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全是黑色。
和那种天色变暗,单纯没有光芒的“黑”不同,是那种遮蔽知觉,遮蔽理智,让人不仅看不到,而且本能地喘不过气来的黑。
更学术点来说,是没有具体的形成自在式的形式,单纯用来淹没和侵蚀他人生命力的,不加约束的次等妖力。
“怨瘴气”。
因为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才能看到它;如果是普通人,那兴许就看不到这些,只剩喘不过气,生病,折寿甚至死掉了吧。
“唔哇……”
百灵怂起肩膀,一脸不情愿,畏畏缩缩地走进屋里,然后像是害怕冷气溢出似的,飞快地关上了房门,接着又飞快地打开了吊灯。
灯光透过黑霾,照亮了我们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但我们还是不太看得清灯的位置,刚才说过了,这东西遮蔽的不是光线,是知觉。
“这、这种东西,呜哇……”
“是怨灵和怨瘴气啊。”我理所当然道,“凡是怨灵所到之处,必有此物逸散。即使在普遍害人的妖怪里,也是最劣最恶的一种,你不会没见过吧?”
“我,我当然见过啦……”百灵摇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小音你一脸早就知道的样子啊……”
“因为我当猎人的时候是跟阴阳师学的啊。”
“诶。”
“当阴阳师的,料理你们这些妖怪是兼职,主职还是灭杀怨灵这种东西,干得多了,当然知道嗅到的妖力是怨瘴气还是别的东西。”
我展开随身带着的镰刀,开始眯起眼睛,捕捉一片漆黑中相对实体一些的东西的位置。
“而且,”
“而且?”
“也该猜到了。”
“诶啾!猜到什么!?”百灵大惊。
“你知道怨灵这种东西的性质吧。”我问道。
“嗯嗯,我还是知道的……”
百灵点了点头。
“怨灵其实更准确来说,与其说是妖怪,不如说是妖力和灵力一半一半聚集成的产物。”
“嗯。”
“它是一些人类,濒死之际靠着强大的执念,非要从周围的环境里攫取生命力,硬生生聚集形成的,因为本来就是靠执念形成的,所以很不稳定……无论怎么说都一定会通过怨瘴气来侵蚀和吸取周围人的生命力,好像它的执念真的能实现似的……”
“对,是这样。”
“然后……”
百灵语塞了。
我耸了耸肩。
“然后,你知道,妖力都是分种类的吧?”
“诶?嗯嗯……稍微,懂一点……”
“就和灵力、魔力一样,妖力也是分种类的,灵力分为表灵力和里灵力,妖力分为阳妖力和阴妖力。”
我说道。
“怨灵这种东西极端阴郁,基本上就完全是由阴妖力和一点点用来打底的灵力构成的。然后与此同时呢,妖力和生命力本质是一种东西,只是浓度和排列方式不一样而已,妖力有阴和阳,生命力也有阴和阳。”
“诶,所以??”
“所以——”
好家伙,这只臭喜鹊真的是个笨蛋啊,到了这个程度还没把伏笔串起来吗?
我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租这个房子的时候,易铃——房东不是说了吗,之所以愿意低价租给我们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是‘女孩子’,而且还是大学生。”
“呜诶~~~~”
百灵瞪大了眼睛,终于如梦初醒。
虽然妖怪持有的妖力的性质和性别关系不大,但是一般生物身上携带的生命力的倾向还是很明显的,比例大概有6:4这么多,暴露在纯粹为“阴”怨瘴气之下,女性受到的伤害会比男性小很多。
再加上作为“大学生”所持有的知识,虽然和魔法师之间的距离不止万倍,但作为一层薄膜强化对其他能量的抗性,至少聊胜于无。
这间屋子此前应该是盘踞着什么非常强大的怨灵,经过了灭杀却还是有所残留,所以易铃才会出此下策吧。
不住人是不行的,那样子怨瘴气就会向其他地方扩散,但是如果随便挑人住的话,在气息耗尽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就算不死也会变得非常悲惨……也算是用心了吧。
也算是她运气好。
不仅找到了两个“受到伤害小一点”的房客,而且还恰恰是我们。
“搞懂了就没其他问题了吧?”我回头看了眼百灵,没打算等她回答,“那就准备结束了哦。”
“诶……诶嗯嗯,行。”
