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病,是器官衰竭。虽然有概率能活到成年,但即便你到成年了,你也已经不可能再为我们家传宗接代。不过,你也好歹是我夏家的人,如果想活,我会支付你所有的医疗费用。可我不会花没用的钱,让你去接受什么骗钱的新型疗法。而你也不准去自杀,做什么有辱家族门面的事情。
就这样,我还有事。”
在放满医疗仪器的卧室里,老人俯视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孙女,就像是在向员工宣布调职一般地说完这些话后,就背着手,不悦地好似处理了一件本不用由他亲自处理的公事般地离开了。
而这,便是星夜从死线逃离后,从家人那儿听到的第一句话。
这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星夜都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既没有表现出悲伤,也没有表现出愤怒,就像是灵魂的一部分被她爷爷的那些话挖走了一样,不论是接受治疗时,还是身体内的器官传来剧痛的时候,她都只是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直到一个星期后,当她身体状况终于稳定到允许探视,振海代替了母亲来给她念晚安故事时,星夜才终于转过头,向他冷冷地问道:
“哥哥,
妈妈呢?”
面对妹妹那不带一丝犹豫,甚至都听不出一丝情感的提问,振海只能颤抖着嘴唇,迷茫而又不知所措地避开了星夜直视着他的双眼,小声地答道:“她……她还在接受治疗。”
直到现在,每当想到那时候,振海都会恨不得给没用的自己狠狠地来一拳,并无法控制地想若自己能更有勇气一点,更有担当一点,甚至就算只是能直视着妹妹的双眼都好,那么……
“骗子。”
……那么,妹妹那时候,就不会那样绝望地笑着流下眼泪了。
对于两个妹妹,振海虽想说自己已是竭尽全力,但其实他也明白,他这种说辞也只不过是在遮掩自己心中的愧疚,掩饰他终究没能当一个好哥哥的事实。而当初也因为这份愧疚,他忽视了这世间死者无法复生,而生者也不该将余生用于独守悲伤的真理。
结果,因为他的逃避,因为他的自私,凌烟就这样被折磨,变成了前两天那个躺在床上的废人。而站出来当了恶人的,承担了所有责任被众人责怪的,却是晓翼。而自己却只是躲在了背后,用卑鄙的手段来聊以**,从未想过这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和悲剧。
虽然振海已经做好觉悟,就算要让他像当初的爷爷和父亲一样用钱去弥补罪过,用暴力去阻止悲剧,他也在所不惜。可当雪迎问他关于星夜的事时,他还是不免感到了有些动摇。
毕竟雪迎的这个威胁,实在是太准确的戳到自己的软肋了。
自己想要帮凌烟这件事,刚才已经暴露。而只要雪迎坚持不离开凌烟,那未来不论她是要提出怎样的要求,只要她拿凌烟当筹码那自己都很难拒绝,只能一次次地满足她的要求;而若他拒绝,那么她不仅会抛下凌烟,现在看来还打算曝光自己妹妹的事情。
可就在振海为雪迎那不满足于只拿一次钱就走,而想耍这种幼稚的小手段而感到无奈时,雪迎却竟自己主动说道:
“您以为我是来要钱的,对吗?”
“……嗯?!”
看到振海脸上惊讶的神情,雪迎微微笑着,说道:“这两天,包括您在内,我已经见过好几个对凌烟的过去有所了解的人。而这些人面对我时,总是会摆出一副我是外人的表情,对我表现出不信任甚至鄙夷。我这几天有时候甚至会感到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是这个城市本身,或许都在轻视我。
所以,我明白的。您一定是以为我是来要钱,和您谈条件的吧?”
“啊,不。这……”
振海皱着眉,一边慌张地调整着坐姿,一边努力想要找到一个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而雪迎却泰然自若地坐在位置上,对振海的手足无措表现得异常安静,甚至于沉着。
面对雪迎沉默的凝视,振海终究是放弃了挣扎,只能乖乖认错地答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对不起。”
对于振海的道歉,雪迎既没有表示宽恕,也没有表现出愤怒。只是好像在可怜他一样地感叹道:“你们的世界里,如果一个人想要做一件事,那背后的理由就肯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吗?在你们的眼中,单纯的在乎一个人,想要为他做些什么,想要了解他,是一件十分荒唐,十分愚蠢的事情吗?”
“不。只是……”振海低下头,双手紧握于膝前,答道:“……只是,就算并不愚蠢,也十分困难。困难到能让绝大多数人放弃。”
“为什么?”
面对雪迎的疑问,振海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答道:“或许,是因为人总是会顾此失彼吧。而在我们这些人的世界里,是容不得失误的。”
“难道就因为不能失误,所以就连情感和信义也必须要抛弃吗?”
