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去背沃伦平时要用的画具，还有几贴药，她也细细地用布包起来，放进自己口袋里了。
佣人见她回来了，问她：“东西检查过了吗？”
薇尔点点头。
“药呢？这可不能忘。”
薇尔点点头。佣人拍拍她的肩，说：
“那你就在这等着吧。”
薇尔把画具放上车，就站在栅栏旁，张望着沃伦的出现。
没一会儿，薇尔就看向了别处。今天的天气很好，因为是秋天吧；阳光透明，白云的形状没什么特别之处，云层也不是特别的厚，只是缓慢地移动。
风一起，薇尔就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目。
她能听到不知名地域吹来的轻尘，夹杂树梢的颤动，微微摆动她的裙摆。
薇尔出神地看着城堡背后的云，风吹过她。
“小姐，今天天气很好呢。”米迦勒、管家和沃伦一起出来了。
“是的。”沃伦在戴正她的帽子。
米迦勒送她们到车前，说：“注意安全。到了学校要好好上课，而且不要在户外待得太久。”
“好的。”沃伦说着，抬头看一看蓝天。的确呢，今天的天气很好。
薇尔沉默地站在他们一旁，直到注视着沃伦上车，她才默默向后面的一俩马车走去。
薇尔刚踩上横木，马车就再次移动了，她身子往后一倾，差点摔下去，只有一手死死地抓住布帘。声音沿着小路而去。
马车很快到了罗得里克学院。
沃伦轻盈地落到地上，有几个孩子在不远处看到她，朝她兴奋地挥手。
“喂——小沃伦！”
沃伦也轻轻挥手示意，并向那群孩子走去。
管家看下怀表，又把视线转向后一辆马车，薇尔正笨拙地取下东西。
管家走过去替薇尔取下，斜睨她一眼，又放在她手里。
薇尔向管家微微鞠躬，便快步跑走。
沃伦和伙伴们一起到了教室，先生还没有来，他们就在拌嘴杂聊。
“小沃伦，我们家的老女仆要退休了，准备再去挑些人来呢，你要不要一起？唔，我记得上次你父亲没有安排给你。”
“我......”
“是呀。说起来，米迦勒呢？今天怎么没有见她送你来门口？”
“她也退休了么？”
“怎么会！她还很年轻呢。”
孩子们议论起来，都是有关于沃伦女仆的事情。贴身女仆，这可是个大事情。
沃伦坐在他们右偏中间一点的地方，开始拿出课本。
有先生进来了，呵斥他们安静下来后，就开始上课了。
沃伦认真听着，尽管小米早就教过她了。出于尊重，她还是会将目光投向课堂。这是父亲告诉她的。
“光经过凸透镜，看，在焦点汇合......”
光啊......
沃伦微微出神。
她看着黑板上白色粉末的线条，想起花园里无数个晨曦升起的模样，光一缕缕的降落在她身旁。
灰蒙蒙的云层中，就有一束如此明亮的光柱穿过千里，落在窗前。
沃伦轻轻闭眼想象了一下，觉得似乎很美好。
她似乎有一阵子没有看过日出了。她最近总是在睡懒觉，或者赖着不起。
如果父亲不回来，她也不愿意离开梦境。没准，可以梦到父亲，在遥远不知名的地方也可以相聚。
被父亲知道的话，即使在梦里，也会训斥她的吧？沃伦的思绪像明窗外进来的光线，缓缓挪到讲台边。又慢又明亮。
嗯！那明天就久违地去楼顶上看看日出吧！沃伦如是想着。
“小沃伦，又在偷吃什么吗？”
“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啊？”沃伦摇摇头，笑着说：“完全没有噢。”
“分一点吧。”两个女孩子围上来。
“喏。”沃伦故意握紧拳，很神秘地从桌子下拿出来，又抬头看她一眼，看见她期待的眼神，忍不住弯起眼牙儿。
“是什么啊？”她们耐心地等着。
沃伦笑一笑，把掌心摊开后，眨了眨眼，“我都说没有啦。”
接着她起身，不待小伙伴们上前来装作不高兴而捏她的脸，就说：“走吧，这节课我们要去另一个教室呢。”
“小沃伦，你学会撒谎了！”那个女孩却是笑了笑，想上前来牵她。
沃伦轻快地走开，裙摆的蕾布一晃一晃。
她刚出门口，就看见薇尔在不远处的走廊清扫，一个女侍长正大步走来。
“先生小姐们好。”遇到她们，女侍长先行了一礼。
沃伦点点头，而其他孩子看她一眼，依然有说有笑的走开了。
女侍长并没有理会这么多，只是向薇尔走去。
“清扫完了吗？”
薇尔停下动作，张了张口，又摇头。
“怎么这么慢？”
薇尔被她训斥了，就慢慢低下自己的头。
“小沃伦，你怎么不走啦？”见到沃伦看着那边，刚才的一个女孩子又折回来，“在看那边吗？那孩子应该是被惩罚了吧，不然怎么会来到主院清扫。”
她陪着沃伦注视了几秒，沃伦才说道：“那孩子，是我的贴身女仆。”
“欸？是小沃伦的贴身女仆？”女孩有点惊讶，又多看了薇尔一眼，这才注意到薇尔头顶上毛茸茸的耳朵。
“兽人？”女孩蹙眉，“怎么能让一个兽人来照顾小沃伦呢？”
“多不干净啊。”
沃伦也微不可察地蹙眉，没说什么，只是拉一下她的衣角，转过身道：“我们快去上课吧！”
“好啊。”
两个女孩跟上人群，在薇尔面前离开。
薇尔碎发下的金色瞳仁悄悄瞄了下沃伦的背影，就将注意力转回。
女侍长训了薇尔一通，“……真是蠢笨，连说话都不会，只会点头摇头......根本看不懂要表达什么。”
“禽.兽就是禽.兽......连打扫都弄不好。”
她的声音有点大，刚走出一两步的沃伦动作停顿下，不满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走呀。”
沃伦回头，闷闷地“嗯”了声。
