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不可阻挡的落下。
本就肮脏的西装，即使趴在地上使劲蹭灰也不会让人心疼，可此时穿着这件
西装的男人J11，却奋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
眩晕的头脑没办法正确指挥四肢，胸口到腰中间这一整块区域跟消失了一般
感觉不到其存在，导致他像落在岸上的鱼，使劲扑腾却动弹不得，甚至呼吸不畅
都一模一样。
如梦似幻的回忆和睡眠中梦境之间的差别此刻都无法分辨，他只能任由其在
脑海中漂流。
J11记得，他预见到今天的雨会相当狂乱，所以他准备了宽大厚实的伞，还
在特制的泥堆里狠狠打滚，让西装染上清洗不能的脏污，即使是狂乱的暴雨也一时半会洗不净这味道。
雨天对于打猎来说有好有坏，雨水会冲掉脚印，掩盖气味，减少视距，让追踪变得困难，相对的，也让猎物更难发现猎人。
J11视雨天为特别的狩猎场。
生计、骄傲、未来，所有一切都赌在这次，他把压箱底的东西全都带上：一把能藏在腰带里，精心打磨保养的猎刀，一盒动物用麻醉针。还有继承至祖辈的双管猎枪，被他虔诚地放入那个他自己都不记得从哪里淘来的破烂吉他盒子里。
房间里充斥着野生环境的气味，各种绿色植物摆满窗台，可惜今天光合作用的效率很差，这些花草们显得十分懒惰。
最后看一眼这个房间，他便推门而出，嘴里自言自语着：
“果然这里面还差一张熊皮地毯。”
往街边停车场走的时候还没有雨落下，他低头注视着自己行走的脚，一直到停在那辆租来的轿车前。
取出车钥匙往锁孔对的右手在半路上就停下来，他嘴唇缓慢地蠕动着，不一会儿还是打开车门，把伞跟吉他盒子扔到副驾，右手扶在车门上，左手取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她的电话。
是的，他还是没忍住的想要听听J1的声音，哪怕爱人的劝说很有可能让他产生打退堂鼓的想法。
但是，他并没有听到那首J1最喜欢的土味情歌铃声，只有人工合成的电子音回答着“暂时无法接通”。
“C县那个混蛋！还说这是C县最好的卡？”
咒骂着给他弄电话卡的当地小混混，他又尝试着打了三次，还是同样的结果，气的他将手机摔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气呼呼钻进车里。
然后，雨就下起来了。
如果电话能打通，她会说些什么呢？自己又会作何回答？他并不能靠想象补全这些。
狂乱的雨点敲击窗户发出响声，连引擎的轰鸣都无法完全隐藏，他打开车载收音机来补足。
可是平时他最喜欢的电台里只有连接不畅的噪音，J11只能一边开车一边调整着频段。
“收不到的台也太多了吧？”
旋钮转了半圈，他没听到一个人声，一步一步慢慢转回去，大多数也全是噪音，却有一个频段正常通讯。
这是非常异常的状态，要换平时，他绝对会躲在房子里，但今天他必须继续前进。
而前进的前提，是掌握目前的状况，所幸那唯一能收听的电台里正循环播放着新闻，让他快速理解了这座城市的处境：能无条件转生一次的项链分散在P市，戴着黑色鬼面具的混混们在烧杀抢掠，平民在反击、争抢、抗议，而那个神秘人正在所谓“离天国最近的地方”俯瞰这一切。
这个钢铁森林已经褪去光鲜亮丽的外表，收敛谦逊和仁义，露出野蛮的凶相。
“所以我才不喜欢城市！”
他的车速就这么提上去，本人专注于驾驶，丝毫不在意窗外的混乱。无视呼救、无视警告、无视威胁、无视扔过来的工具，他无视了叫停他的一切，并且在黑面具们完全搭好路障之前成功突围，让这辆车坚持到了第二人生公司P市分部的门口。
得亏有之前联系好的移动方式，他得以避开楼下喧闹的抗议人群，在地下室停车，背好吉他盒子。
那辆能让他载着所有动物离开这里的暗红色卡车就停在最显眼的左边大车位上，打开车门，确认车钥匙好好待在钥匙孔里，他便朝电梯走去，兜里那一串钥匙的重量反而比吉他盒子的重量更有安全感。
在路上，他侧眼恰好瞥见了一辆漂亮的摩托车，不由得多看几眼，并非因为这辆摩托车真的有多好看，只是...
