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薇，诺薇？”
轻细的呼唤声从少女的背后传来，将诺薇的目光从窗外拉回了教室内。
“嗯？啊。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都放学半天了，你留在这干什么呢？”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诺薇瞥见了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熟悉身影。
而在那个身影背后，通明的教室内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
“哦，没事，就稍微发了下呆——一起走吗？”
诺薇说着，一边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收敛好，脸上还不忘挤出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
“是吗？感觉你最近老是这样——走吧”
注视着诺薇收好东西，爱琳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但旋即表情便又恢复了正常。
不知是否是被爱琳问得有些尴尬的原因，诺薇走得很快，像是想逃离爱琳一般，径直便走向了教室的大门。只不过一分钟，两人便走到了门口处。
就在两人即将跨出教室大门时，爱琳兀地回头看向了诺薇的座位，盯着看了两秒，摇了摇头，便跟着诺薇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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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坐落于东煌的东南角，背靠丘陵面朝大海，是座很典型的沿海小城。
港城的老城区总体沿山而建，然后向东便是一条贯穿整个港城的河流，再向东便是近几十年才“凭空”出现的城东区。
老城区向北与向西分别是城北与城西区，虽然同样都是近几十年才开发的地段，但规模远比不上几乎整整占去了港城面积三分之二的城东区。
诺薇现在的学校，也就是二中，就坐落于老城区内，虽然并不是老城区内最高的地段，但整个港城却也找不出几个比这里海拔更高的地点了。
正是这样不高不低的位置，使得从二中教学楼的窗户里能看见的，除开建于整个港城最高点的电视信号塔，便只有稀稀拉拉几座山头。
这些恰好比教学楼高出了一小截的山头完美地堵在了教学楼的窗户外，而港城的气候又使得这些山头上根本长不出几棵树。
这些因素叠加起来，使得二中的学生们透过教学楼的窗户所能看见的景色极为尴尬——除开孤零零的一座铁塔，入眼便是荒山野草，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也正是由此，爱琳发觉自从上周末放完假之后，诺薇的状态便一直很不对劲。
虽然原来诺薇上课便不甚专心，但从这周一开始，诺薇盯着窗外发呆的时间明显增加了许多。
先前只是偶尔上课时诺薇会被老师点起，大骂一句“诺薇！你又走神！”，而这两天，几乎每节课诺薇都会被这样叫上一声。
然后今天诺薇干脆连放学都不急着走了，就干脆坐在座位上盯着那些草丛，如果不是自己喊了她一句，都不知道她能盯着窗外的山头看多久……
爱琳盯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少女的背影，在胸中暗自腹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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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无穷无尽而无处不在的淡灰色雾气。
当诺薇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向位于回型走廊中央的花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淡灰色的雾气弥漫在诺薇目力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尽管正午的骄阳一如往常地将光与热挥洒在诺薇眼前的土地上，这些灰雾也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每一寸空气中都充满了不断变幻着的不定形灰雾，它们随时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然后又会在不知多久后又如它们出现时一般突然消失。
前些日子的两场大雨将花坛中的花尽数打落了，现在庭院的花坛中只留下了一片光秃的枝丫与几片残叶。
由于距离较远，花坛几乎完全隐没在了灰雾之中，只有光秃的枝条能偶尔从雾中显露出来，而这更为这漫天的灰雾平添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庭院中的景象令诺薇稍稍有些发毛，很快，诺薇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更浓了……”
似是无意识地，诺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前天，诺薇尚且还能看清花坛内部的状况。但仅仅只过了两天，花坛便已经完全被这些淡灰色的雾气遮了个严实。
