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一切都像场分崩离析的梦。
细雪覆在烧得焦黑的残垣砖石上，冷冽刺骨的寒风隐约吹起没有焚烧干净的尘埃颗粒。
顾晚庭站在一地废墟上，脸上的表情，是震惊与愤怒得到平息后略显扭曲的冷漠。
苏芷站在她身旁，向来沉稳的娃娃脸上同样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两人连夜回来，没有倒时差，眼下的青黑即使涂了遮瑕，仍旧清晰可见。
她们站在寒风里，目光冷得像一块坚冰。
“郁逐呢？明悦。”苏芷开口问她。
明悦没有回答。
“明悦，你不要告诉我们，只是几天时间，这里就变成了这样。”
苏芷脚下踩着的砖砾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话语里的冷漠，和那时说起出局的霍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悦掐着掌心，迎着她们的目光，“前一晚，别墅起火，郁逐，郁逐当时在地下室。”
“郁逐？”顾晚庭冷冷问道。
她们都知道明悦从不会叫郁逐的名字，她只会叫他姐姐，还说过自己能借此去触及一些心底模糊的记忆，哪怕是抱着他时，也只是透过他去想起她的那个姐姐。
明悦双手猛地攥紧，脸色苍白，“姐姐当时在地下室，我赶到的时候，外围的火已经灭了，我没让他们进去。”
“是，是昨天早上，我才让人去地下室，把姐姐的……”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原本鲜活生动的人，被烧成面目全非的焦黑骸骨，那幅场景，让她丧失所有语言能力。
“你把郁逐送到医院去了？”苏芷仍旧避开那个结果，抓住每一个字眼不放。
四个人中，苏芷的存在感一直不高，她既没有顾晚庭的狠戾强势，也没有霍心逞能造作的虚伪，癖好也并没有明悦的古怪，因此哪怕年纪稍长她们几岁，依旧能和每个人不咸不淡说上几句话。
这是明悦第一次见她沉下脸，郁气凝结在眉心，与往日判若两人，不停地否认事实，追问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
“当时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
已经化为一具焦骨，她所说的送往医院，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明悦紧咬着唇，听见顾晚庭冷笑了一声。
“悦悦，我的狗呢？”
“他在哪里？”
“阿姐说……”明悦的声音很轻。
“葬……葬在永安陵园了。”
“永安啊，那还真是个好地方。”顾晚庭走到她面前，言语里满是嘲弄，“可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凌晨的火灾，下午就葬在了永安，悦悦，这样会不会显得太着急了？”
“这件事是阿姐安排的，我当时……当时……被吓到了，阿姐就让我先回去。”
“那这场火为什么不早不晚， 偏偏是在我们离开的时候？”
“我不知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把郁逐藏起来了？”苏芷同样走到她身旁问道。
“我怎么可能会把姐姐藏起来，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么做？”
“明悦！”顾晚庭忽然抬高声音。
“我们要怎么相信你？”
“我没有把他藏起来，没有，我当时走的时候还特意检查过姐姐手上的链子，那么大的火，姐姐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已经……”
“你喜欢上他了。”苏芷毫不留情点破。
“你喜欢上他了，想驯服他，想像霍心那样，让他爱上你，你当然什么都会做，哪怕只是一场大火。”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怎么可能？”
这场四人的游戏，一开始便只是始于她们心中无法说出的阴暗野望，疯狂，隐秘，无法言明。
所以，对于圈养的宠物，不能诱导他，不能爱上他，这是她们彼此默认的规则。
欲望，只是欲望，
纯粹无瑕引人堕入深渊的欲望。
违反规则的人，出局。
霍心是这样。
明悦同样也会是这样，
“悦悦，”顾晚庭细长的指节抬起明悦的下巴，微眯着眼说道，
“你为什么否认呢？”
“你在哭啊。”
明悦微怔，顾晚庭冰冷的手指替她碾开脸颊上的一滴泪珠。
哭了，她哭了吗？
怎么……
怎么可能？
“呵。”
“明悦，到此为止，你好自为之吧。”
顾晚庭抬脚离开，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到了明悦脸上。
苏芷跟着顾晚庭身后，看着发愣的她，声音压低，“明悦，事情是怎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但是现在，都结束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絮絮雪花落下，明悦又一个人冷清地站在一堆断壁残垣之前。
之后的明家，与霍家一样。
商场上众多项目遭到了顾晚庭的猛烈打压，其他未知势力也在其中浑水摸鱼妄图分一杯羹，明家氛围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淡忙碌，但无论明父怎样操劳，东奔西走，都已经无济于事。半年来，明家俨然逐渐失去了C市商业圈里的中心地位。
明悦也和霍心一样，
逐渐变得不像自己。
她开始认为是自己将郁逐藏了起来，会穿着一身盛装礼裙，带着顾晚庭去洲安，指着那片一望无际的海域，对她说，“在那里，郁逐在那里。”
顾晚庭将她推倒在海水里，让一层一层涌上来的海水冲刷着她的思绪。
“我还不知道你发疯到了这种程度，明悦，如果你想死，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顾，顾晚庭……”腥咸的海水呛进肺里，明悦将她一起拽倒，“为什么只是说我，你没有疯吗？”
“你没有疯为什么会疯狂报复明家？既然让我带你来这，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把他藏在了这里？”
“喜欢，喜欢又有什么错，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
“咳咳……苏芷，苏芷那个女人又好得到哪里去？伪善又清高，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是你看不出来吗？她也喜欢他啊，她也喜欢……”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看见那场大火，为什么让我亲眼看见，为什么我不可以自欺欺人？为什么？”
顾晚庭挣脱明悦的双手，狼狈地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海水。
“明悦，霍心疯了，你也疯了，都疯了。”
疯了。
都疯了。
帝都傍晚凉爽的风吹过，明悦跪坐在地上，捧着脸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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