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正午时分，安林镇。
此时天空正在下着大雨，磅礴大雨、天上乌云密布，遮挡了光，让小镇陷入阴沉。
街道上空无一人，都去避雨了，如此大的雨，撑伞也无法抵挡，呆在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少女站在油布下，抬头仰天，呆呆的看着天上的云和雨，伸出手去，接下从天而降的雨滴，感受这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
中年男子站在她的身后，门口的灶台边，抱着肩，看着棚子外的大雨，叹了声气，因为今天的雨很大，不会有人冒着如此大雨来他们的店吃面，没人吃面生意就不会好。
雨已经下了很久了，从他们起床前就在下了，是从半夜开始下，还是凌晨开始下，他们不知道，只知道睡醒睁开眼的时候，雨声就很大了，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好似齐声的鼓点，不小也不大，让人能察觉到它的存在又不至于让人生厌。
过了这么久，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雨线密集纷乱，加之阴沉的天气，连面摊对面的房子都看不清了，唯见白蒙蒙一片。
中年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少女听见了，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两人都很无聊，没生意又下大雨，实在没什么好做的。
“爹，今天怎么过？”少女回头问道。
“能怎么过啊，就这么过呗。”中年男子也不站着，上桌坐下了，反正也没有客人，“你也坐下吧，站着也没事做。”
“哦。”少女应声，就近坐下。
坐下后，父女间没继续说话，而是各做各的事，中年人拿出账本和算盘认真的算账，少女双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头顶的油布，听雨声滴落在布上的声音，然后再看看自己的手，整理一下指甲。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很久，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打破了寂静。
档口外，雨线纷扰的街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双手举过头顶遮雨，不紧不慢的朝面摊里走来，看他样子，好像一点都不在意雨淋，正常人在大雨中是不会走的那么慢的，因为要尽快的找到遮雨的地方，兴许他是觉得自己已经被淋湿了，所以走快走慢都无所谓，奇怪的是，他却在用手遮雨，到了这个地步，这样做明显已经没有意义了，无论他遮不遮，身上的衣服也还是会湿的，头发也是，脸也是。
听到水中行走的脚步声，中年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有人来了，赶忙站起来道：客人想吃什么？
说出这句话后，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那人可能不是不是客人——因为中年人看见了他背上的刀柄。
“他，是修炼者吗？还是说想趁着天气恶劣来打劫的？”老板这么想着的同时，手伸向后面的腰上，那里挂着一个小布袋，而布袋里是一把小刀。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只是个开面摊的，世上牛鬼蛇神这么多，你怎么会知道自己不会碰上呢？
来人没有接中年人的话，而是径直走向少女的桌旁，弯腰低头对她轻声说道：嗨，靓女，今天的雨下的可真大，但遇见你，我觉得也不是这么糟糕了。
少女被突如其来的人吓到了，咦一声，身子一震。
“哦哦，你反应这么大，难道你对我也是一见钟情吗？”来人接着说道。
“啊？什么？！”少女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是背对着档口坐的，只顾着看自己的手了，也没听到身后有人来的声音。
“就是那个啊，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来人说道，朝少女笑了笑。
少女身子往后仰，眉头皱起，憋住了呼吸，因为她闻到了一股馊味，巨大的馊味……
馊味的来源，不出意外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他的模样乱糟糟的，头发虽扎成了马尾，但很是蓬乱，左边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左眼，发丝间还粘着泥土和黑色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屑，衣服很破很寒酸，馊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有点黑又有点青色，也许它之前是青色的，只是太脏了变成黑色了吧，一对鞋子也已经伤痕累累了。
虽说他们父女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是普通人，但她依然可以说来人寒酸，他穿的衣服连普通人家都不如，甚至比街边乞讨的乞丐穿的还要破。
这模样，谁顶得住啊。
“这位客官，请不要调戏我家女儿。”中年人手放后面，慢慢靠近他，“想吃什么，跟我说就可以了。”
他的刀，随时准备出手。
“那个稍等一下再谈，现在我要干正事。”来人头也不回，只看着眼前的少女，“你是如此美丽，让我情不自禁，每当我直视我眼眸，我就如同坠入大海，想轻吻你的脸颊，拉着你的手一起去……”
“啪。”
一声脆响，少女一巴掌扇在来人的脸上了。
“可以不要再靠过来了吗，你好恶心啊。”少女一脸厌恶，面对突然出现的流浪汉还出言调戏她，别指望她会有什么好态度，只打一巴掌已经很温柔了。
来人脸被扇了一下，没有马上反应，然后生气大怒，而是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唉，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么做……