“还在往下滴水。”
这辆摩托车刚停下不久，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只能期望这摩托车上的人不跟他去同一层。
这个期望在电梯里就落空，因为就在他食指上的11层按钮上，有着肉眼可见的水滴。
这要是在打猎，他会欣喜地知道这是猎物留下的踪迹，可现在要面对的是要跟他争抢这批动物的人类，这只让他汗毛竖起。
J11并不擅长，也不喜欢跟自己的同类争斗，顶多就停留在打架斗殴的级别。猎人的对手永远只有猎物，不会也不应该是另一个猎人。
但就算他再不喜，他也不得不在上升电梯的压力中板下脸来。
“按钮上的水只需要一擦就没，这家伙是故意留着的...可能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跟上，也可能是完全不在意...这家伙，有这般的自信...别吧...我打架连我爸都一次没打过啊...”
呼吸调整到随时都能跑起来的状态，肌肉微微绷紧，J11发出叹息，取下吉他盒子拿在手里，在需要时能够最速取出。
“是的...我没必要朝人射击。不管对手有多自信，被枪口指着都会犯怵！再聪明的人类也是肉身！肉身被1号鹿弹击中是铁定没救的！人不是动物，人能够理解枪的意义，理解之后，他们会...害怕！”
在写字楼这种环境里，这把猎枪有着绝对的优势，足以他威胁对手知难而退。
他此刻，确实是这么想的。
11层的电梯门打开，他悄声地潜入，就跟无数次慢慢走近野外猎物一般，脚下舒适的地毯便是那湿润的草地。
突然传来男人发出的痛叫吓的他差点跳起来，而紧接着是另一个年轻人大喊“经理！！”的声音，全部来自左边走廊再右转的地方。
J11可一点也没有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想法，他反而庆幸这个方向正好跟他要去的房间相反。
蹲身快步走着，他全神贯注感知周围的声音，有一个人逃跑的响声在走廊另一头传来，倒不是因为J11耳朵好使，而是这人跟被狼群追逐的鹿一般放肆地狂跑，还一路发出惨叫，是个人都听得到。
就是因为这个人动静太大，J11完全听不出来有其他人的声音。
“这家伙跑到前面去了...该不会要跑过来！？”
他赶紧挨个试着走廊的门，试图找个房间藏起来，但不知为何，那个人在他前方走廊尽头的左边发出一声怪叫，然后逃跑的声音又远离开来。
“啊？”
这是个相当不好的兆头，因为那个人则反的地方，就是J11要去那个存放有动物的仓库。
有什么东西能把逃命的人吓地往回跑的话，那肯定是比要他命的家伙更可怕。J11喉结一动，他打开吉他盒子取出猎枪，将这个破烂的空盒子扔在地上，嘴里自言自语着：
“过去就直接瞄准，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就这样！”
现在只需扣下扳机就能射击，这给了他继续前进的勇气，一步一步挪到走廊尽头，身体贴在墙后。
“吸...呼...”
