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开始远行,我们还需要跟踪吗?”
“不。”他脸色苍白,“别再跟着她了。”
寒风刮着大地,随着远去的车队,一路到了未曾探索之地。边缘小镇的灰色房顶从一片干枝中平直的划过一道线,鸟雀有了歇脚的地方。小路从树枝顶上伏下去,眼前便开阔起来。直到阳光在大道上变得灿烂而淡薄,他们才来到一个较大的城镇。
“殿下,先休息吧。”马车夫的声音隔着布帘传来。
薇尔点了点头,她手上动了动,身旁的少女便有些惊醒过来,她眸子暗哑着,半睁开眼望向车窗外。
“下车吗?”沃伦嘟囔了一句。见薇尔点了头,她也直起身来,慢慢走下了车。
“我们已经订了房间,您进去休息着,这里还算干净。”马车夫一边说,手上一边拉着马绳,把马的头扯向一边。
“你好,女士。”进了门,一个漆了绿的柜子靠在门边,颜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黑色的煤烟染黑了柜底,那柜子后边站了个小眼睛的帽子绅士,他的衣服已经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颜色,有些发白和起球,他站起身,把一个牌子和钥匙递给薇尔,“你住在这个房间里。很小,但请不要介意,我已经打扫过它。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女士,也请不要发出什么声音,忍到第二天吧,我总是要休息的,其他的客人也需要休息。这里来的人不多,只有这几天,一个军官晚上会喝得酩酊大醉,他尽说胡话,请不要开门。”
薇尔点点头,沃伦牵着她的手,脸上戴着蓝色面纱,尽是低着头,不看他们。那绅士略抬起脸,忽然仔细地打量起她们来,片刻,他瘦小的脸上浮现了一点不好意思的好奇,他问道:“你们是从特洛伊来的商队吗?”
薇尔点点头。“这儿经常会有商队经过,也有很多士兵和军官会来到这。你是有丈夫的吗?”
薇尔愣了愣,她感到身后的少女贴近了她许些,大概是有些抵触了。薇尔连忙向那位绅士道别,带着她上楼。
沃伦颤颤不安的,她坐到床边,眼睛望着狭小的地面,又或许她只是在无意识地凝视,等薇尔坐在她身旁好一会,她才小声说道:“……不知为何,我感到身体一阵痛苦,也许我需要睡一会……”
话虽如此,沃伦却只是脸色愈来愈苍白,她的唇瓣发青,“……我们快到极寒之地了。”她弯了弯嘴角。
薇尔连忙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房间里连着一个小烟炉,里面还放着几块木炭,薇尔把它烧起来,又用椅子把火光遮住些,房间里没有水,她只好出去拿了些。马车夫给了她两条白绒围巾和两对毡靴。
“这里夜里会变得很冷。已经是初冬了。云很厚,当地人说没准这两天会下雪。您和您的朋友都要保重身体。”他说。薇尔向他道了谢。
沃伦的脸颊过了夜半显出几分血色,但她不安地卷着被子,蜷缩起身子来。薇尔想去摸她的额头,但沃伦却紧紧握住她的手,紧闭双眼,颤抖不已。
“没关系……”她低低地呢喃,“我会睡去,但我仍会醒来……”
薇尔常备着一些药,沃伦吃下药后,面上似乎好转了些,但她仍在发颤,她几乎要把自己掩埋起来。
薇尔担忧地守了她一夜。直到充满污垢的门缝挤了些灰色光点进来,沃伦才牵着她的手,充满不安的晕厥过去。薇尔给她的脚包了层围巾,又在头下垫了一层——此时木炭已经哑烟,房间里也没有枕头和厚实的被子。楼下应该是有准备的,但她并没有时间离开,沃伦整夜都混乱着,紧紧牵着她的手。
薇尔简单的穿了件蓝色的外衣,戴上帽子,就走出门去。她的眼底有些青黑,显得面容疲倦,但她仍需找到一家药店,她是清楚沃伦此时需要什么的。
昨晚果真下了雪,只是不大,清晨出来,才像刚给路面铺了层鹅绒。她走过去,也只有一点点响声。
现在并没有人开门,只有几个昨夜醉倒在巷子的穷人,又或者是什么小官员。也会有人出来散步,他们大多神情愁苦麻木,低着头,不会看别人一眼。
薇尔四下周转,却并没有看见任何药铺。直到天光比较明朗了,路上人才多起来,她询问了一个女士,但那女士不识得那些字,很快就走开了。
有个官员倒是很热心,他也是识字的,他还赞美她那是“优雅美丽的字”。他甚至亲自领薇尔到药店,药店此时半开了门,一个戴着白色塔尼帽的女士正站在门口,她有一头黑发,看起来正年轻漂亮。
“您好!多尼米克夫人,您正站在这里,瞧瞧,您今天面色红润,有了什么好事情?”
那位被称为“多尼米克夫人”的女士转过身来,她浅浅地笑了笑,“噢,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您……我的丈夫昨夜仍然喝多了,他前天早晨酒醒,头疼得厉害,我想着出来买点药,也顺便散散步……”
多尼米克夫人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啊,多尼米克又喝的酩酊大醉……”官员笑了,全然没有注意女士的表情。
薇尔也惊讶地看着她,甚至于不知所措起来。
“格林……?”女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是……?”
