跟着这件事，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我考虑过的，也是叶正卿的要求。”
“但是我才是他的合法监护人！而且，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去异国他乡冒险。”
“孩子不冒险，是永远长不大的。”车内，叶正卿的声音传来。“如果你想让他成长，那就别娇生惯养。”
“我宁可娇生惯养养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也不想他有任何生命危险，哪怕他一生平庸碌碌无为。”
“我不同意，叶司他自己也不会同意的。”叶正卿没有让步:“他大了，他不会接受自己的碌碌无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你保护的小孩子了。”叶正卿从车上走下，对陈翎说道。
陈翎没有反驳，片刻后说道:“他少了一根汗毛，我都会找你算账，那时候你别想活着回大夏。”
“我是他的师傅，我会用命护他周全，还有你的周全。”
神社中，雨蓉看着挂钟上的时间，又看向天空，前往教皇国的专机已经启航，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尾线。雨蓉打开江潼发来的信息，看着那一行行字句。
“朝廷下令，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明日我便会带着陈翎，叶正卿，叶司离开大夏。如果是你的话，定能护好这个城市，我也能就此放心。朝廷的意图不难猜出，他们都说想法也不难猜出，一旦事情闹大，引起教廷的重视，我等也很难全身而退，真若到了那时，你若安好，我也就此满足。”
雨蓉苦笑着，再一次看向天空:“你这小子，还是和你年轻时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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