这口气吐完，J11两脚一弹，闪身出现，举枪瞄准。
一眼扫视过去，拐角这边的走廊空无一人，唯有尽头楼梯处有个什么东西在挪动，那里的灯泡大概是爆掉了，所以J11看不清全貌，他只能从轮廓中看出，那东西很像清洁人员推着用来清洗地面的那种机器。
那机器进了楼道，消失在视野中，走廊上没有剩下任何会动的东西，J11一眼撇向仓库的铁门，三两步就跑到门前。
他之前已经试过了这门锁，据说是采用独特的设计，几乎不可能被撬开的类型，还有啥被撬自动加锁的功能。
从兜里取出钥匙串，挑选出正确的那一把，他还因为手抖拿错了两次。
“草！”
旋转锁芯，打开大门，迎面那一股熟悉的动物体味和排泄物还有饲料混合的味道，让他展露出笑容。堆积的笼子里，羽毛艳丽又修长的鹦鹉嘎嘎叫着。三色的猫懒散地打起哈欠。毛色深黑，连J11都叫不出名字的鼠类绕着笼子转圈，抓着笼子栏杆的那只，还能看到四肢中间的翼膜。
他重复着一句话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也在这个时候，完全放松了警惕。
可以说，是长期狩猎锻炼出的属于动物的野性让他没有被一下击倒，这关键地一撇头，通过躲避卸掉了大多数力道，即便如此，他也下巴遭中，肚子上也挨上一下，但大脑因为第一下的卸力保持住了精神，让他能控制双手举枪推出。
这一推没有推到任何东西，他稳住身体举枪瞄准，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不只是现在没看到，刚刚从挨打到反击，他都没看清袭击者的身影。
——快！快到没谱！
别说是狩猎倒卖动物的同行，说这是个职业杀手J11都信。
只有紧急照明灯亮着的仓库里堆积着货箱、杂物和关动物的笼子，可以藏身的地方到处都是。这很不好，非常不好。
挨的这两下挺重，但他自觉还撑得住，现在可没有回收门锁上钥匙串的空闲，他端着猎枪，断续地转圈，尝试找到来者所在，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到。
可怕的是，移动、碰撞甚至是呼吸，他一点声音也捕捉不到，对手相当老练，而且十分冷静，跟现在心率暴增的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嘴角微微抽搐，冷汗直流，他必须得在心中不停默念冷静才能勉强保持专注。
——我还没输！
对手已经失败一次让自己提高了警惕，现在有枪的自己依然有着翻盘的机会，或者说，安全离开的机会。
J11左右看着大喊起来：
“这样！见者有份，这里的货我俩对半开，和平解决，怎么样？”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猫咪发出呼噜声。
“我们没必要斗个你死我活！”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鹦鹉好听的叫声。
“再耽搁下去被其他人看到就麻烦了！别耗了！钱再多也得有命花啊！”
没有任何回答，其中一只鹦鹉还学着他的声音叫了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吵死了给我闭嘴！！”
只觉得气愤充满大脑的J11举枪对着那只鹦鹉大骂，而那该死的牲畜并没有理解猎枪的意义，只是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这时候，旁边的货箱突然砰的一响，黑洞洞的枪口一瞬就对准那里，但那还存在着的理智，让J11咬着牙忍下来，没有扣下扳机。
因为他没有看到那里有谁在，这是那个人的障眼法，就等着他浪费子弹。
“听着...我不想对着人开枪...这...”
吐着粗气，心怦怦地跳，他眉头紧皱，吐出的话语里全是被逼迫的悲伤：
“这枪不是用来朝人射击的...不是！不要逼我！”
依旧是沉默，依旧是难以忍受的沉默笼罩着他，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超级英雄耍的团团转，逐个击破的犯罪团伙里，最后那一个倒霉蛋。
视线所及尽是死角，每一个死角后面都可能藏着一个梦魇，光是跳出来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恐惧，沿着脊梁慢慢爬上来，引的鸡皮疙瘩一地，猎枪轻轻颤抖。
——在哪在哪在哪？？
——出来！出来！出来！
——就算出来了，我真的要开枪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吓死劳资啦！
——快逃快逃！
——要不放弃算了？
——三七分？
被恐惧包围，思想也乱做一团，他慢慢朝着门那边后退，举着枪到处乱瞄，忍不住低头叫出声来：
“草！！”
这一叫其实加重了恐惧的程度，但一根救命稻草因为这一叫出现在他眼前：J11看到他脚下踩到了谁的影子。
回头看去，影子的尽头藏在写着数字三的货箱后面，很明显，那是人的影子。
——就！在！那！里！
有很多次狩猎中，J11都是从影子发现的猎物本身，只一眼他就能明白，这不是用杂物堆出来的模拟人影，而是真的人的影子。
装作继续慌乱着，他快速冲去，一个滑步在三号货箱后面站定，举枪大叫：
“抓到你...！”
巨大的惊愕，掐断了他的话语，也让呼吸停止一拍。
就跟他所确定的一般，这确实是人影子，但绝非他那位梦魇对手的影子。
在他面前树立着的，是一个有着半剖面，一比一制作的人体模型。
心中大叫不好的他撒腿开溜，直朝着门那边冲去，他这时候反应过来，钥匙串还留在门上，如果在他被引开的这时候，那个对手用钥匙从外面把门锁上，那自己就是瓮中之鳖。
是啊，不知道对手的底细，那人很可能并不缺这次倒卖的钱，在跑路时报复一手黄了好事的同行，是完全有可能的。
J11全速冲刺，离那扇搂着明亮走廊灯的门只差几步。
然后，他就看到了另一个影子，区别与沿着地面铺开的黑色影子，这个位于他右侧站立起来的，是白色的影子。
而之所以说是影子，是因为...
