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魔女，被诅咒的魔女，被世界唾弃厌恶、永无光明的魔女，但我并不讨厌这具身体，也没有萌生恨意，既然成了魔女，那就必须按照作为魔女活下去。”
女孩身上披着棕色的布，遮住自己的身体，在众多骨血和尸体中间，除她之外，只剩下几个已经因为周围的地狱景象而精神崩溃的女孩们。
她仰起头，看着台上一个头发乌黑的女孩，她摇晃的酒杯里盛满红色液体，优雅地在她手中摇晃着。
她擦了擦嘴上的液体：“你不害怕吗？”
“我应该害怕吗？”
面对这个回答，一声令人惊恐的笑声让地上的血泊都震出波纹。
“你们当然不应该害怕，你们只是在按照自己拥有的身份活下去，作为食物被吃掉是你们的结局，所以你们不应该害怕，你们只是在完成自己的本分。”
“本分？”
很多年之后，当女孩站在那个被刺穿的、一动不动的身体面前，她的脑中反复地被这句话所浸灌。
“抽干她的血，这样她就没办法使用魔女的能力了，”黑色长发的女孩指挥着，几个已经如受人蹂躏的旧人偶般的女孩们，她们一拥而上，抽干了女孩身体里的血液，“还剩下十一个，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有悲哀，茶糜，茶糜！你还活着吗？”
茶糜愣了一下，她随即回答道：“嗯。”
“真希望你能笑一笑啊。”
“笑？为什么要笑，笑是魔女的义务吗？”
“你在说什么呢，‘母亲’死了，我们当然要笑啊，义务什么的，对我们根本就不重要。”
不对，她说得不对，如果不是因为义务，我们为什么要杀死‘母亲’呢，义务当然重要，‘母亲’的义务是吃掉我们，而我们的义务是被吃掉或者反抗，义务当然重要，那杀掉母亲之后呢？我们的义务是什么呢？我们依然是魔女，但‘母亲’已经不存在了，那我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茶糜陷入了深深的怪圈之中，她的脸阴沉着，抬起头，看着母亲已经干枯的身体，乌黑色长发此刻已经变成了枯枝般的惨白。
当狼死掉之后，羊会相互看着彼此，它们虽然杀掉了狼，但脚下的青草不会因为狼的死去而过分繁殖。
“正如‘母亲’所说，存在即有它的义务，这是世界订下的规则，狼死后，总有羊会以另一种形式成为下一头狼，捕食存活的羔羊，而防止自己成为猎物的办法，便是先一步成为狼。”
她回过头，除她之外，还有另外十一个存活下来的魔女，在此刻的茶糜眼中，她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狼那样，闪烁着翠绿的颜色，如同在黑夜之中闪闪发亮的、断头铡的刀刃。
“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一头狼！”
茶糜奋力地张开屏障，从自己的世界回来的裴乐欣，虽然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却表现出对能力使用得不娴熟。
“如果是刚刚的你，或是‘母亲’掌握了这具身体，我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说明你只是个负担。”
茶糜嘲讽着，她极力进攻，在裴乐欣能熟练地操控这具身体之前。
“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永远地封印你，为了我姐姐，这才是我回来的意义！”裴乐欣说道，他变成了爪子的手因为不熟练而残留着人类的指甲。
“为什么你不愿意按照规则来，明明一切都可以有序地进行下去，狼会被斩杀，羊会在欢呼中推举出下一代的狼，为什么宁愿牺牲这么多，也不愿意按照大自然的指引进行下去？”
“你再说什么？我听不懂！”裴乐欣伸出手，伸长出来的尖刺刺向茶糜的四面八方，她也伸出手，在她前面，生成了一个漩涡似的空间，空间不断膨胀，随后扭曲然后炸开，裴乐欣整个人被炸飞出去，但身后及时生成的翅膀让他平稳地落在地上。
茶糜抓住时机，她的手向后，压缩成两股的空气如紧压的弹簧，一瞬间便将她弹飞出去，裴乐欣也借由身后的一双翅膀，朝着茶糜撞了过去。
两人宛如不断变化磁极的磁铁，在撞上彼此后又急忙分开，每一次碰撞都像是一颗被引爆的炸弹。
终于，在最后的一次碰撞中，茶糜被撞飞出去，她急忙在身后生成漩涡，但裴乐欣此时已经按住她的脖子，两人如流星般俯冲下去，在地上撞击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裴乐欣的死死地按着茶糜的脖子，在茶糜身下，一个蓝色的符咒正在不断生成，茶糜突然不再挣扎，像是已经接受了命运，但裴乐欣丝毫不敢懈怠，他依然狠狠地用着力气。
“我已经不会再反抗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打败你，如果我威胁你在自己身体里捅上一刀，杀死那个小鬼，你还会对我动手吗？”
她的一句话，让裴乐欣的大脑在一瞬间停滞了一下。
“上当了！”
她的手生成一个小小的空间漩涡，炸在了裴乐欣胸口，露出裴乐欣连接着血管的心脏，几根染血的肋骨护着那颗小小的、搏动着的心脏。
身后的符咒并没有因此停止，茶糜放下了手。
“我说了，我不会再反抗了，我只是想看看打败了母亲的心脏究竟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裴乐欣不解地问道，她刚刚本可以从自己手中逃脱，但她没有这么做。
“我是恶人，是个纯粹的恶人，我不会为我做的一切事情后悔，杀死曾经的姐妹、把无辜的女孩们变成被诅咒的魔女、把魔女作为玩具，这是我的义务，我作为狼的义务，从我作为狼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总得死，所以我想要一个令我满意的死法，但我突然明白过来，决定我的归宿的，应该是你们这群羊才对。”
裴乐欣突然叹了口气，他露出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当他再次眨眼的时候，他原本黑色的瞳孔，突然变成湛蓝色，那一对椭圆的、宛如野兽般的瞳孔。
“你是个疯子。”裴乐欣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
“‘母亲’？”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义务，这一切不过是你按照自己的意志亲手选择的罢了，如果羊愿意的话，它甚至可以同类相食。”
此时茶糜身后的封印早已然完成，她看着裴乐欣的心脏，突然用手抓住它，感受他的再次搏动，已经愈发模糊的身体，她张开嘴，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样的结局，说不定也不赖，希望你的复仇能不让我太无聊，‘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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