百灵轻轻点头,不过我在她之前已经开始动作了。
走近一步。
这堆怨灵的智力不太行,现在好像还没觉得我们有发现它,仍是自顾自狂乱地散播着瘴气,不断无差别地侵蚀着周围的生物——当然包括我,只不过这点伤害对我来说微不足道。
再往前走一步。
这次算是看懂了,难怪这堆怨灵的智力不太行。
全都是支离破碎的残缺体,之前盘踞在这里的大怨灵早就被锤成碎片了,只是扎根太深残留太久而已。
现在我们跟前的这些,只不过是凑数都谈不上的次生物而已。
最关键地向前一步,我摆出架势,迎着这些稀烂的妖怪攻去。
十数团怨灵齐刷刷地向我猛攻过来,与此同时,还有三两团注意到了百灵。
这不用在意,百灵的修为解决它们同样绰绰有余,甚至就算我不在,单凭她同样足以团灭这些东西,热身而已。
我只需要专注于眼前——
侧身躲开,像是小孩子玩躲避球一样轻松。
一大堆怨灵刹不住车,甚至撞到了一起,不过刹车之后改变的轨迹倒是各有不同。第二次攻击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了。
但我仍旧只是闪躲。
这些次级怨灵的体量不同,攻击的速度也不同,互相之间又没有协调,根本无法形成真正的包围网。
我只需要先侧身躲开一部分,再向另一个方向移动躲开其他的部分,轻松写意。即使身处这里的,不是我这个猎人兼狐妖,而是哪位训练有素的体操选手,估计也可以凑合着躲开吧。
躲开了一连串攻击之后,迎面而来的是这轮攻击中的最后一团怨灵,而这个时候,我的攻击也已经准备好了。
“两仪·丰。”
其实狐妖的力量和怨灵有相通之处,我用狐火直接把这些怨灵烧掉也是可以的,但是我还是不太想用妖怪的力量。
而如果要用阴阳师的,考虑到要把这些怨灵烧干净,以我现在残破的经脉,需要多准备两秒。
刚才闪躲的这两波,为的就是这两秒了。
“镰谣·惊蛰。”
“兵策之一!斩!”
灵力具象为雷光驱散怨瘴气的晦暗,烈火附着于刀刃上直袭怨灵的本体。此般次等怪异哪里受得了这种攻击,在触及镰刀的瞬间就——并非劈成两半,而是直接在尖啸中化为乌有。
这当然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因此银制的镰刀没有收招,而是借力顺劈,只这一斩,就将轨迹上还在盘旋,甚至还打算再攻击我的怨灵全部劈碎。
只这一斩,方才攻击我的次级怨灵,眨眼间就被灭杀一半!
“好耶!小音身法真好啊,赏心悦目,加油加油!”百灵立马欢呼道。
还欢呼,这家伙还挺闲?
见刚才效果不错,我本打算再起一招,直接把我这边的怨灵全部消灭了事的,这下倒是被百灵吸引了注意力。
往百灵的方向看去,那边有三两团次级怨灵盘旋在周围,不间断却不疼不痒地攻击着她,而她本人……除了稍微躲避一下要害以外,根本没有对这些怨灵动手。
于是我也暂时收手了。
“你在干嘛?”我问道。
“什么我在干嘛,”百灵歪头,“当然是在给小音你加油呀,你刚才的身姿,多帅气多可爱呀。”
“你自己不动手吗?”
“诶?”
百灵顿时扭捏起来。
“这个,这个嘛……我怎么说也是妖怪嘛,有可能的话,还是尽量能不对同类下手,就不对同类下手的好……现在不是正好有小音你这个半妖在嘛!所以有可能的话你来就行了,我来看着你摇旗助威就足够啦~余裕余裕~!”
“……”
这个时候,你倒是想起来我不是个纯血妖怪了。
“但是怨灵和你这种妖怪也不是同类妖怪,而且这种衍生物连智慧都没多少。”我反驳道。
“还是有一点点渊源啦,原则不能滑坡嘛!”
百灵开始狡辩。
这样子,那我就有些火大了。
“哈啊……”
我深吸一口气。
“兵策之十三·拒!两仪·未济!”
“诶……小音你……”
我施展自在式,将刚才纠缠我的怨灵全部吹开,顺带展开了一个强度非常低的结界挡住这些怨灵的攻势。
“你说的对,原则不能滑坡。”我说道,“我是个半妖,虽然不完全是妖怪,但是和妖怪也算有点渊源,杀同类还是不太好,我也不动手了,咱们就和它共存吧。”
“诶,诶诶诶……”
百灵一下子傻了。
对她来说更糟糕的是,由于无法攻击我,现在,剩下的怨灵全都奔着百灵去了。
“小音,你……你!你你你好过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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