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妖力太乱了，考虑到我当时并未第一时间发现银发少女，估计易铃也没那么容易发现我们。
但是，因为这个巷子是封闭的，想躲开她的视线逃跑恐怕不现实，应该只能等她离开了。
“已经结束跑掉了吗……呼……在下还是慢了一步。”
我的耳朵能听到易铃自言自语，应该是在望着那片狼藉叹气吧。哎，我这边也是慢了一步，彼此彼此啊。
接着，巷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翻检声，易铃偶尔发出“诶？”之类的惊异声，想必她肯定能注意到那只死掉的吸血鬼身上的怪异之处，就是不知道她会怎么解读了。
“呼……”
我压制着自己呼吸的动静，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缓缓地流逝着，易铃的检查明显比我要仔细很多，应用的检查术式也比我要复杂，前前后后花费了将近十分钟，不排除她可能发现了更多我没注意到的细节，可惜我问不到。
“哎～”
易铃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开始检查巷子里的其他地方。
钢铁摇晃的声音，翻弄弃物的声音……刺耳的嗡鸣声……
好像是圣光类的自在式，那种动静来自于经脉与周遭事物的共鸣，光是远远地听见就让我浑身不自在，易铃真的是选了个对我来说不得了的职业。
百灵瘪起了嘴，一脸难受，昏迷着的银发少女更是发出苦痛的呻.吟，我想方设法捂住了她的嘴，没让声音传出去。
之前砸在墙上磕破的额头还在缓缓渗血，墙角太窄了，我抱着她不好动手，百灵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来，用妖力弄出干净的布来帮她擦净伤口并止血，我不方便阻止她，只能一边提心吊胆地担心半怨灵少女醒来坏事，一边放任百灵乱来。
易铃现在在检查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我们砸坏的那一大堆东西。她恐怕能发现狐火的残留，事情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我这个时候忽然又想起来：在被这个女孩子打飞出去，撞烂某些住户的防盗网时，我释放过一些压制屋内住户感知的术式，那个我还没来得及善后。
这恐怕也被易铃注意到了。
这样一来，留在巷子里的痕迹就有完全不同的五种了：吸血鬼的鬼血、怨瘴气、狐妖的妖火、鸟妖的妖羽和阴阳师的术式……
易铃会怎样分析这些线索？
线索的维度太多确实有可能让人混乱，尽管如此，信息量就是信息量，难保易铃不会想到些什么，我感觉越来越不安了。
从巷头走到巷尾，并且又走了两个来回，易铃差不多把这片区域检查完了，她停下脚步，稍微沉吟了一会儿。
“……”
声音是朝上方发出的，她抬头了！
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吓停。
还好，易铃又走开了，她应该没有发现我们。
“踏踏”的脚步声渐渐变远，该调查的基本上都查了个遍，我听见易铃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应该还是在感叹她来晚了没逮到妖怪互殴的现场——但不管怎么说，今晚的调查已经到头了，而且对于她来说收获肯定不能算小。
易铃应该要走了吧。
但也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阵“哐当”的声音。
易铃让锤子拄在了地面上？我好听到了像手机的拍照声，接着又再次听到圣光系术式的“嗡嗡”声了，她要干什么？
我实在是有些担忧，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去瞄了一眼，忽地被光扎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呜……呜哇……”
这么黑的夜晚，突然一道光扎过来……我的眼睛！
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夜视能力就还不错，狐狸也拥有很强的昏暗视觉，两者一叠加本来是挺适应黑夜的，突然这么一晃……
所谓的圣光，是各类“灵光”的一种，在普通人眼里平平无奇，在有灵视的人眼里就会非常清晰，本来是好事，但是一旦加上我身上那俩buff……这感觉是真的痛！
易铃正在巷子里施展术式！
这下子我算是搞明白她要干什么了……
之前我检查吸血鬼的尸体时就注意到了，那种程度的妖怪尸体，在白天到来之前是不会消解的，而这里是市区肯定会影响到普通人类，易铃应该是要处理吸血鬼的尸体的。
至于拍照，我想是方便之后去户籍管理部门检查妖怪的身份吧。
“哎……”
这下子我也要叹气了。
我的妹妹做事一直特别认真，这下可是和我杠上了，在她把吸血鬼处理干净之前，我们恐怕是跑不了了啊。
蜷在这么小的地方，体位不好，呼吸不顺血流也不畅，长时间下来，昏昏欲睡是难免的，我努力让耳朵打起精神来，至少在听觉保持警惕的情况下，让身体的其他部分休息下去。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百灵也有些困了，她侧身伸出手，示意我和她一起动一动半怨灵少女的身子，让她一直缩在我怀里的身子稍微舒展一点。
接着，百灵自己的精神也消沉下去，但愿她别在这月黑风高的鬼地方打呼噜。
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还没好吗？
我短暂地打起精神，再次小心翼翼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
这次因为早有准备，眼睛倒是感觉还好，不过光芒很亮，想看清楚一片白光里的情况还不太容易。
易铃平举着她的锤子，闭合双眼，双腿平行跨立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像是礼拜堂上方的雕像一样。
流溢的灵力让她的长发和裙摆有规律地舞动，包裹在双腿上的丝绸因镀着光泽而显得无比光滑，有一种让人惊叹的美感。
她刚才那半个小时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吗？
倒不是惊讶于她能否做得到，半个小时这种程度，在普通人类的军事训练中也不是没有，至于我们这种人，在自在式的加持下，坚持上十二个小时甚至一两天同样是可能的。
只不过问题是……只为了把这么一点妖怪的痕迹清理干净，就花费这么大力气……
“……”
算了，不予评价。
易铃从小时候起就是这种人。
较真，偏执，既然踏上了使徒这条路，而且是修女这条闪耀着光芒与责任的道路，会把事情做到底也不奇怪。
在灵力的冲刷下，那只吸血鬼的尸体逐渐溶解，能够看到的残骸越来越少，应该快了。
易铃的手法很熟练，在清理掉最后的鬼血之后，再将灵力回收，尸体就不会再有任何遗留。
