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洛斯——被人族另外三家吞并之前,名为法洛王朝的疆域中,原本有一片偏远而优美的森林,当时的人称它为落霞之森。法洛解体以后,因常年堆积人类的弃置之物,也就是所谓的垃圾,凭空生出一条壮观的垃圾山。因此,那片森林的旧名随着它的法洛去了,现在改为了「落圾山脉」。
落圾山名副其实。随处可见的残破家具,随风而散的白色纸屑,彻底失去价值的破铜烂铁,更甚者,还有某些尸体腐烂的恶臭……
很难想象,这里会是露易丝的家乡所在的地方。对比魔王城通过岩浆来处理垃圾的方式,菲尔不禁微微皱眉。
露易丝并不在乎这些。虽然离开家乡时,她年仅六七岁,时隔九年再回到这里,回去的路也早已模糊。但她依旧清晰的记得,父亲母亲对多风夏季的抱怨。
「该死,又起风了。孩子她妈,快帮我把门窗关起来。」
每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母亲就会丢下手中的活,一起手忙脚乱地封严实窗户。
一家人躲在屋里,自己就会好奇地问。
「爸爸,是北方的臭臭魔王又来捣乱了吗?」
然后父亲就会笑着抱起自己,说「要是你不爱干净,就会比臭臭魔王还臭」。
其实,哪有什么臭臭魔王。不过是夏季下午的时候,北风将落圾山的臭味吹到了下风口的村庄里,家家户户都习以为常罢了。
她望了望天空,凭借着从前训练得来的丰富知识,以及菲尔制作的掌中罗盘,很快就辨认清了方向,朝着偏南的某处前进。
「薇耶娜,咱们走吧。」
菲尔对一旁“寻宝”的薇耶娜说道。
「姐姐,马上就来,等我把这个抽出来——嘿哟~」
她跑过来时,手中多了一颗亮闪闪的玻璃球。
「看,是珍珠哦~」
「…确实呢,很漂亮的珍珠。」
「姐姐你傻嘛,这只是颗玻璃球啦~」
「…………」
薇耶娜得逞似的做了个鬼脸,乘菲尔反应过来之前,逃也一样向露易丝追去。留菲尔一人凌乱。
…………。
……。
这里,一片残垣断壁。
曾经和伙伴们嬉戏打闹的小道,长着一丛丛杂草,曾经高高的木头做成的房屋,倒塌在地有着大火烧过的痕迹,曾经一村人取水磨得发亮的水井,现在已长满了青苔……
「这里是小希家…这里是村长家…这是种菜的菜园…这是牛棚……」
露易丝木然地走着,嘴中失神一样念叨些什么。
「露易丝姐姐……」
「闭嘴!」
「你不要……」
「闭嘴闭嘴闭嘴!!!」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用尽全力地冲薇耶娜吼道。在她的脸上,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
菲尔拉住薇耶娜,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你可以体会到她的心情,但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吧,我们跟着就好。」
「……嗯。」
薇耶娜搂住菲尔的手臂,暗暗咬紧了嘴唇。
二人默默跟着露易丝,花了一些时间,将这个残破不堪充满野草的地方走了一圈。
露易丝停下了脚步。在她面前,有几块被泥土掩埋了半截的石砖——应该是阶梯一样的,石砖尽头残留的一些木桩痕迹,布满大火留下的创伤。
「到家了…吗………」
她颓然的说道,缓缓跪坐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她记得这个石阶,原本只是一些随意堆弃的碎石,父亲母亲从落圾山发现的。他们见其打磨得挺光滑,就从村长家借来推车,一车车运回家里,铺在泥土的地上,做成了这个村里最好看的石阶。
顶着瞌睡虫给父母掌灯,父母亲毫不知倦地平整泥土,后半夜月亮都躲了起来。
与其相似的场景,似潮水一样涌出,灌进了露易丝的脑海里。泪水决堤一样,却听不见半点哭泣的声音。
「露易丝……」
菲尔轻轻呼唤道。露易丝失神地晃了晃肩,要倒在地上时,被一个温暖柔弱的双臂拥住了。
小小的瘦弱的露易丝,止不住地颤抖着身子。她,是肩那样细,一整个人倒下来都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体重,哽咽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怀里,紧贴着自己的衣襟处,微弱的声音传来,一下接一下的,重重的敲击着菲尔的心。
「我……我找到…家了……想……敲门……跟他们……说……我…回来……了……可是…我……忘…记…了……爸爸…妈妈……的样子……对不…起……我是个…无能的……废物……一直…都是……」
「露易丝才不是没用的人呢!你那么小就离开,现在又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了家,他们肯定不会责怪你什么的。况且露易丝还长成个大美人了,为人父母的,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我……好想……就…这样……死……菲尔…你可以……」
「不!不可以这样想哦,露易丝!」
「…不要那样,呜呜,露易丝姐姐……薇耶娜会伤心死掉的!」
薇耶娜突然紧紧抱住了露易丝。比起露易丝哽咽的声音,她哭得才是稀里哗啦,眼泪鼻涕一大把。
「要是…姐姐真的想不开的话……我会陪你的……」
「薇耶娜……」
菲尔和薇耶娜将她搂得紧紧的,就像两片硕大的洁白羽翼一样,快要崩坏的露易丝就躲在下面。
「菲尔……薇耶娜……我……不值得……你们这样……」
露易丝的心像针刺一样,缓慢而阵阵作痛,连绵不绝无法摆脱。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哦,露易丝。」
「露易丝姐姐,你也太小看自己了。」
露易丝睁开模糊的双眼,眼中的她们凄美而决然的凝视着自己,丝毫不像玩笑。
菲尔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来,想安慰露易丝。
有那么一瞬间,露易丝的脑海中晃过菲尔一次又一次的这般笑,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她见自己伤心难过时,就会这样。明明与她相识,不过一点点时间而已,却有种刻骨铭心的错觉。
内心遍布着的迷雾中,像出现了一盏煤油灯,火光摇曳一吹就灭,但又像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一般,无论经受什么样的大风,都会静静地燃烧。
露易丝渴望般缓缓伸出手,将这一簇来之不易的小小火苗,轻轻地宝贵地捧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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