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鸦这是留下来了个什么玩意……
隐隐感觉到这团看起来软乎乎相当治愈的毛球实际上有多麻烦，吓得站起满脸黑线的冥天行索性把凳子调转方向，随意坐下翘起二郎腿。
伊卡兰娜和希雪不在身边，冥天行也懒得装出那副憨憨的样子。
“杀你？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想杀你？给我一个理由。”
“因，因为……我做了很多坏事……”
蝠翼收拢压在自己的脑袋上，像是双手捂住头顶护住的小女孩，明显害怕得要死的谜之生物，却好像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不安和自责混杂的情绪都快凝成气氛般的实质。
毛茸茸的身体并没有四肢或什么明显的器官，除了那双略显呆萌的眼睛，以及角，翅膀和小尾巴这些特征以外，也就只剩下那看起来相当柔软的毛发。
瞧见它这副模样，冥天行莫名来了点兴致。反正时间还早，过会儿再拿上鸦的情报踩踩点，顺便考虑明天和希雪的安排也不迟。
于是，故意模仿鸦展露出一副危险的微笑，冥天行单手提起它的小尾巴，拎到半空，稍微享受了下那因紧张和害怕微微颤抖的姿态，一勾嘴角。
“坏事？你做了什么坏事，举几个例子来听听。”
“我，我偷了，好多东西。”
支支吾吾的稚嫩声音里充斥着害怕。
“偷了什么？”
“衣服，邀请函……还有好多面，面包。很大很干，但是可以吃饱的，长长的那种……”
“……”
话语意外触动到记忆深处，导致一时没注意到“邀请函”一词的冥天行什么也没说，却把那小毛球轻轻放在桌面，用食指轻戳它的脸颊。
“都敢去偷面包了。为什么不拿装满奶油和水果的小面包？那可比白面包要好吃一万倍哦。”
“因为吃，吃不饱……而且吃了，还会想要……”
“吃不饱……肚子痛……会叫……会被人发现……”
“被发现……身上就会很痛，就会流血……他们……他们……”
“讨厌魔物。”
食指掀开它的毛发，才隐约看见那埋藏于软毛下，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留下了伤疤，有的才刚结痂创口泛白腐烂，有的……甚至还能看见鲜红的血肉。
缄默不语许久，少年淡淡开口。
“她没有给你疗伤吗？”
“什，什么？”
“疗伤，用魔法或者药物。”
“……有，有的。”
目睹小毛球颤颤巍巍地小心回应，想要迅速逃离自己，却又担心受怕不敢乱动的样子，冥天行忽然笑不出来了，手中魔力结成术式。
“但，但是，不行的――不可以！”
被毛球突如其来的激动一惊，才凝集的魔力重新回到体内，少年眉头一皱。
不行？难道它不能接受魔法？听说世间有些魔物，无论是什么魔法，光是被轻微擦到都会痛苦万分。似乎是神的诅咒之类的传说……
“不可以……不可以……”
“都治好的话，等回去被他们发现，又会被打的，不可以，他们讨厌被血弄脏衣服。只要我身上有伤，他们就不会很用力……就会收敛的。要是都治好的话……”
“嚯？是吗。”
怒极反笑的冥天行，不顾它害怕地阻挠，运转损伤的魔力回路，咬着牙忍痛抬手。
蓝光映照，一口气将小毛球身上所有的伤恢复如初！
除了那些已经留疤的旧伤无法痊愈，接触稍微有些疼痛，其他伤痕尽数消失！
“你――”
情绪崩溃眼看将要放声大哭的小毛球，却只是咬紧自己的嘴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划落。
它知道，哭不会改变任何结局，只会让人族更加兴奋。
向来如此。
“放心――咳咳！哈啊~~痛痛痛痛死我了。”
身体后仰把脸一并抬起背靠椅背，这样的姿势使小毛球完全看不到冥天行此刻脸上的表情。
等着体内的魔力回路慢慢降温，深吸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
面具，似乎戴歪了一点。
……啧。
冷静，有可能只是现场编纂的谎话用来博取同情——不对，鸦那家伙不可能会看不出来这些。他自己也没有看出说谎的感觉。
应该是真的。
“放心吧。你现在还好，至少哭得出来……嗯~~~嘿咻。”
嘴里含糊不清配着音的少年用力伸了个懒腰，随即趴倒在桌面，满脸笑容地用手轻轻挑动起它的翅膀。
“我算是知道鸦为什么把你交给我了，她那家伙估计是一时兴起，又没时间，或者是懒得帮到最后。”
“行吧，希望能顺路……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姆。”
软绵的小女孩声音略带颤抖地如此说到。
“我叫冥天行，我的伙伴平时是直接叫我天行的，不过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眼珠子一转，少年像是想到什么好点子。
“这样，你以后就叫我老大吧。你负责卖萌，我负责罩你。”
“老，老大？罩是什么意思？”
“哎呀~没事，你只管叫就行。”
完全一副不良传教组织的坏蛋口吻让莉姆心中的恐惧又多了一分，可感受着身体那久违而没有疼痛相伴的舒适，还有他脸上的笑容，心中的不安逐渐开始消散。
“来，叫一声我听听？”
“……老大？”
“听不见！根本听不见！这么小声还想被我罩？！”
“老大！！”
顿时一副心满意足地露出傻笑的冥天行。思来想去，还是把一脸茫然的莉姆捧在手中。
“你的伤应该都好的差不多了，怎么样？有翅膀的话能飞起来么？”
“可以是可以。但是没有魔力，靠体力飞不了很久……”
“魔物的话，应该可以吸收人的魔力吧？”
“……欸？”
