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不算太远，程宇等人打车过去没有花多久的时间就到达了那片公园。
正如这几个孩子说的一样，公园很黑，肆意生长的植物穿过两侧的栏杆伸向了人行道，破旧的公园大门远远地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铁锈气息，看得出来早就因为年久失修而布满创痕。
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常有人来的样子。
“这地方晚上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他们一般都把门反锁着不让人进来，其实白天还是有那么热闹的。”
听着红泥的解释，程宇看着阴森森的公园，心想，如果自己现在是处在一部恐怖惊悚小说里面，像自己这么作死的家伙估计活不了多久。
然而这是现实并不是小说，身边的小孩轻车熟路地将公园大门拉开一道狭窄的缝，然后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孩偷溜进去，摸索了半天，从门内将门上的栓锁拉开，将所有人放了进来。
“我现在开始担心那群老人让红泥你这么带小孩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嘛程宇大哥！这可不是我教这群孩子的，是他们，无师自通的！你是被首因效应所影响了，所以总觉得什么都是我的锅，才不是呢！”
“嚯，你还知道首因效应呢。”
程宇听说过这个名词，从他的心理室友林杰口中得知的。
这是一个心理学名词，也可以指第一印象效应，顾名思义指的就是在人际交往过程中因为双方形成的第一印象对今后交往关系的影响。
“那当然了，本天才美少女可是无所不知！但是，我要澄清一点，这群孩子可不是我教坏的！”
反正程宇一个字都不信。
他率先走了进去，拿出手机的手电筒为后面的人照亮前进的路，而最先溜进来的那个瘦小孩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对着队伍最后面的红泥大喊道：
“大姐头！你待会儿进来的时候，可千万要记得把门关上啊！”
“关门？”
程宇好奇地发问着，小孩点了点头，嘻嘻哈哈地解释道：
“只要把门反锁得死死的，这附近的条子就算发现我们做坏事，一时半会儿也溜进不来，这样我们就可以趁机翻栏杆逃跑，这是大姐头教我们的小知识。”
……红泥你丫的。
程宇扶着额头，心里思忖着或许真该找个时间找红泥谈一谈让她尽量收敛点，队伍末尾却传来了她的喊话声：
“噢噢，安心吧，我一定会记得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溜进来！”
即便不看着她的脸，程宇也能想象到对方此刻一定是嬉皮笑脸的表情。
他无奈地叹气，心想着自己还是多留神一下，让这群人收敛一点不要把公园都烧了吧。
然而他一步都还没迈出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第一时间冲到了程宇身边，嘴里直哆嗦着：
“程程程程宇你慢点走，这里好黑我看不见……呜呜呜怎么办这前面一片黑不会突然跳出来一个什么在逃的连环变态杀人犯举着刀把我们的脑袋一个个咔嚓……”
“停停！别说了，小丧你好自为之，不要这么吓自己人啊。”
程宇被说得毛骨悚然，哆嗦了一下，他的视力很好，黑暗中他隔着小丧厚厚的眼镜片也能看见她眼睛里布满了焦急的情绪，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家伙，好像是真的很怕黑啊……
眼见着对方这副焦躁不安的样子，程宇也就没了开玩笑的情绪，他叹了口气，选择妥协。
“行吧行吧，你跟紧我一点，你要是实在怕得慌又不介意的话，可以抓着我，我照着路呢，不会出事的。”
“哦……”
“……我让你抓着我的手腕，不是抓着我的脖子，这是掐！”
“呜呜呜对不起我真的好怕而且我看不见程宇同学你手腕在哪只能摸索一下结果刚好就摸到你的脖子……”
“算了，你开心就好吧。”
明明还没开始放烟花，程宇的心就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
与小丧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这群孩子，他们一个个笑嘻嘻地哼着儿歌，一蹦一跳地绕着程宇转圈，半点没有紧张害怕的样子，似乎反而是在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而激动。
只不过这种时候唱儿歌，程宇觉得反而更加让人不自在。
至少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那双手掐得越来越用力了。
虽说已是十二月，帝都青翠的枝叶早已消散在了北风中，徒留下一道道木枝。
干枯的树枝让公园的林荫小路变得很窄很挤，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小路通向了一面幽静的湖，小孩们欢呼着奔向了湖边，先是捡起了石头打水漂，程宇叹了口气，虽然没有办法回头，但还是目视着前方，平静地说着：
“小丧，都到这里了，你可以放开我的脖子了吗？”
“但但但但是这里还是好黑啊……万一湖里面突然跑出来什么水怪，或者我们发现什么水面上漂着的浮……”
“不会有那么奇怪的东西的，你给我清醒一点。”
“这么怕黑啊，小丧。”
红泥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忽然举起了什么东西，炫耀般地在小丧面前晃来晃去。
“没关系，看看这个，这样就不怕了。”
小丧微微抬起头，红泥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细棍，在其末端绽放着绚丽的黄白色火花，宛如盛放在冬日里的繁花。
“有意思吧，这叫仙女棒，我小的时候我还经常带着我姐姐玩这个呢。”
“姐姐？你还有姐姐啊。”
“嗯？难道你不觉得我看起来就像一个特别可爱乖巧的邻家小妹吗？”
红泥冲着程宇眨了眨眼，程宇无比冷漠地忽视了她的wink，点了点头：
“确实像个没什么脑子心智不成熟话多人又傻的小姑娘。”
“好烦啊，宰了你哦。”
红泥举起仙女棒，平举至与自己的双眸同一水平线上，看着那一团耀眼的光芒轻声说道：
“以前姐姐经常会不开心，那时候我就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姐姐她很喜欢看烟花，但是我又买不起那种特别大特别贵的，就只能拿零花钱买买这种小小的仙女棒。
“然后啊……嘿嘿，那个天天垮着脸甚至还哭鼻子的姐姐就会开心起来，然后跟我一起放这种仙女棒。
“一根，接着一根。”
红泥蹲下身，从地上拆开的包装袋里取出了一根仙女棒，将尾端对准手中的火光，让其尽情燃烧着。
很快，新的仙女棒重新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之前的那根则逐渐暗淡，失去了所有光亮。
“后面姐姐慢慢长大了，在我面前不开心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虽然还是对我很温柔很关心，但是我知道，她其实心里并不快乐。
“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所以，我要在她面前每天都很开心，这样姐姐就会跟着我一起开心了。
“现在，她的人生也步入正轨了，我估计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她了。
“唔……这么说起来，总感觉，好像什么都变了。
“就跟这家伙一样，现在都变成管制物品了，好像都没办法随便买到。”
红泥注视着手中的仙女棒，直至火光快要消失，周围即将再度陷入黑暗，她才后知后觉般大喊着“哇哇哇”，然后匆忙拿出新的仙女棒用火光点燃。
“别光顾着看我玩啊，你们一起啊，我先去找那群孩子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红泥笑嘻嘻地把手里的打火机抛向了程宇，程宇一把接过，看着红泥举着火光，奔向深邃平静的湖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
程宇看着红泥的背影，脑子里没有半点她平常乐观开朗的样子。
只能浮现出，她刚才盯着仙女棒时，被火光照亮的那抹落寞、复杂的神情。
这家伙的背影……总感觉……
她好像，比盛放在夏夜无人欣赏的烟花，更加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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