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听见江映雪的告白时，程宇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有点欣喜，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被女生告白。
他有点释然，因为他明确了自己确实没有多想，江映雪是喜欢自己的。
但同时，他也有点苦涩。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非拒绝不可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作出拒绝以后，江映雪的态度有些许转变。
她没有气恼，也没有沮丧，更没有破口大骂，平静得好像被拒绝的并不是她自己一样。
甚至于，在过了一会儿之后，程宇看见江映雪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轻松地对自己说：
“啊哈哈，是这样啊……嗯，没事，我早就猜到了。
“毕竟，我也知道的，程宇同学肯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吧。”
程宇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江映雪微微低下头，完全不敢与程宇有半点眼神交汇，双眼飘忽地到处乱瞄着。
“我，我都知道的，我这个人毛病很多，你看，我长得没有林声晚同学那么好看，就连化妆都还要找月月帮忙，真是的，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孩子。
“就连性格，都这么糟糕，总是在给程宇同学你添麻烦加烦恼，你肯定早就烦我了吧。”
“……不是这样的。”
程宇还是没有忍住。
可是江映雪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程宇说话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
“还有啊，我这个人太无聊了，嗯……想想我从小到大最拿得出手的事情，大概就只有学习好了，这样的人要是程宇同学你都会喜欢，那才奇怪了。
“所以，程宇同学你这么说，我完全理解……嗯，应该说是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
“江映雪……”
“程宇同学，求求你了。”
江映雪低着头，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继续喊我班长就好了，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就行。
“我知道的，我也不会奢望我们能成为情侣，只是……我们能不能继续当个普通的朋友……或者说，同学。
“不用对我抱着什么，躲避的心情，或者愧疚同情的想法，只要和以前一样就行了。
“因为你要是对我太温柔……
“……我真的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喜欢你啊。”
江映雪的声音里出现了些许哭腔，让程宇的整颗心脏都随之而颤抖。
他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一下子拉近了与江映雪的距离，后者贴了上来，整个脑袋埋在了程宇的胸口上，小手紧紧攥成拳头，不停地敲在程宇的肩膀上，呜咽着说：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啊！！明明我也喜欢程宇同学，明明我才是最喜欢程宇同学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拒绝我！！
“我知道自己不好，可是，我真的会改的，我想变成程宇同学喜欢的样子，然后，和程宇同学好好谈一场恋爱，这样简单的小事为什么我都做不到啊！！
“如果真的程宇同学接受不了我，那就不要让我遇见你啊，程宇同学你为什么要这么差劲，要让我喜欢你，让我继续这样子生活下去不就好了吗！
“这样子喜欢上了程宇同学……这样子抱过你之后……
“我，又怎么可能喜欢得了其他人呢。”
江映雪的手不知在何时自然地抱住了程宇同学，口中语无伦次地说着埋怨的话，双手却始终死死抱着程宇不曾松开。
程宇感觉得到自己胸口湿了一大片，只是他早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喷泉喷洒出的水露，还是少女在夜风中的哭诉。
他只能伫立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任凭晚风将江映雪的悲伤吹散，听着后者的哭声渐小，他才说起了一些斟酌了很久的话语。
“你一点错都没有。
“抱歉，都是我的问题。
“江映雪……我……抱歉，虽然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会让你再次不开心，但我希望你能听好了。
“我现在，是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的。
“因为……其实说句老实话，我从很早之前，就卷入了一些比较……离谱的事情之中。
“具体的事情，如果解释起来会很复杂，而且说起来会很荒诞，但是简单来说，是我因为自己的贪婪，所犯下的错误。
“结果我走到了现在这一步，确实是我自己犯蠢了。
“而且如果我处理不好的话，我会死。
“因此，至少在解决掉这种事情之前，我是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的。
“因为我不知道这种选择会不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嗯，或许也会给我自己带来不少变化和麻烦。
“我也知道，这个解释，可能不能让你满意，甚至会让你觉得面前这个家伙谎话连篇不值得相信……
“但这就是我想给你说的全部。
“就是这样，接下来你想打我骂我揍我我都理解。
“所以，请自便。”
程宇刚说完，看着江映雪，心里已经有些许后悔了。
或许自己，并不应该说这么多。
他虽然没有明确提到系统，但这确实是他漫长的重生中，第一次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新的变化，造成什么后果。
更何况，如果江映雪狠下心来与自己一刀两断，从此变成形同陌路的同学，其实对于程宇来说，再好不过了。
可是……
当他看见江映雪哭泣的那一刻，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真是太意气用事了，程宇，难怪你先前会失败那么多次。
程宇在心底自嘲地笑着，颇有些无奈。
可是，明明这样脆弱却又感性，才是活生生的人啊。
江映雪的哭声已然消失，只是她依然抱着程宇，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前，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不过，程宇忽然听见她用仍带着哭腔的嗓音，继续问着自己：