快的根本看不清。
奇妙的是，紧接而来的冲击，并非来自白色影子的攻击，而是没有任何预警，无人可以预判的地震。
理所当然，J11因为摇晃的地面而倒下，摔倒在地上，挣扎两下之后，他发现根本爬不起来。
但是，这个改变的时刻，让他终于看到了白色影子的样子：穿着白色摩托车服，头戴安全头盔，站在地上还在尝试保持平衡的家伙——还是个女人。
倒地的这个姿势，正好是能勉强稳住瞄准的状态。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举枪瞄准，三点一线，视线锁死目标，不断在震动中调整角度，在地震中瞄准是不现实的事情，他需要，等待。
那个家伙看到J11瞄准的样子，立刻放弃保持平衡，一个跳扑落到了货箱后面，而J11是不打算放过这个时机，他翻身过来，在地上爬行追击。
地震停下的那个瞬间，他朝货箱冲刺而出，这次，他赶上了白色影子的速度，看到了正准备爬上货箱翻到后面去的那家伙。
“一不做，二不休。”
他认识的那个浑名花老鼠的混混，之前在酒吧跟他说过的话回响在脑海，而J1面带幸福笑容的样子，展现在他眼前。
躁动不安的食指，扣下了扳机。
铅弹喷涌而出，发出爆裂的响声，而那个女人放弃了攀爬，两手松开的同时往下一推，以极快的速度下坠，身体平铺，以一个有些漂亮又有些诡异的大字型姿态落在地面。
这一枪把货箱上的木盒子轰成了碎片，J11缓过后坐力的同时，双眼紧盯着那个安全头盔深色挡板里眼睛的位置。
——躲过去了？这么近的距离？就这样？这个女人是...
在恐惧、愤怒和血气上头之间，一个词汇奔走在他脑海：怪物。
那个女人有所动作的瞬间，残存的理智让他忍住没有开枪，因为刚刚抓漏都没中的现在，这一枪命中率肯定更低，只有稳住这一枪，才能让那个女人又一次隐藏起来伺机而动，而并非直接上来结果自己。
他得用很大的觉悟才能让自己不要把枪膛打开上弹，那个女人肯定会在听到枪膛打开声音的一刹那发动攻击，那就将是绝杀。
也就是说，这最后一枪就等于J11的生命线，那个女人又躲在阴影中，所有角落就又一次被梦魇包围，赌局只再开一次，全都带走跟一无所有之间只隔着一根食指。
而听到枪响之后，肯定会有第二警官或者警察来查看，倒计时也已经开始了。
如何取舍只在三秒内就结束，J11提上手边大小重量都合适的笼子，里面那两只鹦鹉因为摇晃叫了起来。
这次，他举枪守着的是大门，确保不会被那个女人关在这里，然后尽全力感知周围，再一步一步朝门口前进。
——这几只足够打通门路，重要的是全身而退！剩下的动物都当成这个怪物的陪葬都可以！！
以猎枪威胁，直到自己够到大门，然后自己出门，用钥匙把门锁上再带着鹦鹉遁走，这就是目前状况持续下去会发生的事情。一直躲起来是一回事，要主动进攻的话，J11就能抓到一定命中的机会。
他已经亮出了他的底牌，加以语言煽动：
“这就是你刚刚不肯跟我对半开的后果！我劝你就老老实实躲起来，等着第二警官和警察开门来救你吧！知道为什么吗？你活该！”
不同与之前的静默，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左边的货箱后面飞出一个木箱子，J11反而乐起来，往左边移两步便躲开，仍由木箱子飞到后面去。
“没招了吧没招了吧！诶让你这玩意儿砸到才有鬼！”
像是破罐破摔似的，又飞来两个木箱，J11依然轻松躲开，恐惧感已经消散，愤怒也平息，胜利的爽快分泌出快乐，但他还没有得意忘形。
还差最后一点距离，他带着必胜的笑容，举着枪从左扫到右，继续后退，他看到那个人体模型的影子，又继续补着话：
“对啦对啦！你很喜欢影子游戏是吧！在那些警察把门打开之前，你可以跟那个影子玩干瞪眼石头剪刀布吧！！你...”
