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来了。
并不是自然地醒来。
“噼啪————”
与知觉一同恢复的,是深入脊髓,如同烙印一般牢固地融入了记忆的声音——
这是,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小女孩猛地睁开宝石般温婉碧蓝的瞳孔。
“糟了——”
脑子中回忆起某种糟糕的场景之后,女孩儿几乎是立刻翻身而起,但是已经迟了——
“噼啪!!!”
沾着清水的柳鞭,落在女孩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也覆盖了刚刚愈合的旧伤。
“唔………”
想发出悲鸣。
但是忍住了。
因为悲鸣声形同于认输,而认输关乎着死亡。
于是,披着一头疏于打理,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打结了的金发,女孩儿捂着渗着鲜血的伤口,挣扎着站了起来。
一股恶臭传入鼻腔,但除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厌恶地捂着鼻子以外,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奴隶的房间,奴隶等于下贱,而下贱又约等于臭——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这群奴隶真她妈的骚——我指的是生理上的。”
狭窄的房门口,一个高大却不强壮的男人手持柳鞭,一脸厌恶地向着门外的人说到。
“行啦,行啦——又没让你进去住,赶紧把那群蛆虫全部叫起来,然后咱们去吃早饭。”
门外的人颇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咕噜———————”
早饭………
对于一天只有一餐的女孩来说,“早饭”是一个多么奢侈的词汇。
奢侈,但又引起了狭小的房间中所有人饥肠辘辘的胃的共鸣。
“啪!!!!!”
“他妈的!叫你起来你没听到吗??”
鞭子又抽在一个没能爬起来的可怜虫身上,这次直接抽得那人皮开肉绽。
“咕………”
被抽的人仰面趴在了地上,嘴里吐出微绿的物质。
“行了,别管他了,咱得赶紧走了。”门外的声音催促道。
“……妈的!!”
男人像是解气一样,扬手又是一鞭,打在那个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躯体上。
“行了,你们都出来。”
男人摆了摆手,侧身让出一条路。
奴隶们自发地排起了队,鱼贯而出。
“………”
女孩儿也和其他人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只是,当经过男人的那一刹那,女孩儿不知为何扬起了稚嫩的脸庞,水蓝色的眼睛向上方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无处可去,只得牢牢地贴在鄂下的脂肪,一双面露凶光的褐色瞳仁,以及高高竖起的兔子耳朵。
现在,那双圆滚滚的瞳仁望向了自己。
“啪!!!”
毫无征兆地,厚重的巴掌扇在女孩的侧脸上,直接将整个人掀翻在地。
很疼,但并没有鞭子来的疼。
“操,短尾族的贱种……”
男人冲了过来,两旁的奴隶触电一般立刻躲开。
“嘭!!!”
冰冷坚硬的鞋尖一瞬间嵌入柔软的小腹,女孩儿感觉体内翻江倒海一般,一股恶心的感觉抑制不住地向上涌——
“唔—————”
口中喷涌而出的,不是食物,而是血污。
“喂?你疯了!”
一个瘦高的女人冲过来拦下了打算补上一脚的男人。
“别拦着我!短尾族的贱种一个都不该留……”
“可是她还要卖钱呢!”
“………呸!”
男人狠狠地瞪了仍趴在地上的少女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被女人拉走了。
“不想喂熊的,都跟上来。”
临走前,女人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
队伍在蜿蜒的山路中前行。
……虽然名义上是“山路”,不过实际上,这里只有一条遍布着巨大树桩的,被人为开辟的通道,帝国所做的只不过是将承诺中道路上的树木全部砍倒。
“喂,莱尔……你没事吧?”
“……没事。”
泥土有些湿漉漉的,偶尔还会有锋利足以划破脚掌的碎石混入其中——
“啊———”
前方的人流中发出惨叫,又有哪个倒霉蛋的脚被划破了。
“闭嘴!!”
人群的尽头传来男人的怒吼,于是人群再度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鞋子亦或脚掌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所发出的“啪叽”声。
“莱尔姐姐……你真的没事???”
队伍的末尾,三个长着兔尾的小女孩儿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他们三人穿着和其他奴隶一样的,粗糙的布衫。
“……没事。”
面对姐妹的关心,莱尔只是摇了摇头。
“可是,姐姐你的左手——”
“石子划破的。”
“骗人,肯定是被鞭子抽的,石子哪会划出那么大的伤口。”
莱尔摇了摇头。
“我真的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切,长耳族的混蛋——”
莱希用怨恨的目光盯着队伍的前方,一对粉嫩的小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我跟他们拼了———”
“……不要。”
莱尔猛地抓住姐姐的衣角,粗糙的布料十分扎手,但女孩仍紧紧地攥着,直到手掌流出鲜血。
“爸爸妈妈……已经离开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们……”
“………”
一片死寂。
说出这话的同时,莱尔的眼前浮现出两个黑色的剪影——
爸爸妈妈。
自己因反抗而失去生命的父母。
三姐妹在世上最亲近的,也是最后的亲人。
每次想到他们的时候,莱尔的心弦便会猛地颤动。
但是没有泪水。
一滴也没有。
“………嘶——”
耳边传来啜泣的声音。
——因为,这种感情是不必要的。
无论是愤怒,亦或是悲伤……
被感情所左右,也几乎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莱尔是如此,莱希莱薇是如此,死去的父母和其他族人也是如此。
“莱希姐姐………我想回家………”
“已经没有了啊……村子也好,大人们也好……”
女孩想活下去。
在这生不如死的地狱中活下去。
“唔………”
左臂上狰狞的伤口再次将剧痛的信号准确无比地传入中枢神经。
为了确保奴隶存活,女人每天会给受重伤的奴隶实施最低限度的治疗。
但这样的程度只能治疗伤口,却不能治疗痛苦。
“唔……”
“莱尔姐姐?”
“莱尔?怎么了?”
……已经不想看到亲人离开了。
所以,无论如何———
都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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