薇尔原先是在上教化课的，但女侍长却怒气冲冲地进来，和任课先生说了几句，便朝着她走来。原来是她无故缺席了家务课。
薇尔觉得很委屈，米迦勒给她的课程表上就是这么写的，女侍长似乎不知道。她想向女侍长证明，递出的课程表却被一下撕烂，然后就派她来主院这完成课程任务。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被当作不听话的野生动物被无端骂了一顿。
“既然不来上课，那能力应该要很出众。可事实证明你不行，那我就罚你一个人去后院清扫树叶。”
“这样，就会很熟悉了吧？”
女侍长很生气，居然有一个她瞧不起的特洛伊兽人缺席了她的课。不过，薇尔现在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倒是令她消气了不少。
一种**油然而生。
“快去。还愣着干嘛？”
薇尔没法言语，就只好默默拿上工具，离开。
到了教室，沃伦有一点点心不在焉，但她还是努力集中注意力去听课。中午吃了饭后，沃伦觉得有点瞌睡，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
下午还有钢琴课。沃伦迷迷糊糊地想着。她总觉得她会在课上睡着，不过史蒂芬夫人一定会很严肃地把她叫醒。
“……小沃伦，你是不舒服吗？”
“看你无精打采的呢。”一个女孩摸摸她的额头，又抚上自己的，“没有呀，你没有发烧。”
“就是觉得有点困。”沃伦想揉揉眼，但手的动作还是收住了，只是轻轻地打一个哈欠。
“不要揉眼睛哦。”
“嗯。”
说着，有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沃伦半阖着眼，没有在意，只是轻轻哼了哼。
下午去上钢琴课的时候，沃伦果然忍不住在打瞌睡。史蒂芬夫人站在门口，看着她，不愠不火。
“夏洛蒂。”
史蒂芬夫人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沃伦一下子惊醒。
沃伦环顾了下四周，正好对视史蒂芬夫人棕色的眼眸，冷冽如冰。
“……”沃伦张了张口。
“去，外面站着。”
史蒂芬夫人现在看起来好凶。
“……哦。”
没办法，沃伦只好打起精神，站到门外去。
外面有鸟鸣，一声一声。蓝云，一层一层。
今天天气的确很好。
沃伦躲进门边的一棵树下，看着阳光，这才注意到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在这。
偌大的院子里，一个女孩拖着竹篓，蹲在草间，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白发间，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在阳光下似乎微微炸毛。
沃伦想过去，又怕被史蒂芬夫人发现，就只好站在远处望着她。
女孩儿一点一点在草地上移动着，微微低头，很专注，几只白色蝴蝶在她身边，她也没有理会。
像只圆圆的小蜗牛。
沃伦想到这个比喻，眼牙儿弯了弯，静静地关注着她。
呼吸着外面新鲜空气，耳边没有了同龄人碎碎杂杂的声音，她感觉精神了许多，头一次整个感官都沉浸在静谧的世界里。
树影窸窸窣窣，光斑笼罩着她，从金发到鞋尖。
她看着她——一只白色蝴蝶在薇尔的耳尖上飞停，薇尔抖了抖耳朵，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史蒂芬夫人没有叫她进去，沃伦站累了，看了眼脚下的草地，就靠着墙坐下，也不理会她的裙子了。
她感觉身心都十分的舒悦，好像坐在贝尔加湖畔边，水声一圈圈地晃，慢慢地洗涤她。
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情，在光的反射下，轻快而明亮。
小孩子是坐不住很久的。可沃伦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着，她原本还想去接近，也不知何时歇下了这个念头。这不是她第一次出来户外了，但往常都只是顾着玩，跑，跳，
还从未如此安静地感受一个青草的午后。
她浑身畅快，有一点点酥软。
沃伦靠着墙，看着女孩，慢慢地，她睡着了。
一阵琐碎的踩草的声音，压着微微湿润的泥土，有点软绵绵的。
沃伦感觉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脖子歪着，不太舒服。
正恍惚想着，她身子就被人扶起来。软软的手指，搭在她的肩，还有腰，稍稍一用力。
沃伦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她原本都难受得有点要醒的意思，这会儿又昏昏欲睡过去。
她闻到一点好闻的味道，但形容不出来，很容易就被风吹散了。
树荫凉凉的，有一两点光斑洒在眼皮上，这让沃伦即使在梦中眼前也并非全然的黑暗。
暖暖的。
沃伦很惬意，但这种好时候并没有享受多久。
她被人推了一把，醒了。
睁眼时，面前旁边站着一个人，没等她看清楚，史蒂芬夫人的声音就传来了：
“沃伦.夏洛蒂呢？你这样子......噢，我想起来了。你有看见你们家大小姐吗？我先前叫她出来罚站。”
沃伦整个人颤了下，连忙站起身，说：“史蒂芬夫人，我在这儿。”
“夏洛蒂？......”
