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这是？”苏毅转着眼珠盯着酒杯，看个不停，若不是闻着了那清香的酒气，他甚至以为这是刚用桶捞出的井水。
白瓷杯里的酒不见丝毫浑浊，清澈见底，与市面酒坊常见的米酒黄酒截然不同。
“此酒名为白酒，跟那些用酵母曲酿出酒不同，是用蒸馏的法子做出来的。”林宴对端王看直了眼的反应见怪不怪，挪着酒杯，放在了品酒人面前。
“洛姑娘试试，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苏洛晴接过,又仔细端详了几眼，随后端起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火辣的感觉霎时弥漫嗓子，接着是喉咙，胸口，烧热感一路到了小腹，苏洛晴脸面热了个透彻，全然没料到如水般清冽的白酒竟如此烈，感觉咽下去的不是酒，而是一杯火炭。
苏洛晴咬着牙，薄唇紧抿，还是没忍住，捂嘴咳嗽了起来。
林宴似是早有预料，迅速递来杯茶水，端王赶忙低头吃起了菜，装作视若无睹。
“这，咳，这酒怎会如此之烈。”苏洛晴接过茶又是一饮而尽，长舒口气后，嗓子里的火辣终是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香味上了喉头。
“蒸馏出的酒自然是烈的。”林宴贴心得再添上了杯茶水：“蒸馏时水与酒精互相溶解，呈现一种共溶态，使酒的度数大概到五十度与六十度之间，简而言之，就是白酒里酒精的含量占了一半。”
溶解...共溶态...苏洛晴听得一头雾水，旁侧端王却是拄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起来。
“殿下听懂了？”苏洛晴疑惑地瞥了过去，这天书他也听得明白？
“不是很懂。”苏毅试探得问道：“林兄的意思是，这酒其实是蒸出来的？”
来时他便瞧见客厅角落摆着口大锅和用来蒸馒头的大甑，上次来时还没见着。
“殿下想的没错，酒是蒸出来的。把米酒放进去，盖上甑，甑外面插上个竹管，再在出口处将蒸出来的酒冷凝，就能得到白酒。三斤粮食大概能蒸一斤酒。”
林宴拍了拍桌上的酒罐：“白酒刚盛入瓦罐时力气过大，反而伤身，待放置些时日后，不仅劲头变小，还能增添一股清香。刚才洛姑娘喝的，就是半月前蒸出的酒。”
“没想还能如此制酒，林兄博识，本王今日又是受教了。”
相比苏毅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听得懵懵懂懂的苏洛晴则是挑了挑眉梢，有些困惑。
身为大齐女皇，自东宫起便常随父亲设宴宴请百官，天下间的好酒如桃花酿、百步醉她都喝过，可论力气与色泽，与清冽如泉的白酒相比都是相形见绌。
寻常商贾所得此酿酒法定是如获至珍，谨慎传于后世子孙。
苏洛晴倒不是认为林宴信口开河，只是如此好酒竟简简单单得用锅甑一蒸便出，听着实在是有些荒诞不经。
回宫后得令点金坊的人也蒸来试试...
如若能行的话，有些才学，看在琴玲妹子的面上，苏洛晴想，不计较对方出口妄言，给林宴封个京官当当也不是不行。
当然也不是多大的官，但俸禄足够生活。
此酒虽好，技艺却不算有着大用，三斤粮食才能蒸一斤酒，偶尔犒赏下功臣还行，她自是不会允许在宫中出现。
大齐近来天灾不断，百姓食不果腹，外又有贼寇侵关，珍贵的粮食可不能用来造酒。
“要再来一杯吗。”见苏洛晴望着酒罐挪开不眼，林宴满意地点点头，捧着酒罐酒凑了过来。
“呃，嗯，可以吗？”
“喝完都行，不够再蒸就是。”林宴一边倒酒一边问：“洛姑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你觉得这酒拿去卖，能定价多少？”
苏洛晴端着酒杯的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眼神忽地有些黯淡。
京城酒肆的酒大多二十文一斤，这清冽醇香的白酒怎么也得百来文一斤，延恩楼若是售卖，豪门世家必定趋之若鹜，日日告罄供不应求。
若制白酒法果真简单，如此一来，法子很快遍会被有心人偷去，流传京城，流传大齐，暴利的趋势下，各大酒肆都会争相蒸酒贩酒，不出几月，粮食则会涨价，又会有子民忍饥挨饿。
“至少，一斤百文吧...”苏洛晴说着，抿了口酒，随后涌上喉头的酒香也不再觉得舒适。
“一斤百文？”林宴念叨了下，淡笑道：“好，那就先定这个价了，趁白酒的蒸法还没外传，正好割一割京里豪绅们的钱袋。”
“要是外传的话...怎么办...”苏洛晴低声问。
“外传就外传了呗，蒸酒的法子简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林宴摊摊手：“我们本就无意隐瞒。”
“可是。”苏洛晴咬着银牙，抬起头看着林宴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可是这样的话,会浪费许多粮食，很多人都会因此吃不上饭。”
苏洛晴已经在想，用多少钱买断这个技艺，并将其永久埋藏。
两千贯钱够吗？她内库也不是很充裕。
林宴眨了眨眼，又四目相对地眨了眨眼，倒是没料到，眼前少女虽胸小，却胸怀天下，心系苍生。
这点，倒蛮对他这新时代三好少年的胃口。
“家父平时就教导妾身要事事节俭，心系贫苦百姓，也是因此，才被奸人所害，丢了性命。”
“令尊高义。”林宴作了个礼，然后没好气地对着端王一个脑瓜崩：“看看你姐做的好事，是非不分，良莠不辨，不如把皇位让给你算了。”
苏洛晴呆滞了下，端王苏毅则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林兄慎言，慎言，这话可说不得，洛姑娘家里的事，我会禀明皇姐的。”
“淡定，你姐又听不到。”
“……”
“今天酒钱算你的。”
“自然自然。”
帮忙出了口恶气，林宴看了眼忧心忡忡的苏洛晴，指着酒罐道：“这坛酒是用了不少粮食，但白酒的酿造，其实无需稻和粟，用高粱，才是上上之选。”
“京城和北方各州都有大片的野高粱地，可以用此来制酒，等白酒推广下去，爱喝的人多了，米酒黄酒自然会减产，这样一来，粮食不但不会浪费，反而还会增加。”
高粱中含有鞣酸，适口差，伤人脾胃，大齐人不喜吃。但用来酿酒后毒性全失，且入口会有怡人的清香。
京师外头十几里就有大片野高粱地，林宴原本就打算用它们来酿酒。
白嫖还能卖钱，简直不要太爽。
“这，这是真的？”苏洛晴薄唇微张，一对明眸睁得老大。
她不了解制酒技艺，却是知道，此举若成，能为大齐省下多少食粮！
“嗯。”林宴又给她掺上一杯：“实在不信的话，采来高粱我酿给你看。”
“一言为定？”
“我们立字据。”好，这下人力成本也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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