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死了。”矿机的轰鸣声中传来一个沙哑干瘪的嗓音，在经过回声和噪声干扰后模糊地传到了小女孩的脑海里。
那是一具枯瘦弱小的身体，如若不是那双明亮瞳孔间与其身形不相符的成熟在消逝的话，恐怕外来人真会以为这是一个孩童。
“……”瓮声瓮气的防毒面具下似乎在用力发声，但打破声带的喉咙早已被血块堵塞，女孩的每一次用力，那些即将干枯的血液便会再挤出一些。
真惨啊，虽然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死亡是极为常见的东西，但只透过那双眼睛，其底下的未长成熟的容貌却令人惋惜，肯定会有人说一句“这是个美人胚子。”
“是在为自己的生命逝去而感到恐惧吗？但你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啊。”
女孩眨眨眼，这是她已知的在生命即将结束时最后能表达内心的动作了。女孩大概是心脏下几寸的地方中枪，血流不止，但能撑到人来也算是个奇迹了。
细细打量一番这个孩子吧，全身大部分皮肤都被绷带和破帆布包裹，像样的衣服是大她身材几号的工装服，但尽管是这样严谨，女孩的皮肤还是腐烂成渣，整个人是消沉。
又哪来的同情心去怜悯她？如果不是这里矿坑尚未完全倒塌，可能再过不久这条生命就会消失，但她遇到了矿场附近的流民，两个将死之人展开了最后一次对话。
“死了好啊，死了好啊！”口干舌燥不适合大声说话，但生命走到尽头的滋味使得人情不自禁。
哪知道这里的辐射是常人无法接受的，要是早知道……哦，早就不信什么早知道了。
矿机钻头过热需要水来冷却，这里不需要冰箱或冷冻库之类的东西，傍晚的骤温突降会带来寒冷，但为了能从地下更深处早到矿石，冷水是必须常备的。
那就需要有人一天好几次地在地下和地上来回，辐射常伴，只要不死那就往死里干。
但今天不同，矿井斜上方的坡道没有履带和电机的响声，水箱破裂使得冷水连贯地流下，将女孩的体温和血液带走。
“有名字吗？”
这回那双明亮瞳孔也没了反应，呼吸声微弱，只能有胸口的轻微起伏能看出她还活着。
“我想你也没有名字。”潮湿冰冷的地面满是沟壑，就这么径直坐下去肯定会让人打颤。
但没有多余力气了，坐下去就没有打算站起来了。
………
“我也不算是流民，只是自己的家族不需要我了。”
“所以我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我相信如果你是城里的合法公民，你会比现在漂亮。”
“咳咳！”
“好痛啊，感觉肺要炸开了……”
拿下这个快要烂成碎的防毒面具，喉咙里涌上一丝腥甜。
“你出生在这片乱地，可能连干净的水都没有见过……咳。”
“我也是，不然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趴着来这里了。”
“哎呀，你说人是不是都如此自私呢？我爸为了不受贪污把我当成替罪羊，在缺失了一条胳膊后家族又闹出了凶杀案，我……我就这么被驱逐了出来。”
好渴……
“好吧好吧，我看你也不想听下去了，那我就……”
黑色的血液带着臭味与那滩水洼相会。
“我要死了，很高兴认识你，夏迩·多兰。”
………
………
“噗……阿哈哈哈，我真是个笨蛋，我居然忘了自己来找你是为了……是为了告诉你，你会重生的。”
那最后的起伏也在消失。
“是的，这是场灾难，是天灾，是人类应有的惩罚！而我，则只是一个小小的信使，但我不是人类，也不是怪物，或许你会在那些蹩脚的神话故事中听过我的名号，我是恶魔之子！”
“哈哈，我没疯，说真的我也不会相信我这样的窝囊废会和恶魔有关系，哪怕是恶名，那我也是‘声名远扬’”了。”
“好吧好吧，我很烦，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夏迩，也许命运会使你在痛苦中死去，但重生得来的也绝不会是新生，我们都是神的罪人，是会被抛弃流放荒芜的！”
………
………
女孩听不见声音了，当那个“疯子”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就闭上了双眼，黑暗不过是又一个工作日而已，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好了好了，女孩很累了，就连心脏跳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么，是该向今天的世界告别吗？
不，是该向更美好的明天世界说你好了。
………
晚安，这该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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