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冥天行再度运转回路，竟然真的直接搭建起和毛球之间的桥梁，缓慢输送起魔力。
“怎么样？现在能做到了吗？”
“……”
大大的眼睛里写着满满的疑惑。
虽然它不是很明白有关魔力回路的精密程度及详细情况，但心里莫名有种直觉，眼前这个人族笑着看似随意做出的举动，应当远超自己想象的困难。
可他就是做到了，轻描淡写的，像是不止一次面对这般危险。
四处张望观察周围纠结片刻，小毛球抖动自己的双翼张开，上下扑动似乎是在试探，随后蓄势大力一挥，那本身就软乎乎的身躯更是变得像云朵一般，犹如蒲公英的种子飞到半空。
好像是很久没有用原型在空中飞翔，莉姆此刻有些兴奋地上蹿下跳，即便有故意放轻声音，冥天行还是听到了那充斥雀跃的呼喊声。
徘徊了好几圈正激动着，它忽然看见那依然半掩着的窗户。
那个叫“冥天行”的人族并不知道自己全力飞行的速度其实很快，特别是现在的毛球形态，一眨眼就能飞出去好远好远。
也就是说，只要它一口气冲出去，就能不用担心被他抓住了……
飞来飞去的小毛球猛然一顿，好像是犹豫了一会儿，便慢悠悠地飘了下来，落在冥天行的头顶。
“哼嗯~~你不走么？”
听见这话的莉姆瞬间炸毛，可过了一小会儿慢慢变回原样，轻轻蹭了蹭他的头发。
“……就算离开这里，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绵绵的粉毛压在头顶意外的舒适，冥天行细细感受了一番，还是忍住了不把它抱紧怀里疯狂rua的欲望。
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无比庆幸这一次对软萌事物喜爱的忍受……
当然，现在的冥天行只是单纯觉得，突然间拉近距离只会让莉姆觉得难堪和害怕，所以才不想也不能这么做。
这些想法只在脑中划过一瞬，随即被话语牵动的心绪到了嘴边。
“从某个角度出发，我也跟你差不多……我也算是彻底知道，鸦为什么会把你交给我了。”
“你和我们是一样的，只是还没我们病得那么严重。”
“什么意思呀？”
“再叫我一声老大，我就告诉你。”
趴在他头上又看不到表情，莉姆无奈之下，偷偷嘀咕了句“幼稚鬼”，却还是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
“老大，告诉我吧。”
“其实很简单。你还会觉得害怕，会觉得痛，会想要逃，现在也能哭能笑……内心的情绪可以毫无障碍地表现在脸上。”
说着，少年仰起脸庞想要望向毛球，两者视线交织。
也正因如此，莉姆突兀发觉。
满是笑容的面容中，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并没有笑意。
“你还没有被逼着带上‘面具’。”
“这玩意吧，说不上好坏。有的时候不管是人还是魔物，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戴一会儿，才能维持一些交际关系，才能改善自己的生活。”
“但是，面具戴久了，就会变成脸。”
“必须自己调整表情，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都是在意识决定过后，面具才会付诸行动。”
“就和救你那个魔术师一样――”
依然轻笑如阳光温暖的少年，瞳孔的那片黑色，却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洞，使莉姆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我们，已经摘不下来了。”
“……”
“而且我跟你讲喔，最搞笑的是，如果哪天那东西自己掉下来了，我们还得想方设法给它安回去。”
“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没有面具，我们就会被源于这里的恐惧击溃。”
指着自己的心脏，冥天行微笑着说到。
“质疑，否定，自我崩溃，之后――”
“轰~~~的一下爆炸！！”
“咿呀啊啊啊啊啊！！”
猛然间提高几个分贝的音量成功吓坏了莉姆，楞是吓得它原地起飞跟无头苍蝇般乱窜，自己撞上了墙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骗你的，不会炸的不会炸的。”
笑得捂住肚子就差没满地打滚的冥天行，让贴着墙壁一路滑下的莉姆不敢相信地回望。
“……”
再度陷入懵逼状态。
而另一个人完全就是没心没肺地嘲笑着，甚至眼角都泛起泪光，笑了好久。
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强行停了下来。
“咳，咳咳咳……好啦好啦，不吓你了。走吧，既然你飞行没什么障碍，那我们这就出发。”
双翼捂住自己撞得发红的脑门，莉姆委屈巴巴地问道。
“去哪？”
“还能去哪？既然身为你的老大，肯定是去给你找场子啊！”
兴致勃勃的少年站起，转过身面对窗口，阳光投下他的背影。
沐浴在光芒之下的俊秀脸庞，却再也没有如阳光般的笑容。
“他们不是讨厌被血弄脏衣服嘛？那我们就去搞个恶作剧……”
转眼间再无笑意的声音，令莉姆莫名地不寒而粟。
“让他们的衣服，彻底被血浸染……怎么也洗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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