在一丝违和感浮现之后，话语便戛然而止，双瞳也暂时忘记眨动，瞪的老圆。
——我的影子...变薄了，还歪了一点？
别人可能会忽略，多次在深夜进行狩猎的J11没有漏掉这细微的变化，他看到的影子变得薄弱，证明光源减弱，歪斜说明光源的位置有变化。但房间里暗淡的灯泡安然无恙，这就意味着...
只是一回头，他看到那三个木箱倒在地上，大门则因为木箱的敲击，只差一点就关上，一点点走廊灯光透过夹缝传进来，这才导致他的影子薄弱和歪斜。
——难道说！！
下一秒，电闸弹起发出闷响，这个仓库的灯光随之尽数熄灭，一切都被突然的黑暗笼罩。
只有大门那边走廊灯的丝丝亮光，是这片黑暗唯一的出口。他跟这个出口之间的几米，看似触手可及，但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妄想。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急速穿梭的响声，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响声，震耳欲聋，遮天蔽日，仿佛袭来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无可名状的惊骇之物。
对手也亮出了底牌，奈何这个点数比J11大上不少，朝着那扇门冲刺的他，心里已经明白自己输了这场赌局。
就算这个怪物不要自己的命也肯定会把他放倒，之后他就会被第二警官和警察带走。
这次再被抓进去，就再无翻盘的可能。
举着鹦鹉笼子的手，朝着那闪着光亮大门伸去。门外是自由、是荣耀、是祖辈传下来的路，是J1的微笑。
——这一切，都就这样，被黑暗结束了吗？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结束才有鬼啊啊啊！！！！”
将鹦鹉笼子随意朝右边扔出，J11回身双手举枪，朝着那一片黑暗，朝着声势浩大的声音。
早在第一次狩猎那些大型食肉动物时，他就做出了觉悟：即使自己成了猎物，他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直到自己被尖牙刺穿喉咙，吐出最后一口气之时为止。
——在这里！！
那个声音最后在离他很近的左边货箱处发出很重的一声，预计是攻击前最后的踏步，他朝着那里扣下扳机，铅弹喷涌而出，枪火一瞬间照亮了黑暗。
虽然为时已晚，但在这一刻，他因为眼前这个画面，确认了这个女人并非他的同行，而是他的敌人，大概是什么野生动物保护组织。
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这个女人最后将订书机砸在货箱那里，让J11的子弹没有伤到任何笼子里的动物，同时她还在右边接住了被J11随意扔掉的鹦鹉笼子。
没有哪个同行，会在这种搏命的时候，去管这些动物到这种程度。
黑暗立刻吞没枪火的光亮，而黑暗中的怪物即将要吞没J11。
这最后的关头，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
——早知道她是保护组织的人，我就举枪瞄准那些牲畜威胁就完事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不想让宝贝猎枪在战斗中受损，于是松开让其落在地上，从腰间抽出猎刀朝前砍了两下，之后的记忆就开始模糊起来。
等意识再次主导身体，仓库已经恢复照明，他那把猎枪以打开的姿态落在墙边，子弹也散落一地，他那把刀飞到哪去就不知道了。
J11下意识地想要去拿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趴在地上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感觉上，他身上的零件没有缺失，他也没看到地面有血，腹部那仿佛被黑洞吸进去的沉重感肯定就是现在起不来的原因。
那女人没有对他下死手，“说不定还有可能逃掉”的念头支撑着他抬起头来。
然后，他目视着的便是永生难忘的一幕。
将自己放倒的那个女人已取下头盔，露出乌黑的长发，但因为口罩和墨镜导致看不清脸，也看不到眼睛，J11自觉那双眼一定水润而富有灵性。
这个女人，这个刚刚还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正在跟另一个女人，另一个怪物战斗。硬要说的话，就是这么回事。