“……………………”
看振海紧握的双手上浮现青筋,雪迎有些害怕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我并不是生气。”振海紧皱着眉毛,苦涩而无奈地答道:“只是,我想起来了我妹妹,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而我对她撒谎了;后来,凌烟也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那一次我选择说出真相。可那时我所说出来的真相,所引至的结局却依然也……不尽如人意。
或许,其实从来重要的就不是我的答案是否是谎言,而是在于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给出我的答案吧。”
说到这后,振海突然起身,向着雪迎请求道:“韩小姐,能麻烦您先在办公室外面等几分钟吗?”
“啊?好的。” 虽然不知道振海想做什么,但雪迎总之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地离开了办公室。而在将双开门关好后,她立马沿着走廊走到了离门有起码五米远的地方,才终于靠着墙壁,大松了一口气。
【吓、吓死我了!我是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我会在人家的地盘和人家那么说话啊?!
话说回来,之前在楼下我还以为夏先生只是在这楼里某一层有公司,但居然是顶楼?!还是那种要经过两个电梯才能到的大厦顶楼?!怎么办,那时候脑子一热就把那些话说出来了。现在人家不是在叫保安吧?可我觉得我说的没错啊?!唔唔唔但是有些话又不是话粗理不粗就行……】
就在雪迎为自己的直话直说感到大事不妙时,振海却打开了门,看着正蹲在离门有几米远的地方抱着头苦恼的雪迎喊道:“额,韩小姐?”
听到振海叫自己,雪迎赶忙起身,把面部表情迅速调整回了刚才那副淡定地状态,答道:“夏先生。”
看雪迎就像个门神一样地站在原地瞪着自己,振海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还以为雪迎是不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地说道:“真对不起您,我没有恶意,但您介意我们先回办公室谈吗?”
虽然雪迎有些心虚,但考虑到自己不会飞,也只好姑且板着张脸,跟着振海回到了办公室。而和她预想不同的是,回到办公室后振海既没有对她发火,也没有像韩剧那样子拿出一袋钱给她。他只是坐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并在雪迎也坐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后,从茶几那儿拿起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罕见的黑色硬壳封皮,烫金的装饰虽已经有些褪色,但本子的边角却没有太多磨损。看得出本子的主人经常使用它,但同时也很珍惜它。而除了振海手上的那本外,桌上还放了两本除了颜色外,其他装饰基本相同的笔记本。
振海小心地摸着笔记本的封皮,眼神既温柔,又隐隐有些痛苦地说道:“韩小姐,您刚才问我,我妹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很遗憾的是,其实我也并没有信心我能给您一个答案。”
振海抿着嘴,在犹豫了最后一瞬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日记交给雪迎道:“包括我手里这本,这里的一共三本日记本里,记着我妹妹自她七岁那年被诊断了有器官衰竭后,直到她在十四岁那年去世前,那七年间她所有的回忆。里面同样也写了很多……不,应该说相当多的,和以前的凌烟有关的事。
我相信,它们能比我更好的回答您的问题。”
雪迎看向日记本,举起双手十分惶恐地说道:“这……我真的很感激您对我的信任,但其实您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
“我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并不是为了您,也不是为了我妹妹,而是为了凌烟。
凌烟他,很喜欢将所有的痛苦藏在自己心里。而为了不让他人一起承受这份痛苦,他总是会推开他人。即便这样会遭人误解。所以,这世上有人能单纯的喜欢他,并坚持想要走进他的内心,在我这种总是习惯用最坏的想法来揣测他人的人看来,是这样不可思议。甚至于刺眼。
而您依然坚信,您是喜欢凌烟的,对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雪迎已经用无数种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心情给出过解答。
而这一次……
“………嗯!”
雪迎依然眼神坚定地,给了肯定。
看到雪迎不带迷茫的眼神,振海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些地说道:“将家族成员的日记,交给我不甚了解的您,这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可这一次,我不想再作为夏家的当家来作出选择。即便这个选择有些愚蠢,但我想单纯作为一个希望弟弟能得到幸福的哥哥,犯蠢一次。
不论您是为何想要了解我妹妹,我希望您在读过她的日记后,能够得到您想要的答案。”
雪迎举起双手小心地接过了振海手中的日记本,整颗心都不禁为从手上传来的重量而感到一颤。而振海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么,等您读完了就告诉我。我就不打扰您了。”
“诶?可是您工作……”
“这您不用担心。我们这些人其实也没您想象中那么忙。Just take
your time.”
说完,振海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而在关上门前,他从门外看向门中拿着日记本,仍有些不知所措的雪迎的背影,又一次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刚谈完业务,忙里偷闲去医院看望妹妹的那个午后,看着妹妹正用电脑打着字,而她旁边放着凌烟刚写完的稿子。
而也和多年前一样,他默默关上了门,选择了去等待一个不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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