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剪刀很锋利。
银白烁亮的半身镜面,纤毫毕现照出郁逐此刻的模样。
他安静坐在轮椅上,闪着寒芒的剪刀从肩后发间穿过,一缕缕乌黑细长的发丝剪落在地,显出他原本消瘦的脸颊轮廓,也减弱了他身上人为施加的几分柔美。
“咔嚓咔嚓……”
对方大开大合地剪落发丝,郁逐听不见剪刀锋利的开合声,只是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
耳侧厚重的发丝逐渐剪短削薄,墨色短发妥帖自然地落在额前,头上稍有一绺过长,抚平后时不时又坚挺地竖起。
对方最后用梳子梳过蓬松柔软的短发,收好剪刀,朝向一旁等待的阮素华,“剪好了。”
“好的,辛苦了。”她看向门外,女仆仪态端庄地走进来带对方离开。
镜子里的短发有些熟悉。
意识在混乱零散的记忆里不停回溯。
过往一缕阳光落在身上,郁逐忽然晃神。
他已经快忘了。
这是自己四年前的模样。
在明月中学时,他留着同样清爽利落的短发,在课堂上为人传过纸条,看过晚自习时窗外橙红燃烧的云朵,满头大汗地跑过夕阳下的篮球场,也曾被人在教学楼前用着喇叭大声告白……
只是四年前,却已经久远得不像是自己的记忆。
郁逐笑了笑,镜子里自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羲和。”
阮素华的手落在轮椅推把上,缓慢转过角度,俯下身微仰着头看他。
他墨色的短发柔软妥帖,看向她的眼眸清澈透亮,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落下淡淡的阴影,微微眨眼,恍惚飞起一只蝴蝶,悠悠跌进她心底的一池春水。
阮素华隐约窥见了那张照片里,少年扑面而来的,向日葵一般金黄灿烂的青春。
只是此刻的他神色平静寂然,没有了灿烂热烈的少年心性,冷得像苍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在黑暗里生长的长发可以被剪刀剪断。
那些隔着岁月洪流,在黑暗里消失的东西,却再也不会回来。
“羲和,累了吗?”阮素华握着他的手无意识收紧,“我们回去休息。”
——————
三月末。
帝都的气温逐渐回暖,春风从南方吹来,吹散满城清寒凄怆的雪景。
别墅庄园,温暖的阳光撒下,道路旁的树木长出了茂盛新绿的叶片,日色从盛开的花枝间落下,蝴蝶翩跹,光影婆娑。
几枝淡粉色的染井吉野樱花插在书房案桌上,半开的玻璃窗吹进来清凉宜人的微风。
阮素华放下手里的报告,透过落进的半顷阳光,看向不远处的郁逐。
他穿着绵白暖和的毛衣,外搭一件黑白相衬的针织马甲,浅灰色的围巾遮住下颌,阳光照耀,微风拂动,他细腻白皙的脸庞晕着光一般莹润如玉,静美纯然。
郁逐温凉的指腹翻过最后一页,书里的小王子结束了他的旅行。
【“你明白,路很远。我不能带着这副身躯走,它太重了。”
我依然沉默不语。
“但是,这就好像剥落的旧树皮一样。旧树皮,并没有什么可悲的。”】
一道阴影落在身前,郁逐膝上的书被合上。
清风拂过阮素华肩上的发丝,她拿过书,“就停在这里,羲和,不要往下看了,今天庄园里的樱花开好了,我们出去看看。”
笺纸上的字只写下一笔,郁逐已经看到了窗外远处,云朵般烂漫堆积的粉白色樱花。
细短的绿叶繁盛葱郁,樱花一朵一朵簇拥在枝杈间,风吹过树梢,漫天浅白的花瓣卷落。
阮素华注意到他的视线,悬于纸上的笔忽然停住。
“羲……和,你……能听见了吗?”
他听不见时,所有的反应都会很慢,慢慢地等她写完每一个字,慢慢地进行思考,最后再慢慢地给予她回应。
郁逐移过视线看她。
耳边有风缓缓吹拂,树叶交叠摩擦,书房里加湿器轻声运转。
咫尺之间,对方的呼吸变得越发沉重。
“羲和,你可以,可以听到了对吗?”