与此同时，一直跟在诺薇身后的爱琳加快了脚步，与诺薇肩并肩走在走廊上。
就在爱琳追上诺薇的瞬间，诺薇眉头紧锁、轻咬嘴唇的表情在她的面前显露无遗。
但诺薇很快便注意到了自己的身边多了个人，表情在一瞬之间便恢复了正常，速度之快令爱琳一时之间差点以为自己方才所见的愁眉苦脸的表情只是错觉。
“话说起来，爱琳，你家最近卫生间的水会不会很小啊？”
在快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后，诺薇马上便像平时一样主动挑起了话题。
闻言，爱琳愣了一愣，然后才开口答道：“……没有吧——怎么了吗？”
“没事，就是最近我家热水器都不怎么出水的，洗个澡都要半天……”
“诶？你家比我还低一层，按理水压会比我这要大啊。”
“对啊，但是……”
两人很快便如同往日一般闲聊了起来，话题几经跳跃，从卫生间的水压一直谈到了附近哪里有卖好吃的麻花。
聊天的氛围一点点地变得火热，诺薇先前的些许异样很快便被爱琳抛在了脑后。
两人所住的公寓离学校并不远，即便是不走巷子抄近路，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
就在两人闲聊的间隙，两人已经走到了公寓附近的路口处。
接下来只要向左一拐，再走一小段路，就到公寓楼下了。
“不过真要说便宜又好吃的话，还得每周六日放假的时候往三民街跑一趟。那里有家徐记甜品铺，东西很多，也都不贵……”
爱琳脸上挂着笑，眼睛眯起，说话时的语气似是在回味着什么。
她的步子迈得不大，两手提着长方形的皮包垂在胸前，惹眼的金色长发随着步子左右摇晃着。
突然地，诺薇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站在了原地。
见状，爱琳也停住了，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着诺薇。
“爱琳，你看得清那边那块牌子上写的是什么吗？”
诺薇伸出一只手，指向了路边的一块牌子。
那牌子距离两人大概有十来米远，白底黑字，字方正而清晰，爱琳很地轻易便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内有恶犬，进入小心——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看不太清。”
诺薇摇了摇头，随意地回过爱琳一句。
这块牌子立在那里已经很久了，诺薇每天上学放学几乎都要路过这里，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什么写了什么。
只是现在在诺薇的眼中，那块牌子被层叠的灰雾包裹着，上面的文字根本无法辩识。
“是吗？诺薇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熬夜看漫画，结果看出近视来了？”
“……应该不至于吧……”
诺薇嘴角抽了抽，挠了挠头，又重迈开了步子。
“真是太可惜了呢。”
爱琳用夸张的语调说着，将每一个字都拉得老长。
她也跟着动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睁开一只眼看向诺薇。
“什么可惜？”
听到爱琳没头没尾的发言，诺薇突然警惕了起来。
“真是可惜啊，明明我准备了礼物，但现在看样子还是不能送给你啊，会害人的。”
爱琳依旧在用那种跳跃而怪异的腔调说话，但她话语的内容已经完全夺去了诺薇的所有注意力，令诺薇无暇在意爱琳那古怪的腔调了。
“礼物？什么礼物？”
诺薇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爱琳的侧脸，眉头微微挑起，问道。
见诺薇如自己预料之中那样转过了头，爱琳又恢复了先前的那种眯着眼睛走路的状态。
“什么什么礼物，今天是你生日啊，忘啦？”她说道。
闻言，诺薇低头扳了扳手指，然后才恍然大悟般抬起头来，如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嚷道：“对哦！我一直以为要到后天才是诶！”
爱琳当时就是一个踉跄，差点就倒在了地上。半响，她才扶着额头站直身子看向诺薇道：“你也真是厉害。明明上个月还在跟我抱怨说‘根本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然后结果一转头连你自己都忘了吗？！”
话毕，爱琳也不等诺薇有什么反应，便将手从额头上收起，三步做两步跑到了诺薇身前大约五六米处。
紧接着，爱琳从身前的挎包中摸出一个用黄纸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件。
然后爱琳便是一个转身，面朝着诺薇，递出了手中黄纸包裹的物件，同时开口道：“生日快乐！”，接着便满脸笑意地站在原地看着诺薇，待她自己走上前来。
爱琳距离诺薇不过五六米，因此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灰雾，也算看得真切。
正午明艳的阳光从天而降，照在爱琳那一头金发上，折出漂亮的光晕，就连爱琳那满脸的笑都被映衬得无比灿烂。
诺薇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能吐出哪怕半个字来，她只是低着头缓缓地走到了爱琳跟前，接过那物件，然后半晌才堪堪挤出一句“谢谢……”
那模样，要多别扭又多别扭。
然而爱琳并没有在意诺薇扭捏的模样，只是平静地说道：“打开看看吧。”
诺薇默然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在爱琳的注视下将那黄纸揭开一角，接着撕开了整个黄纸包，露出来了其中的内容物。