如果说我昨天斩杀吸血鬼仅仅限于在“复生”方面斩草除根，混沌的鬼血还会在城市中飘散很久的话，易铃的做法则是在善后方面更加彻底。假如让我来做，我也不是完全不会，但是细节会处理得差一些，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会像易铃这么在意这件事情。
又过了三四分钟后，吸血鬼的尸体彻底消失了，应该要结束了。
“呼，哈……嗯……呼呜……”
易铃重重地深呼吸一阵，长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她转向了巷子的另一个方向。
“……！？”
“小音，怎么回……？”
“嘘！”
我的不安把百灵都惊醒了，我赶紧示意她噤声。
易铃没有抬头，我们这个地方恐怕确实没那么容易被她发现……那么她现在的目标是……？
弃物堆中的怨瘴气、损坏的扶手、各个种类的妖血在建筑外墙上的灼烧痕……不是吧！？
我知道易铃从小就是个很较真的女孩子，但是我没有料到会较真到这个程度！
严格来讲，就像她租给我们的房子里会有怨瘴气残留一样，各种各样的妖力，都会在世间万物上留下痕迹，有的容易祛除，很容易随着昼夜更替、阴阳气息的洗刷而消散，而有一些则没那么难。不管容不容易，但凡残留的痕迹，理论上都会对普通人造成影响。
话是这么说……我们残留的这些痕迹，多半在一到两天之内就会消散殆尽，而且会住在这种区域的，都是些底层人民，没必要啊？
“嗡——”
易铃真打算把巷子里的妖怪痕迹洗干净。
那这样一来，事情就不是一个半个小时能解决掉的了。
“该死的”——我本来想这么骂一句，但是考虑到对方是我的妹妹，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
这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我们住的那个地方所残留的怨灵，易铃肯定也同样尽最大力量祛除过，我所见到的次级怨灵，已经是她全套努力之后的结果了。换一句话来说，那只怨灵的顽固程度，比我先前预料的还要更高一个等级。
“嗡嗡————”
易铃继续施展着术式。
再继续品鉴她的大腿光泽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对于狐妖来说，直接被圣光照射真的很不舒服。
我重新将身子缩回建筑的角落，耐心地等待时间缓缓流逝。
“……”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银发的半怨灵少女扭动身体，发出有点痛苦的呻吟。
她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
虽然我之前提过，一般妖怪都有个被动技能，就是在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将妖力转化回生命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但是这个女孩子似乎不是完全的妖怪，这项被动能力并未正常运转，再加上之前本来就是饿晕的，这就有些不妙了。
“有带吃的吗？”我小声问百灵。
“诶？没……”
“哎，算了……我来吧……”
这种本来就很不稳定的半妖，如果真的让她的身体崩溃，保不齐会带来什么风险，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冒着惊醒银发少女的风险，我引导起自己的灵力，并准备好让妖力与经脉对接，让我的身体的力量介入她的身体。
复杂的狐火退化成单纯的生命力，缓缓注入少女的体内，运气还好，她似乎没有因此惊醒。
唯一倒霉的地方是我的手臂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之前我的右手的血脉被少女的怨瘴气侵蚀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没来得及痊愈。在向她的体内注入妖力的过程中，情况有点像是往有水的水桶里注水——有分量相当大的一批怨灵的力量被我的妖力冲刷出来，进入了我的血脉。
身体麻痹的感觉不舒服，但是易铃就在下面，也只能忍着了。
还好这场意外并没有酿成什么恶果。
半个小时过去，银发少女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我则感觉半边身体都是麻的，而易铃还屹立在巷道中，她的工作仍然没有结束。
又过去半个小时，总共加起来有三个小时了。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好让因医治银发少女而变得仿佛偏瘫了一般的身子好受些，这时，衣服的布料剐蹭我的胸前，之前因为麻痹而挺立起来的敏感点与柔软的雪纺料摩擦起来，搞得本来就麻痹的身体更是一阵酥麻——算了，还是别乱动了。
没想到女性的身体还有这种麻烦地方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感觉让意识轻飘飘的，好像还挺舒服，用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好像也不是不行？
“诶？小音……怎么感觉你忽然动来动去的……有哪里不舒服？”
“……别在意这些细节。”
时间缓缓推进，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太阳接近地平线，光芒开始通过天穹折射而下，天色渐渐泛白。
易铃的工作终于结束。
此前冲刷着整个空间的灵力被她尽数回收，周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妖力的残留，我们和她的对峙也终于结束了。
易铃压住自己的声音，叹了口气，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应该是累了。但是周围的住户都快醒了，所以她的声音比半夜时要小上很多很多。
均匀的脚步声伴随着易铃的背影缓缓离去，她似乎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我们，与此同时，在我的怀中，均匀的呼吸声中出现一丝细微的呻吟，银发的半怨灵少女好像醒了。
“唔……呜……？”
碧蓝的双眼像是一潭过于平静的湖水，有些迷惘，有些惊惶，更多的则是睡眼惺忪。少许没擦干净的血渣让她揉了揉眼睛，好像还没把眼前的景象和昨晚联系起来。
“啧。”
麻烦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咋舌。
自作自受啊。
接下来的事情，绝对会很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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