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坐在床上，她的唇灰暗的轻颤着，呼吸艰难地从肺腑爬出。她思忖良久，几乎要化为一尊雕像。只有手中的纸页如同慢慢死去般，微微痉挛。
最后，她慢慢的将信折好，封进纸袋，缓缓躺下来，脸埋进被子。薇尔去抚摸她的额，发觉她体温烫得厉害。几个侍卫和绅士站在门口，只是看着，不敢靠近，也不敢喘息得明显，马车夫则很勤快地递来半湿冷的毛巾。
薇尔在床边坐了许久，她望了望四周狭小的空间，垂下眸，又看着沃伦打颤的发梢。片刻，她站起身来。
「回程」
马车夫点了头，他向其他人传达了这一命令，随后走上前，想将沃伦抱到马车上，然而却见薇尔已经把少女哄了起来，她正埋在薇尔的怀里。
薇尔抚摸她的长发，沃伦只觉得迷糊，被这阵触摸抚平了许些痛苦。甚至于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她坐上了马车。
车轮和路面的碰撞，一点带着碎冰的风钻入了车内，让她打了寒颤。沃伦矇眬地睁眼，见女孩的侧脸刚好贴着她的，手边的窗帘被拉上。
沃伦半醒了一会，寒热潜入她的四肢百骸，她轻声哼了哼，脸暗淡下来。
沃伦倚着薇尔，稍缓了一会，她侧过脸，问道：“……我们在去的路上吗？”
薇尔沉默瞬息，摇了摇头。
沃伦不说话。
她沉重地合上眼，细小地呼吸。不知是入睡还是昏迷，她软倒在女孩的怀里，呼吸平缓均匀。
她的意识陷入愈深，她就愈感觉寒冷，到最后一种恶心和乏力感侵占了她，让她感觉头晕和疼痛。她在一片黑暗里疯狂地干呕，又止不住地哆嗦。血色出现在四周，伴着阵痛，仿佛要把疲惫不堪的身躯残忍地甩到墙上。沃伦忍不住尖叫。
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她无意识地抓住那只手，微薄的热意贴着火烫的肌肤传来，她无声泪下。
“殿下，已经退烧了。”医生恭顺地递过药瓶，“这些药，您让她清醒后服下去，会有效果的。只是现在病人情绪有些不稳，您尽量让她多的休息，保持身心的健康。”
见薇尔接过药，他踌躇了下，又说：“王后让我给您也做个检查，殿下，您看……？”
薇尔看了眼沃伦，少女的脸色尚还有些阴冷，是寒夜的影子还布在她的意识里，让她不安。薇尔沉默片刻，点了头。
“我们的医生在另一个房间。”他说。
薇尔顺着他的话走去，刚推开门，令人意外的声音便传来了。
“她回来了？”雪莱的声音似乎颇感意外，又带了点好笑的意味，“怎么，钱不够了？”
“据说是生病了，才半路回程的。”
“噢，又生病了？……那叫王宫最好的医生去看看。对，你，你去。过几天可是有重大的日子，殿下自然不能缺席。”语音未毕，已经有了浓浓的嘲讽意味在里面。
“已经吩咐过了，殿下应该一会儿就——啊！格林殿下！”
雪莱愣了愣，他转过身，淡淡地扫了眼薇尔。
“你回来了。”斟酌片刻，他还是说了一句。
薇尔点点头。“正好，来看看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吧。我不打扰了。”雪莱提步就要离开，但当他走到薇尔身旁，他的身形微顿，“留下来用餐吗？母亲也会来。”
薇尔不假思索地点头。“那千万记得。”雪莱瞥了她一眼，颔首下，就离开了。
医生依旧是抽了她许些血液，他皱着眉看着那似乎异于常人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殿下，请允许我和我的助理查看您的伤势。”
在征得薇尔同意后，医生和一名护士帮她拆下手臂和腿上的绷带，“背部的伤口，您介意的话，将由我的助理给您查看……”他一边取下绷带，一边谨慎地补充道。等取下绷带，他细细看了眼她的皮肤，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您的伤口恢复的很好。”他又看了一遍可能有伤口的地方，“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玛特辽娜，你来看看吧。”医生让开位置。护士走上前来，片刻，她转过头来，强忍惊异地说：“恢复得很好。”
“确定？——我是说，有什么疤痕还没脱落或者说要补药的地方。”