白色的影子跟橙色的旋风交织碰撞，招式往复之间传来厚实而充满底气的碰撞音，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这根本不是打架能够形容的级别，那个褐色短发胸部丰满的女人在一拳之后迅速抓住对手的右手腕，双臂抬起就要给这胳膊卸下来，而墨镜女顺应那个扭转的方向移动，居然踏着墙壁进行一个空翻，愣是硬生生将招式化解，还接着空翻的惯性反手压下，马上就要变成一次摔技，却在途中被砸来的一拳强行分开，二人又在下一刻再次交锋。
J11不是没见过野兽之间的搏杀，但他从没见过同时兼顾剑拔弩张又婉如起舞的版本。
——我在看什么动作电影吗？？啊不对！！
就算现在是特等席，他也不是能观战叫好的状态，褐色头发这女的胸口口袋夹着第二警官的证件，现在要是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他确认着身体的状态，感觉现在站起来跑路问题不大，但以他现在的速度，肯定会被追上。
他需要一个逃跑的时机。
再看那战斗，女第二警官似乎占据上风，将口罩女攻的边打边退，但J11现在处在旁观的位置上，让他看清了情况。
——那个口罩女在往我的猎枪那边退！
这个计谋没有得逞，女第二警官这一记勾拳被防住之后，她紧紧握住对手的手腕，这次不是关节技的起手，而是自身向后倒下，以力气和自身的重量将对手强行拉下，在自己倒地时下身发力，把对手朝自身后面蹬飞，抛投而出，自己再翻身起来的招式。
既让口罩女远离了猎枪， 又让她摔出，甚至自身还有靠近猎枪的机会。
给J11看傻了。
更让他傻眼的是，口罩女在空中调整姿态，跟撑杆跳之后的运动员似的平稳落地，这时候就算把猎枪捡起，也根本没有上弹的时间。女第二警官看起来根本没有要捡枪的意思，反而抬脚一踢，将猎枪踢向了门边，又摆出武者的架势，示意对手放马过来。
J11知道自己刚刚开枪的时候确实有杀心，但他现在有了平生第一次想打女人的冲动，他忍住没有骂出声。
两个女人赤手空拳，又一次以身接敌，招式眼花缭乱，拳速只增不减，腿击横穿在拳风之间，愣是让J11明白了什么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这外行看着这交锋，就跟看古老动画里两个有神秘力量的硬汉在对拳一般，看是看不懂，但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直压的他心颤。
神仙打架，只是靠近都会将他这个凡人瞬间融化。
他甚至产生了这两人之间对打搓出火花甚至是爆炸特效都是可能的错觉。
就在这时，突然的爆炸又惊了众人一跳，引发的震动就像是刚刚地震的余震。
听声音，这爆炸来自他们上方的某个地方。
——又发生了什么！？
——要趁现在跑吗？
——不！她们，已经站稳了！
他决定要再观察一下，而口罩女突然开口对女第二警官说话：
“不去帮忙真的好吗，沁阳警官。”
完全听不出语气，J11甚至有种这是机翻读出来的感觉，而叫做沁阳的第二警官只是再次摆好战斗姿态，怒目回视：
“不用你操心！”
——这俩人还要打？？
见沁阳不动于衷，口罩女微微叹道：
“果然我不适合像那家伙一样口胡别人...”
就这一句，有一些细微的感情混杂其中，接下来她双手平举，又吐出平淡如水的话：
“时间不够了，不论是你的，还是我的。”
“要是投降，就用这个把自己铐上。”
沁阳将手铐扔在地上滑到她脚边，当事人却一点没有要捡的意思：
“之前说过，我不想给组织添麻烦，但现在，我认为比起继续跟你缠斗，报上名号更节约时间。”
这个女人摘下墨镜跟口罩，沁阳脸上明显露出惊讶：
“你...你是在渊家里抱着大白狗和小白狗的那个！”
“我隶属于野生动物保护组织，今天是来回收并保护这批实验动物的。我的代号是FL00NSZ。P市现在屏蔽了市外的所有信号，我才来这里。正式的交接申请和文件，在这之后会送到你们手上。”
——果然这家伙是那边的人！可恶！
J11心中暗骂，悄悄往大门那边挪动，沁阳则发出质问：
“不能你这么说我就相信...”
“你已经相信了。你耳机那边，你的上级只需要查一查就知道，我的身份是真的。”
“就算是这样！在没有申请之前，你就来拿走这些动物，是【不守规则】的事！是...”
“是犯罪行为，我明白。”
这个有着神秘、精美紫色瞳孔的女人，用面无表情说着约定：
“这些动物妥善安置之后，我会先来自首。交接申请和之后的辩护，就得麻烦我的组织。这样就行了吧。”
“这哪里跟哪里行了啊！”
“犯罪者自首被捕，这些动物也都能回归自然或在保护区里生活，你的规则和它们的生命，都得到了保护。”
“那为什么不等P市解封之后再来申请？”
“因为这些动物等不了这么久。沁阳，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动物来自世界的各个地方，有着自己的生态和习性。P市里可没有能完全承担这些动物生活的地方，没有完全知道这些知识的人。”
“你是说...”