“如果你……把你说的这件事完成了，会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我现在从来没有考虑过谈恋爱的事，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那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
“也没考虑过？”
“嗯。”
“那你现在考虑清楚。”
“我考虑不出来。”
程宇和江映雪不停地重复着无营养的孩子气的对话，一个刨根问底，一个不停推脱。
忽然之间，程宇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低头望去，江映雪抓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上去。
过了半天，直到咬痕深到仿佛能嵌入程宇的骨头之中后，江映雪才缓缓松开，随后闷声说道：
“渣男。”
“……嗯，是啊。”
“不负责任的混账。”
“一点没错。”
“最差劲了。”
“是是是。”
“……可我还是喜欢你。”
“……抱歉。”
程宇感觉到少女摇了摇头，脑袋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而后听见她继续说道：
“我已经听腻了你的抱歉了。”
“这样啊……抱歉。”
背上传来一声闷响，很显然是有人咬牙切齿地打了自己一拳。
“也就是说，我要等到你处理完这件事，才能听到你真正的心里的答案是吧？”
“是的。”
“而且，你也不能保证，答案一定会是你喜欢我。”
“是的。”
“就算这样……你还要我等？”
“其实你就算不等我也不介意……”
背上又是一记重拳。
“人渣。”
“是是是。”
“最差劲了。”
“我承认。”
“我或许会移情别恋喜欢别人也说不准哦。”
“……是吗。”
“你刚才是不是停顿迟疑了！？”
“没有，是绯红之王让你的时间感知出问题了。”
“这分明应该是白金之星的时停，不要以为我上大学以后没有看过漫画。”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刚才是开玩笑的，我不会喜欢其他人的。”
“……我知道了。”
“所以说……”
江映雪与程宇分开，用湿润通红的眼眶注视着他，轻声说道：
“我还是会喜欢你的，程宇。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都想要坚持到底。
“我不想错过，也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既然我告白了，那我就会等到你正式的答复，一直等下去。
“如果你一年不给我答案，我就等你一年。十年没有听到答案，我就等你十年。
“在那之前……你也不准和别的女生谈恋爱，可以吗？”
程宇想，自己好像真的遇到了天敌。
他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最应付不来的人是谁。
是一个他没有任何办法拒绝她的要求的少女。
听到程宇的答复，江映雪的脸上再没有了半点不开心，而是露出了，要比任何五光十色的灯光都要璀璨夺目的笑容。
“如果，我等到了那一天的到来，而且，程宇你的答复是肯定的……”
江映雪拽着程宇的衣袖，轻声说道：
“我们……再像今天一样去约会，好不好？”
“好。”
“那我们要去很多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吃我们都喜欢吃的东西，要我亲手喂给你吃的那种。”
“可以。”
“那么，在那之前……”
江映雪就像一只宠物幼崽一样，渴望地看着程宇。
“我们……可不可以再拥抱一下。”
“……我说，我们好像还不是情侣……”
“就抱一下嘛……”
江映雪可怜巴巴地看着程宇。
程宇叹了口气。
他张开了双臂。
一下子，江映雪就明白了程宇的意思，她的脸上再没有半点委屈可怜，只剩下了热恋少女的甜蜜与些许羞怯。
她一把抱住了程宇，紧紧将他搂在怀中，仿佛生怕自己一松手程宇就会瞬间化成云烟消散在指尖。
程宇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搭在了江映雪的背上。
可是，也正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听见江映雪在自己的耳边，轻轻浅浅地说着：
“笨蛋程宇。”
然后，程宇觉得，仿佛有什么冰冰凉凉又柔软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啾”的声音。
悦耳得让人心情都会随之而变得舒适。
而程宇，却是松开了江映雪，无比错愕地看着她。
江映雪的脸上挂着平日里极其难得一见的狡黠神情，与她脸上的红晕完美地叠合在一起，然后瓮声瓮气地说道：
“可别小看了，每一个陷入热恋的少女的智商啊。”
那一刻江映雪的表情，笑靥如花，眼睛弯的如同月牙一般可人。
那一刻的程宇心想，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给出江映雪什么样的答案。
但至少，他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个人。
…………
十一月的帝都夜里有些凉，更何况他们确实身上的衣衫都被喷泉浸湿，为了防止两个人都染上感冒，程宇打了一辆车，和江映雪回到了学校。
路上，江映雪一直紧紧抓着程宇的手臂，仿佛在珍惜着这最后的亲昵时间。
哪怕程宇将江映雪送到了女寝门口，后者仍是恋恋不舍，频繁转头看着程宇，而后轻声说：
“今天，我……还是很开心。
“我会期待，下一次的约会的。”
程宇听懂了江映雪的言外之意，他看着后者的神情，有些无奈。
江映雪笑嘻嘻的，终于松开了程宇的手臂，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寝室。
那欢快的小步伐，与昨日截然不同。
她就这么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宿舍，打开了宿舍门。
室友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她们一个个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映雪身上，倒吸一口气，连忙翻身下了床铺。
“映雪，你没事吧？”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浑身湿成这样了。”
“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吧，可别着凉了！”
“我没事。”
江映雪摇了摇头，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状况。
她只是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外套，轻声说：
“我只是觉得，好像每个明天都变得值得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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