“完全没有，先生。”她僵硬地重复了一遍，“完全没有。”
“天呐！这才过去了几天？”医生小小地惊呼，他瞥了眼薇尔和护士，尴尬地别过脸去，“我很高兴您恢复得如此之快。衷心的高兴！”
「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当然——！祝您用餐愉快。”
医生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他瞟了眼护士，“回家去吧，玛特辽娜，我得再好好查查，到底是什么问题。但愿是好事情！”
“这太奇怪了，先生！但这是个好事情。”护士答道。
“可没那么简单，当然也许是我想得太复杂，但我们所知道的太少。就这样吧，快回家去。”医生撂下这句话，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医生走出门，撞上了正好要去送餐的侍女和厨子。被他撞到的男人只有一只左臂，很轻易地就倒在地上。
“非常抱歉！你没事吧？”
莱特尔拨开眼前的几缕黏腻的发丝，摆了摆手，他狼狈地爬起身来，捡起地上的食物。医生见他一身简陋肮脏，看起来很卑贱的模样，他踌躇了下，还是连忙离开了。莱特尔静静地捡起地上的食物，又返回了后厨，重新洗了手，拿了盘食物出来。
“怎么会有上慢了的？”雪莱见他慢吞吞的，不紧不慢地放下盘子，“问你呢。”
“我……”莱特尔吞吞吐吐，他低低地瞟了眼四周，看见了坐在黛尔薇身旁的薇尔，“我被人撞了……菜要重新拿……”
雪莱刚要砸杯子，但想到有黛尔薇和薇尔在这，他动作没能举起来，只是脸色不好，“你在嘀嘀咕咕什么？你不知错？”
“雪莱。”黛尔薇出声了。
“母亲。”雪莱一下软了语气，“我知道的。”
“侍卫，将他带到一边去。”
“雪莱。注意仪态。”黛尔薇轻声提醒。
“知道了。”雪莱转过头来，他看向薇尔，眼里闪着奇异的暗光，“薇尔，你知道我下周要立后了吗？”
薇尔起先是愣了愣，她很快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也难怪，你出去了。噢，对了，医生给你上过药了吗？伤口好得怎样？”
「恢复如初」
“那就好。”
雪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黛尔薇听了那云里雾里的对话，显然有些惊慌，此时正问着薇尔的详细情况，他也不便插话。雪莱略有些气闷，他阴恻恻地瞧了她们一眼，手中的银刀顺滑地切开牛肉。
他没有等到时机，薇尔吃得不多，她只是坐了一会儿，当黛尔薇问完她一些话，她便表示自己需要离开。雪莱和黛尔薇都不好留她，也只好望着她走远。
不过片刻，黛尔薇也委婉表示自己已经满足，离开了，很快，大厅里只剩下雪莱一人。
“呵……哈！……”
雪莱也没继续享用，他叫侍卫开了瓶酒，扔了银刀，自己倒在位置上喝。
喝了半会，莫名的酒劲和恼意拌着酸水混上来，他呕吐出来。侍卫连忙拿上水来。
“咳咳……”雪莱偏了头，迷糊中，他看见莱特尔还被侍卫押在一旁，他突然起了玩心，“嘿！带他过来。”
“陛下。”莱特尔一脸木然，他顺从地在他面前跪下。
“抬起头。”雪莱说。
莱特尔刚抬起头，一把明晃晃的银叉就在他眼前闪烁，莱特尔怔住，不等他反应过来，雪莱就戳了下去。
——“你躲什么？！”愤怒的吼声盖过了微弱的哀嚎。
“我没想着要下手，你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雪莱把那插着半只耳朵的银叉扔到一边，慢慢地抽出手帕来擦手，“把他扔出王宫！”
莱特尔捂着耳朵，他左手满是鲜血，可此时他还来不及愕然，就要磕下头去，“陛下！请陛下饶命！”侍卫一把抓起了他，将他朝外拖去。
雪莱笑了笑，很快，他敛下那笑容。
“……没意思。”
他瞥了眼那只耳朵，站起身来伸了个腰，壁火摇曳，他踢开椅子，慢慢朝廊道深处走去。
侍卫不愿意走得太远，那样未免太麻烦，他们把他扔到护城河边，冷斥道：“你自己走出去，要么，你跳下这河，自己流到外面。”说完，他们的盔甲嚓嚓作响，发出尖锐的冷漠，扔下这个可怜人，他们抽身离开。