史蒂芬夫人走过来，沃伦紧张地看向她。
史蒂芬夫人的眉微微蹙起，显然不是很高兴。
“沃伦.夏洛蒂。”
“刚才，我叫你进来，怎么不进？”
沃伦眼神无措了下，张了张口，“啊......我......”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我站着......睡着了......”沃伦缩了缩，继续道：“......什么都没听见......”
“......”
史蒂芬夫人明显很不悦了，她似乎差一点就要负手站立对着她。不过对着沃伦的态度，她迟疑了会，斟酌着怎么批评她。
“……这也不是一两次了。”史蒂芬夫人说，“不过，念在事出有因......你今天就留下来久一点练习吧。不可以出去玩闹，也不可以在音乐室里肆意走动。”
“明白了吗。”
沃伦略低下头。
“好的。”
史蒂芬夫人斜睨了旁边的薇尔一眼，转身进门。
沃伦似乎僵住，过了几秒，才听她轻轻地舒气。
沃伦看向薇尔，薇尔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过来看她，很平静地与她对视。
沃伦眨了眨眼，犹豫一会，说：“刚才是你叫醒我的吗？”
薇尔点点头。
“噢。”沃伦还想问些问题，但她想了想，只是说：“谢谢。”
薇尔眼底流露点点惊讶，很快她轻笑一下，露出一点点虎牙，似乎有点害羞。
沃伦看到她眼里闪着笑，耳边全是沙沙声，心里某个地方不自觉地就软陷下去。
“你也进去吧，我们一起弹。”
薇尔愣了愣，摇头。她指指不远处的竹篓，里面快装满了枯叶。
沃伦略有所思：“待会儿上完课，我们一起收拾吧。”
薇尔惊讶，连忙摇头。
沃伦不解，以为她是害怕麻烦自己，说：“没关系的，这些事情很简单。”
薇尔还是拒绝。
“......那好吧。”沃伦不喜欢过多地纠缠在某件事情上。既然不需要，她也没必要贴着脸去帮。
但她还是有点不悦：“你和我一起弹吗？”
很快她又自己喃喃道：“不弹就不弹。”
说着，沃伦细瞧了她一眼，薇尔神色自若，没走开，大概是在等她进去。
薇尔眨眨那只金色的眼睛，沃伦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一只被遮起来了。
“你遮着这只眼睛做什么？”
沃伦说着，抬手上前，就要拨开她的刘海。
薇尔不知道她上前，赶忙退了一步。
沃伦的小手在空中顿了顿，“给我看看。”她轻轻说。
薇尔似乎是犹豫，但沃伦再次靠近时，她没有退开。沃伦解下她的眼布，露出另一只蓝色的眼睛，银白的睫毛微微翘起。
刚看见阳光，薇尔另一只眼还不大适应，下意识眯了眯，蓝色的眼湖微晃，像琉璃一样闪烁着光。
沃伦看着那只眼睛，开心地笑：“你看，我们是同一个颜色的！”
“这么好看的眼睛，为什么要遮起来呢？”
沃伦再伸手拨开她的刘海绕到脑后去，露出女孩微粉的小脸。
薇尔的呼吸颤了颤。
面前女孩一双眼睛含着笑意，白嫩的小脸没有一丝瑕疵。
“以后不要遮起来啦。”
沃伦指尖碰了碰她的脸蛋，轻声说：“那我进去啦。你要好好加油哦。”
薇尔看着她，很快，她幼白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粉红。
“你要等我哦。”
薇尔含着水似的目光，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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