她的音色有些冷,起伏不高,像河水凌冰初融时最冷的一捧,但她将自己的音调压得很低,莫名带着熨烫适宜的暖意。
对方眼里按捺的激动,期冀,同样滚烫。
郁逐轻轻点头。
阮素华唇角哆嗦,难以自持地倾身抱住他,一遍一遍,一声一声,轻念着只属于她的名字。
“羲和……”
“羲和。”
短暂到只此一瞬的匆匆一瞥,横贯了她的过去与未来,她鲜少害怕过什么,却独独害怕改变他原有的轨迹。
害怕因为自己,会提前结束一切,害怕他会看不见,也害怕他会听不见。
幸而,命运对他并非刻薄至此。
“笃笃。”
书房外有人敲门。
阮素华站起身说道:“进来。”
“小姐。”进来的女仆先行了一个礼,“夫人那边,您有一个青川疗养院的电话。”
“知道了,我稍后会亲自打过去。”想起自己的母亲,阮素华语气冷淡,转而说道:“好久没见到京良了,让他等会儿过来一趟。”
“是,小姐。”
女仆关上门。
阮素华转过身,身前阳光满目,清香怡人。
郁逐在和煦的春风里,已经睡着了。
————————
张京良与老婆依依不舍地告别完,开着车刚驶出一条街,手机界面就弹出了阮素华发来的信息。
“羲和睡着了,下午四点再过来,希望你还没有出发。”
张京良:“……”
他看了眼现在的时间,13:35。
看着对方的头像,他竖到一半的中指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张京良车开得很慢,一路走走停停地为他老婆买了不少东西,磨蹭着到达天星别墅庄园时,是下午三点四十分。
他一进门,就看见阮素华坐在正对面的沙发上,脸上笑意盈盈。
不是人前千篇一律,不及眼底的笑意。
她的笑意从眼里晕到眉角,最后毫无遮掩地显露在艳红的双唇上。
“大小姐这么高兴,有情况了?”张京良拿起女仆斟倒好的茶水。
“什么情况?”阮素华将问题抛回给他。
“咳咳……咳……”张京良扯开话题,“阮羲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咳咳……算了,还是等我喝完这口水,自己上去看看吧。”
阮素华说道:“羲和他能听见了。”
“恭喜啊大小姐,你现在总算不用一直担心这件事了。”
“嗯,那京良,你觉得羲和会喜欢……”
“咳咳,那个,大小姐,我先上去替他做个检查,这件事咱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咱们以后再说,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呢。”
送命题。
无论他说什么,这位大小姐都不会满意。
张京良见状赶紧放下茶杯,忙不迭地带着自己的箱子奔上二楼。
阮素华唇角笑意更深,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上去。
她等在门外,想着庄园里的花还是开得稀疏,傅静闲上次说玉渊山的桃花开了满山,这会儿花开得更盛,过几天是不是该带羲和去看看?
会不会还是太冷了?
长潭公园……
“为了这两者间的恢复不至于冲突……”张京良从房间里出来,对跟在他身后的女仆说话,“他的肌肉恢复,目前还是要把握好度,不建议……”
“不建议什么?”阮素华站在廊间问道。
张京良朝女仆摆了摆手,“先过去吧,等会儿我再来找你。”,女仆施了礼,匆匆离开。
他走到阮素华身前,“不还是那些老调重弹,既要考虑你那位小朋友身体肌肉的恢复,也要考虑他那个几乎不具备消化能力的胃,哪次来,最后不都是这些问题?”
他突然一顿,“也不是,这次还有些新问题。”
阮素华也同样一顿,“什么新问题?”
“他的呼吸道之前被火灾现场的浓烟灼伤,所以一直不能说话,但我刚刚检查过,他受损的呼吸道目前已经部分恢复,就算不能口若悬河,但是最基本的说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也就是说,检查结束后,我问的那些问题,他可以通过说话告诉我,而不是写字。”
张京良继续说道:“大小姐,我之前就说过了,但你似乎还是忘了要给他请个心理医生。”
阮素华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算了。”张京良看她这样,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上个月我参加了一个医学讲座,刚好认识了一个心理学的博士,听其他人说口碑还不错,但为了稳妥起见,大小姐还是自己先试试她的水平,再做决定。”
他将那张名片放在她掌心。
“不说了,”张京良打了个哈欠,“现在太晚了,我去找小葵把剩下的事情交代完,回家了。”
“嗯,不送。”
“嘁。”张京良擦了擦眼镜,跟在女仆身后下楼。
二楼廊间的灯光银白璀璨,白晃晃照亮阮素华手中的名片。
材质是纹理细腻的荷兰白卡,简约雅致的水墨线条勾勒,中间空白处嵌着两行端庄的楷体黑字。
夏清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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