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啊，不要嫌妈妈管得严，明天就是新年了，怎么还总往外跑呢？”
“不是不让你和朋友玩，但是晚上要早点回家的呀，刚刚九点就说在路上了，妈妈都睡了一觉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凌晨两点，距离仙湖别苑半小时路程的云街桥上，路上堵了许久的明悦点开母亲发来的消息，深夜了，她话里催得很紧，明悦指尖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又删删改改，最后才发去一段：
“知道啦，已经到云街桥了，很快就能到家，您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发完信息，她没有等对面回复，收了手机百无聊赖坐在车里。
车内电台放着首舒缓的英文歌，空调开得很高，浅红色麂皮外袍脱了放在一旁副驾驶上，沾染的几缕山茶花香散在温暖的空气里。
“姐姐……”
她想起给姐姐换衣服时，姐姐的手腕脆弱得像幼鸟翅骨，稍不注意力气就会掐出红印，比童话里的豌豆公主还娇贵。
霁红色云锦襦裙穿上后，听着她叫姐姐，害怕得微抿起唇不敢出声，被她握在手里的葱白指尖扣紧掌心，等摊开又留了几道月牙痕迹。
姐姐的指甲长了，下次要好好给他修剪一下。
明悦将这件事记在心上。
万一手心留疤，那多不好看啊。
对了，还有发冠。
原本想要的那支金簪，由于时间太短，年前不能赶制出来，只好换了顶同系列的发冠。
刚收到时，她还觉得款式颜色都很老旧，替换那支金簪有些滥竽充数，别在姐姐发间时却另有一种矜贵的气质，让她顺眼了不少。
下次和簪子一起，再定做一个发冠好了，玉色，还是银色？不知道玛瑙红会不会更好看？
都要好了。
脑中的思绪飞速闪过，前方车辆缓缓开始移动，明悦俯身将外袍拿起系在身上，鼻尖的山茶花香气更浓，她冷艳娇俏的脸上，显出烂漫的笑意。
“亲爱的各位司机朋友晚上好，这里是深夜广播电台，我是你们的好朋友灵灵。”舒缓的音乐突然**一条电台主持播报。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消息，今夜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远郊日岩别墅区发生一起火灾……”
明悦调频的动作停住。
“目前火情严重，日岩区消防部门已紧急赶赴火灾发生地区，请日岩区经由长乐街、南环中路以及洲安路的司机朋友，注意避让消防及救援车辆，请注意避让相关救援车辆！”
她心上猛地一跳，莫名不安。
通知完毕，电台里继续说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夜间行车，广大司机朋友一定要避免疲劳驾驶……”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灵灵祝愿大家都能在这个万家团聚的节日里……”
“咔。”电台播报关闭，优雅知性的女声消失，没有半点余音。
湖蓝色的法拉利随着移动的车流缓慢前行，明悦握着方向盘的手攥得生疼，太阳穴狂跳，心里乱成一团。
冷静。
她深呼一口气。
距离火灾发生快一个小时，但还没有人通知自己，说明起火的一定不是那栋别墅。
一定不是。
如果发生火灾，一定会有人通知自己，所以，
所以……
空灵颓丧的来电铃声，突然在车内炸开。
“嘎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法拉利方向盘狂打，一个险之又险的急刹车，急停在了川流不息的道路中央。
手机不停震动，笼罩起不散的阴云，心上的不安加重，明悦看着那串陌生号码，沉默许久，在铃声停住的最后一刻，滑开屏幕接听。
“喂，您好，是明悦女士吗？”
她没有说话。
“我是居安物业，日岩别墅区的负责经理，很抱歉深夜打扰您，是这样的，您在日岩别墅区的房屋松庭一号发生了火灾，目前火势很大，消防人员正在进行扑救工作。”
“您现在方便过来吗？对于之后的火灾定责，以及相关赔偿的事项，还需要我们双方详细商讨，新年出现这样的事，我们感到很抱歉……”
“……明女士，明女士，您还在听吗？”
“嗯。”
喉间艰涩挤出声音，明悦坐在车里，罩着外袍的身体浑身冰凉，双手发颤。
“嘀——”一声尖锐的鸣笛。
车后拉开距离的小车不耐烦鸣笛，车灯闪烁，明悦发白的脸庞被反射的灯光照亮。
“明悦女士，那是否还有人在您这栋别墅内？我们以及这边的消防人员已经在竭力扑救，只是火势实在太大，对于相关损失，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之后，听筒里的声音还在说个不停，甚至夹杂着大火噼啪燃烧的声音，明悦却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明明快到家了，城市的霓虹灯点亮车窗外漆黑的天幕，淡淡的山茶花还在鼻尖萦绕，一切都是中午出门时安排的模样，却因为这通电话无比痛苦地跌入一场真实幻境。
真的不是场噩梦？
大腿掐得疼痛发紫，明悦恍惚地捂住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大火，怎么会？
怎么会……
“嘀——”又是一声尖锐鸣笛。
她大脑一片空白，随着这声鸣笛眼前的事物才又一点点清晰起来。
双手重新搭上方向盘，竭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栗，她将车驶离大道，停在了不远处道路旁。
大火……
明悦想起自己离开前，特意扣紧了郁逐手腕上的链条，生怕像以前一样疏忽，检查过好几遍后才离开。
喉头突然发紧。
她不敢想象被紧锁在床头的郁逐面对熊熊大火时，该多绝望无助，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火海吞噬，无法挣脱。
“姐姐……”
“姐姐……”
挣脱不了。
挣脱不了的。
车窗外的寒风和细雪吹进来，在驾驶座上坐了很久，明悦脸颊冻得发青，一旁的传声筒里依旧在喋喋不休。
“……明悦女士，如果事后相关部门调查证实起火原因是……一旦……”
“我知道了，之后会有专人和你们联系。”她的声音泛起冷意，直接结束通话。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明悦紧闭上双眼，双手贴在冰冷的脸上，敛去所有情绪，关上车窗调头在凌晨两点驶向远郊。
路上，困意丝丝缕缕升腾，消磨着她的感知，道路旁倒退的景色仿佛一场不醒的梦境。
只是，当她下了车，愣愣站在冒着烟雾的漆黑废墟前。
困意瞬间退却，无尽的茫然与闷痛，如同万丈高的海水，彻底吞没了她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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