“要是按照正常程序来，有很大概率，会有很多小家伙撑不到那个时候。”
她俩短暂沉默时，J11也趁机爬行一小节。
“沁阳，你遵守规则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规则本身，还是规则所保护的生命。我相信你已经有答案了。”
那个女人保持着举手的姿势，面无表情地说出震动人心的话，J11已经对这不感到吃惊了，就算这女人能飞到天上去把星星摘下来他都不会吃惊！
“让你的手下遵守她要遵守的规则。红苗。”
——卧槽这个女人甚至在对耳机那一头的长官说话！！
J11还是绷不住了。
“我...还是无法认同你这个操作，但我也不知道比这更好的方法...既然你已经露底，不担心会跑掉，那就到此为止吧。你可以带走这些动物，我现在没空给你搭把手，你就自己搬吧。”
沁阳这边放下了拳头，紧接着爆发出另一方面的问题：
“但你刚刚的拳法是什么啊！！从来没见过这种流派！天南地北的招式都给你揉在一起用了啊！你...你最好让你的组织派个好一点律师来！我一定要在擂台上跟你好好切磋一次！”
“...好。”
——这就完事了！？
不同于暂时达成共识的二人，J11人都快爆开来，尤其是听到那个紫瞳这么问出一句：
“这个人怎么办。”
“交，给，我。”
沁阳朝J11这边看过来的样子，跟夜晚死盯着老鼠的猫头鹰一样，两眼都放出了光，J11整个五官都扭成一团。
压根管不了猎枪还是别的什么，他用尽力气爬起，略微踉跄地跑出门，径直朝着最近的电梯逃窜。
——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里结束！
又是一次爆炸，同样来自上层，恰好在这时发生，这次的震动并没有多大，J11还能接续前进，这一个颠簸让他回头看了两眼。
仓库里堆起来的一个小货箱被地震和爆炸堆积起来的位移，在这次爆炸的震动后失去了平衡，从顶上滑下，好巧不巧，落点正好是堆叠在一起的动物笼子。
本已经近在咫尺的沁阳又爆发出那能跟上怪物的速度，跟那个怪物一起，硬是将那个空货箱顶住，护住下面的动物笼子，两人一齐使力较上了劲。
这小货箱到底有多重，这两个人就这么顶住是不是有些离谱这种事情，J11没心情去想，他只是在心中狂叫：
——天不亡我！！！
“别出去！外面危...”
J11撒腿就跑，完全无视沁阳在后面叫的半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跑到电梯前，正好有一部电梯停在这一层，钻进去一看，也刚好有去地下室的楼层。
“天不亡我！！！哈哈哈哈！”
一头钻进电梯里，他大笑着狂按负一层的按钮，另一只手兴奋地摇摆，兜里还剩下的几颗猎枪子弹和一盒动物用麻醉针就这么被晃了出来，落在地上。
他就这么笑了快一分钟，这才发现电梯只是关了门，并没有移动。
更糟糕的是，开门键也失灵了。
“该不会，这里的电梯系统已经被第二警官...控制了吧？”
电梯里只有他一人，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答，也理应没有什么声音，可J11只觉得一股狂躁的电流音在尖啸。
——什么？意思是我从一个大牢笼里，费尽心机跑到了一个小牢笼里？
嘴里爆发出汹涌的脏话，他疯狂地敲打电梯门、猛踹操作板、跳起来锤天花板，即使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也一刻不停。
现在要是停下来，他会失去再站起来的力气。
神奇的是，他这一拳砸下去就停下来，而且还没有坐倒在地上抱头痛哭。他木头似的定住了。
因为这一拳之后，他头顶的天花板里，传来了一声脆响，该是什么东西脱落的声音，又引得什么带子哗啦啦喧嚣起来。
他看到操作板上并没有显示下降的箭头，而电梯却开始下降，失重带来的轻飘飘渐渐包裹住他的身体，温柔的就像J1的怀抱。
可以说，因为地震加两次爆炸再加他的拳打脚踢，他成功让电梯下降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下降的速度，稍微有点...快。
快的就跟外面狂乱的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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