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08年,光绪三十四年,山海关
巍峨的万里长城之上,一个身穿四爪正蟒服,戴着插有一枝单眼花翎并以红宝石装饰顶戴帽子的中年男人屹立在烽火台旁,宛如一具大理石雕像,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前方。
在他的面前,一团宛如活物一般不断蠕动的黑暗正慢慢吞噬着天地间的这片空间,昔日崇山峻岭的生机早已被这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所吞噬,一眼望去,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啧……没想到侵蚀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了吗……在这样下去,长城失守只是迟早的事情。等到了那时候,长城以南的那些黎民百姓必定会首当其冲…………
中年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郁之色。
“……大人…………巡抚大人…………您还好吗?”
耳旁传来的声音将中年男人拉回现实。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转头看向身旁那说话之人:“陈总兵,有何事要找我?”
那个被称为陈总兵的人犹豫了一下:“……巡抚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下官已将近年来所有的守备人员外出记录整理完毕,派人送到大人您的行营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低下头,脸上满是尴尬之色:“只是那位小侯爷的档案下官没有办法……”
“为何?”
陈总兵脸上的尴尬更浓了,他凑到中年男人的耳旁,悄悄地耳语了几句。
“荒谬!”
待陈总兵解释清楚原因之后,中年男人那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
“整天饮酒作乐荒废军务也就算了,没想到此子竟然还敢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待我去斩了那欺侮良家妇女,辱没八旗荣誉的狗东西!”
说完,他拔出腰间的佩剑,转身正欲离去。
陈总兵脸色大变,他慌忙拖住男人,尽力劝阻道:“大人使不得啊!那位可是在太后那都能说得上话的,您可千万不能因为意气用事自毁前程了啊!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大清的百姓考虑啊!您想想,以现在这种情况,要是您不在了,长城怎么守得住啊!”
此言一出,男人沉默了。
思考了几秒后,他阴沉着脸,将佩剑插回剑鞘,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对长城外那无尽的黑暗。
“……唉……可怜我一生戎马,为大清开疆扩土,待我拥有当初梦寐以求的地位时,却连‘公义’二字都守不住……真是可笑……”他摇摇头,似是自嘲般地笑了笑,“算了,陈总兵,麻烦你派人去给那位姑娘家送点礼物,再和地方县令打声招呼,让他多照顾一下那位姑娘家里,就当是我的赔罪吧。”
陈总兵面色一沉:“大人……其实不需要了。”
“为何?”
陈总兵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放在脖子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男人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什么时候?”
“……就在昨晚,有人向那位告知大人您来的消息后,那位估计是怕大人您追究,于是连夜把所有的证据都抹除了。一家上下十一人,包括两户邻居,总计三十九人,一个不留。”
“…………”
男人再次陷入沉默。
陈总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陪着男人一起陷入沉默。
周围迅速的安静下来,只有烽火台上那持续燃烧的火焰还在发出“噼里啪啦”的烧柴声。
良久,男人才再次开口了:“……陈总兵,你说我们如今所做之事,最后会怎么样呢?我们守住长城,不让妖邪侵入国土,只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但实际上百姓并没有安居乐业。贪官如豺狼般剥削百姓,苛捐杂税似猛虎一样抢食着黎民。我们不止守住了百姓的安稳,也让那些豺狼猛虎得以生存啊…………”
陈总兵想了一会,回答道:“下官……不,学生不知。但学生还记得老师之前教过的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学生虽不知我们所做之事结果如何,但学生知道,我等守卫长城,只是为了保护黎民百姓的安稳,而且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我等只需做好这件事即可,至于那些豺狼猛虎之类的,自会有‘猎人’来驱除。”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前教过你啊……”男人摇摇头,突然笑了起来,“也是,你说得对,我们只需要做好当下的事情就行了,只要知道所做之事皆为义事,其他的就让那些专业的人去解决吧,我们这些只会打仗的大老粗去了也是添乱子。”
他转过身,挥了挥手:“走,随我去营帐检查那些记录吧,今晚估计睡不了觉喽。”
陈总兵也笑了起来:“学生领命。”,随即跟了上去。
正当二人一前一后准备离开的时候,长城之外的那片黑暗之中突然间爆发出撕裂般的轰鸣。
原本还在缓慢蠕动的黑暗突然暴动了起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长城的方向扑来,接着便宛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将延绵万里的长城一口吞入腹中。
天地间一下子便黯淡了下来,茫茫的天地之间很快便一无所有,除了那高耸在长城之顶的烽火台仍在顽强的散发着光明,企图与已经统治了世界的黑暗抵抗。
烽火台旁的中年男人和陈总兵都变了脸色。
不止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还因为他们听到了那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一声声哀鸣。
“什么情况!那群洋人不是说至少一百年之内不会出现暴动吗?妈的!那群洋人说话就没有一个可信的!”陈总兵骂了几声,随即又高声传达命令:“快放白烟,通知所有人,全都拿好武器然后滚上来!”
几名士兵从黑暗中窜出,将怀中抱着的一捆捆干草样子的东西投入燃烧的烽火台之中。
随着这些干草的投入,一道纯白色的宛如白雪般的烟雾从中窜出,直冲云霄,在一片黑暗之中尤其的显眼。
随即,一道接一道的白烟从两侧逐渐升起,不出一会,所有的烽火台都升起了纯白色的烟雾。
沉睡已久的万里长城苏醒了。
中年男人站在烽火台前,无视身后的躁动,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突然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两个红点一闪而过,于是便眯起眼睛,同时将手中的佩剑抽出,横放在胸前。
在他的身后,一排排武装完备的士兵们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着命令的下达。
陈总兵默默地靠了过来:“巡抚大人,白烟已经全部放出去了,估计后方很快就能看到……这些都是今日的守备部队,除了那些实在赶不过来的以外,能用的全部都在这了。”
“嗯,我已知晓……”中年男人点点头,然后将剑举了起来,直指前方,“所有人听令……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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