他没有再得寸进尺，而是站直了身子，转身对中年人说道：来一份牛肉面，加两颗蛋，你这有卤蛋吗？
面对面，老板才看清这人的长相，他的脸很脏，左眼被散出来的头发遮住了，但能看出他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岁，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乞丐的气息，不，倒不如说比乞丐还寒酸。
他这模样，老板忍不住问道：你有钱吗？
年轻人挠挠脸，刮下一层灰尘，道：没有耶。
“……”
“……”
两人对视一会后，老板先认输了，“算了算了，看你这么可怜，我就免费给你做一碗吧，反正今天也没客人。”
“谢谢啦。”年轻人说，“虽然我没有钱，但我有刀啊。”
老板一惊，刚放下的手又放回腰间的刀上。
“你说什么？”他怒视年轻人。
“我是说，我有刀啦。”年轻人伸手从后背握住刀柄拔出，“这刀可是我家祖传的宝刀，曾经砍死过很多妖怪的哦，虽然现在断了，但还是很锋利的，抵押给你切牛肉也很不错哦。”
他横过刀，伸过去给老板看。
刀是断刀，可以看出是从中间断的，断口不平整，呈锯齿状，不是本砍断而是被绷断的，否则不会这么惨烈，不仅如此，整把刀都都已经生锈，土色的铁屑布满刀身，完全不能用了。
老板皱眉道：你这刀，已经生锈了啊。
年轻人道：是啊，生锈了，磨一磨还是能用的吧，再不济也能拿去卖废品站，能换到一碗牛肉面的钱吧。
老板摇摇头，“算了，这刀你自己留着吧，好歹是祖传的，留着做个念想。”
“噢，你真不要啊。”
“不用，一碗面而已，再说你这刀也卖不出一碗面的钱啊。”
“好吧，谢谢。”
老板去店门前的灶头煮面了，年轻人找了一张桌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外面的雨景，不动了。
少女怕他又过来调戏自己，逐跑回屋里了，直到年轻人走之前，她都不会再出来。
不一会，面做好了，老板端上桌，给他拿了一对筷子，也在对面坐下了，年轻人双手接过筷子，捧起碗喝一口汤，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像是饿了很久的人一样，不如说他就是饿了很久了。
老板看着他手，愣了一下，随后同情的问道：小伙子，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嗯呜……”年轻人大口的吞下一颗卤蛋，道，“经历过什么呀，我不也记不太清，反正很惨就是了。”
“你的手……”
“我的手，哦，你是指我的右手吗？”年轻人放下碗筷，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我的无情铁手，帅吧，有了它我可以单手捏爆石头哦。”
他的右手——是灰黑色的，不是人的手，而是‘铁’做的手，乍一看他的手貌似只是被染黑了而已，近距离看才能看清，是铁手，五指晃动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铁器声。
年轻人说自己的手时，脸上的表情是笑着的，他是在跟人炫耀他的铁手，不是诉苦，老板看着他的笑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手换成了铁做的手，不应该是伤心懊悔吗，为何会是开心呢？
老板不忍再问，苦笑道：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你接着吃吧，不够我还可以再给你做一碗。
“不用，一碗就够了。”年轻人抓起筷子，接着吃。
两人不再说话，年轻人顾着吃，老板看着他，在猜想他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才变成这样。
两分钟不到，面就被年轻人吃完了，他本身就饿，吃的也快，吃完抹抹嘴，他就站起来了。
“吃饱了吗，不够我再给你做一碗。”老板关爱的眼神看着他。
“真的不用了，你们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年轻人浅笑道。
“只是一碗面而已，客气啥。”
“不，不只是一碗面。”年轻人摇摇头，“您女儿还帮我续了一个时辰的寿命，不然我撑不到吃面，就死了。”
“什么意思？”老板有点懵。
“没什么，只是很感谢您。”年轻人鞠躬，而后向外面走去，“作为报酬，我帮你们停了这场雨吧，水够多了，再下小镇就淹了。”
“啊，你能停雨？”老板也站起来，“我知道你是修炼者，但你还做不到呼风唤雨吧。”
“嗯，是啊，我做不到。”年轻人点点头，“但我不是要呼风唤雨，而是要砍怪，砍了那只怪，雨就会停了。”
“怪，什么怪，是妖怪吗？！”
“是啊，妖怪，雨下之前我就想砍了它的，可是雨下起来后，我就找不到它了，不过它现在主动出现了，正好。”
“出现了，在哪？！”老板惊慌的看向四周，“我女儿还在里面呢！”
“不用担心啦，妖怪就在前面。”
年轻人指着档口外的天空说道，“制造暴雨天气让人们回家躲避，它就游走于上空捕食落单者，雨下的那么大足以遮挡视线，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可我看不见。”老板看向天空，但除了白蒙蒙的雨，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就对了，你要看得见，妖怪还怎么混呢，我们这些修炼者又怎么能赚你们的钱呢。”
街上刮起一阵风，吹起年轻人的头发，被遮挡的左眼显现出来，闪耀着青色的光，与此同时，他的刀出鞘了。
年轻人一跃而起，飞向空中。
老板听见轰隆的巨响，两块不可名状的物体从空中落下，溅出一滩红色的血液，再铛一声，生锈的刀插入地面，年轻人也落地了。
他拔出刀，挥向一旁，让雨水冲刷刀上沾染的血液。
“再过十几秒，雨就会停了。”年轻人收刀入鞘，回头对老板说道，“我走了，妖怪的尸体你想怎么处理都行，拿去巡抚那换钱，或者做成标本，都随你。”
老板此刻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的震惊，张着嘴，吓得说不出话。
“再见了。”年轻人转过身去，手背对老板挥了挥。
他刚走了几步，雨就停了，乌云消散的很快，一缕阳光破开云层直射想来，照耀在年轻人的背上，生锈的刀在光的折射下，显得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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