看着露在自己眼前的东西，诺薇的眼睛越瞪越大，嘴也不可控制地张了开来。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捧着的物件，又满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看爱琳，眼神在二者之间不断来回，表情也越发精彩。
但爱琳依旧是那幅笑眯眯的模样，没有对此有任何表示。
诺薇的手中，赫然是她苦苦追寻了大半个月而无果的《少女漫画》。
诺薇眼中的光越来越亮，最后竟变得如同两个电筒般刺眼。
“爱琳，你你你——你是怎么想到——不对，你是怎么买到这个的？”
在激动得语无伦次好长一段时间后，诺薇才堪堪组织出一句支离破碎而逻辑混乱的话来。
爱琳看着诺薇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得捂着嘴轻笑了几声，待到看诺薇大概恢复冷静之后，她才拍了拍诺薇的肩膀，说道：“好啦，你冷静点。”
诺薇愣了愣，随即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狂乱的心跳慢慢地恢复正常。
“现在能说了吧？”
“嗯。”爱琳点了点头，睁开了眼睛，“上周六下午，你跑到学校对面的那家书店里买这个去了，对吧？”
“是这样……”
“然后我刚好也在那里，所以你和老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啊……”诺薇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但爱琳疼在继续说着。
“之后刚好有人送了我一些书，里面刚好有这本杂志……”
爱琳的语调不紧不慢，但还不等她将最后几个字吐出，诺薇突然的举动便将爱琳吓了一跳。
“爱琳，你真是个好人。”
诺薇扑到了爱琳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爱琳，眼泪作势便要滴在爱琳的胸口上。
然后她便喊出了这句话。
爱琳的嘴角登时便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灿烂的笑容也不由得变得古怪了起来，紧接着便如站立不稳般向后倒退了两步，顺势挣开了诺薇的环抱。
但诺薇并没有把爱琳的反应放在心上，她低头用手揣摩着那杂志的封面，继而抬头看着爱琳又认真地开口道：“谢谢你，爱琳。”
爱琳表情古怪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便转过了身，迈开步子继续向着公寓走去。
诺薇见状，立即低着头便跟了上去，一路上还不时神情复杂地看向怀中的杂志的封面和走在身旁的爱琳。
今天不管对于诺薇还是爱琳而言都将是难忘的一天。
尽管此时爱琳并不明白也没有在意诺薇突然的失态背后究竟有什么，而诺薇也同样不明白且没有在意爱琳听到自己的话后那古怪的表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无论如何，今天是个将被两人铭记一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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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狂风拍击窗户的声音回荡在诺薇的屋内。
今晚的风格外的大。
诺薇将手中的漫画折起一角，然后合好并塞进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后，诺薇便跳下了床，找到被抛在床旁的两只拖鞋，缓缓走到了窗前。
房间里的大灯早已关上了，现在屋内唯一的光源便是摆在诺薇床头的一盏台灯。
诺薇盯着窗外看了许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
屋外，尽管除去几盏路灯便几乎再没有什么光源，但屋外的一切在诺薇的眼中却并不显得黑暗。
浓郁的淡灰色雾气将诺薇目力所能及的一切包裹了起来，而在稍远处，被灰雾完全覆盖了的楼房褪去了所有的颜色，街道变成了简单的黑白两色勾勒的简笔画。
整个世界，天穹与大地，以及这二者之间的一切，都像是失去了“光源”这个概念一般，无处不是算不得昏暗却也称不上明亮的亮度，就连按理本不应会发光的墙面也与天空散发着同等的光亮。
雾气比起白天更浓了啊，明明只过了几个小时……
诺薇在心中不知向谁做着完全无用的抱怨。
“砰——砰——砰——”
窗外的风也更大了。
诺薇将窗子上的木条拉上，使窗户颤动时发出的声响小了一些。
窗外，淡灰色的雾气无休止地翻腾着，起起伏伏，但每当诺薇盯着窗外时，却又显现出某种诡异的平静，一如风暴即将到来时的洋面。
诺薇又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将目光收回屋内。
“晚安。”
在跟不知何人道过晚安后，诺薇一下就将自己丢到了床上，两只拖鞋再一次被随意地抛在了床下。
诺薇扯过被子，将自己包了个严实，连脑袋也一同塞进了被窝里。
台灯离床很近，近到诺薇只要从被窝里稍微伸出手便能将其熄灭。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诺薇的房间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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