薇尔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向她浅浅行过一礼。
「好久不见,米迦勒小姐」
“……好久不见。”米迦勒也收敛了自己的惊讶,但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你们是认识的?”官员叫起来,“那好啦!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还赶着要去工作呢。多尼米克夫人,这位小姐就交给你了。”
“如我所说的,我只是来买点醒酒的药……”米迦勒半垂下眸,嘴里很快就转了语调,“不过……嗯……也许我们可以聊聊。但还是等我们拿到各自需要的东西吧……您要赶回去?噢,那好吧……不过,我保证,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我也可以和您一起去找沃伦小姐,我有些话……不,我无法见她,我有什么尊严在她面前可言呢?……”米迦勒懊恼起来。
薇尔心里存了疑惑,但还是跟着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米迦勒此时倒是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她低着眉,思索了几瞬,说道:“您现在,是特洛伊帝国的公主,是吗?我听说过你的事情。”
等又是一阵静默下来,她才开口问道:“沃伦小姐……她还活着吗?”
见薇尔点了头,米迦勒似乎卸下重担一般,她眉间的细纹松开了了一些,“没有什么比听到这个消息更令我高兴的了。”她说。
“不要感到奇怪。”米迦勒看到薇尔的眼神,“我是高兴的。毕竟我从前对沃伦小姐犯下了罪恶,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忏悔,希望有一天上帝能够聆听我的祷告,让沃伦小姐在某个地方幸福快乐地生活。”
「什么罪恶?」
“啊。我……”米迦勒突然变得愁眉苦脸,心事重重,“您愿意听吗?我会像念审判词一样背出来,我已经在内心对我自己审视无数次了……我希望你能听,我实在没有办法和别人诉说起这些。但上帝一直在审视我,他要我判决自己的内心。噢,我会很快速的……只是短短的一会就好。”
米迦勒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薇尔十分平静,似乎在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米迦勒也很利索地讲述起来,似乎她真的将这些台词背了上千遍一样:
“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就进了夏洛蒂家。我是卑贱的,被老爷(那时候他也是个年轻人)的父亲买了回来,然而我却对老爷动了不一样的心思。我曾经嫉妒能和老爷走近的人,包括沃伦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夫人……唉。她是个可怜的人儿。”
“我甚至还迁怒过夫人的侍女,她是个猫人,我印象很深,毕竟我也害了她。我曾经想要把老爷迷晕,然后我好能占据一点位置……我的母亲在家里被肺痨折磨得痛苦不堪。我急着傍上一个有钱有权的人。可不知为何却把那位侍女卷了进去,她遭受了一切,而我心惊胆战,这又是我的一个噩梦。天呐……”
米迦勒见她有些着急起来,连忙说道:“好的,我再简短一些,请让我转告完这些话吧。”
「我不着急」薇尔写道,「请你讲仔细一些」
“好的……好的。”
“我亲眼见到夫人是如何发狂的。那名侍女第二天就离开了,我们到处找不到她。夫人又哭又闹,她几次逃出去,又被老爷的父亲抓回来。后来等怀了孕了,夫人也安分了些,我们以为夫人想开了,因为老爷对她一直关怀备至。虽然后面老爷怕她伤害肚子里的孩子,把她半囚禁了起来,但他仍然疼爱她,他最怕夫人伤害了自己……夫人那时候总是在伤害自己。”
“夫人产下小姐时是难产,半条命没了。好在有了孩子,她似乎也想开了,她专心地抱养着小姐,一切慢慢恢复过来,老爷也对她宽松下许多,允许她偶尔到外面走走……可谁知道呢,谁知道夫人最后还是自杀了……”
“我不敢讲,当年知道这一切的人都不能讲。沃伦小姐要是知道她母亲是如此决绝的要离开啊,她还那么小,老爷又不常在身边,她会怎么想……”
米迦勒沉吟了一会,半晌,她又叹息,“可是啊……”
“我犯下了罪过,于是我决定赎罪。我尽可能的照顾小姐,陪伴她。那怕她当初说要去特洛伊帝国,我也勉强同意了……那又是我的一个过错。好在沃伦小姐回来了,我还能有个交待,虽然纸包不住火,少了个人,老爷总会发现的……”
“可我最终还是对不起沃伦小姐……唉……我太害怕死亡了,我曾经目睹了夫人的自杀,她就……吊在那……我没看清脸,我完全被吓晕了。那之后我回家住了几天,再回来后,夫人已经离开了。我恐惧死亡……正如同我会被噩梦吓醒……”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再赎罪的机会,只希望沃伦小姐一切都好。”
米迦勒几乎是念祈祷词一样说完了这一段。她们都沉默了一会。
「你现在生活的如何?」
“我被军队放走,如今嫁给了一个军官,有了两个孩子。生活还算如意,只是丈夫喜欢喝酒。”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米迦勒勉力一笑,“谢谢您。”
“我和您说起这些,主要是我觉得您和当初的那位侍女长得很相像,这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和那位侍女都是兽人,我产生了联想而已。而且我也等待了一个时机很久……”
“对了,还有一封信,想请您转交给沃伦小姐——如果您能见到她的话。是当年我在火灾里救出来的。嗯,是夫人的遗书。不过这信现在并不在我身上,我需要回去一趟再拿给您……我们下午再约个时间吧,我想把它交给您。”
「你不亲自交给小沃伦吗?」
米迦勒看见这么亲昵的称呼,一时间恍了神。她凝视了几秒,摇了摇头。
“我有什么资格呢……?我只是个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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