莱特尔在地面模模糊糊地痛呓，他像一条蛆虫那样艰难地弓起来，他拨开眼前的发，看见自己手上的血，冷腻的血液早已凝固，蓝夜里就像一只干瘪的水蛭。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又朝偏城暗暗地摸过去。
后厨总是有几个人在看守着，又或者是无处可去。他们在温暖的炉火旁打牌，喝酒，彼此发着酒劲，喝完酒，他们各自回到自己所在的厨房。今晚莱特尔没有过来，利亚姆独自躺在椅子上酣睡，他是个宽肩阔背的男人，只是有点矮，长的也不是很讨姑娘喜欢，一脸凶相。他是个光棍，又没什么钱，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喝完一点劣质酒，就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发出粗鄙的鼾声。
他见到莱特尔时，有些惊讶，他的鼻子喷了喷，朝莱特尔横起来，“比萨威？你不是被赶出去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莱特尔摇摇头，他没有回答他，只是挪到水池边洗手。
“问你话呢？——你回来干什么？”利亚姆站起身，粗暴地扯住他的衣服，把他狠狠地往后拽，“快走！他们要是知道你在这，我可就脱不了干系啦！”
莱特尔哆嗦了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请让我留下来……”
“快走！”利亚姆又在拽他。
“我就待在旁边的炉子……我不会出去的。求求您，到了外面……我会冻死的。”
利亚姆抓了抓头发，破口大骂起来，“谁管你死不死？！老赖儿的，快滚出去！”
“……我愿意给你钱……我所有的财物，请让我留下来。”
利亚姆这时候抓他没那么紧了，“有多少？”
“……我有二十个铜币，还有点散的，也有一个帽子，还有一套书和刀具……”
利亚姆心里盘算了会，“顶了天也才五十个铜币！”
“……你的要求，我都会尽力去做。”
“是吗？那你帮我找个女人。”
莱特尔张了张嘴，“……没问题。”
“去你的吧！找什么你找！”利亚姆狠狠地把他往外拖，“滚出去！”
“……我可以，我愿意用我的身体去……”
“你？？”利亚姆停下来，他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就你？”
“要不先给我操一顿？”利亚姆粗劣地笑了，“去你的吧！”
莱特尔低声应道：“可以。”
利亚姆愣住了，他狂笑起来，他扬起拳头，打了他一拳，“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蠢猪！”
利亚姆扯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脸往水池里撞，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再一把扯起他的头，看着他。
“……真是令人厌恶！”
利亚姆咬了咬牙。不错，这家伙确实是长了张英俊的脸 ，他从没想过这满是油渍与烟灰的脸会是怎样的，这家伙的脸，那群女人肯定喜欢！他正说的不错！正是如此，才更令人厌恶！
“妈的。”利亚姆把他抵到墙上，抬起他的脸，狠恶地打了几拳，这并不能让他感到快活，反而多了几分闷气，他怒吼道：“好哇！死佬，我会**你！”
“……请不要让我死……我需要留在这里……”莱特尔吃痛，皱起眉，他感到脑后一片黏湿，“……我可以留下来吗？”
“妈的，烦死了！”
莱特尔双眼空洞，他漠然地望着被火光映照的黑壁，那里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黑夜，在他的眼前，宛如一个蓝得发黑的躯体被捅破般漏着血，肮脏的白色星子嬉笑闪烁，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然而他不会挣扎，只是望着杂乱无章的白色与红色愈发的**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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