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里。
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除，微弱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并不刺眼。
“……醒了？”雪莉的声音。
“嗯。”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陆恒试着动了动四肢，虽然还带着一丝倦怠感，但的确没那么累了。
最后一次使用魔眼时，他已经做好一星期下不了床的准备了，没想到恢复得这么好。
“有人给我治疗了？”
“嗯。那个有点娇小的女孩似乎是很厉害的治疗术士。”
“这里是哪里？”陆恒对于陌生的景色还是有点警惕。
“地下赌场附近的一个旅店。这种事情对于贵族来说还是不太好张扬。”毕竟解释起来非常麻烦，一不小心还会败露赌场的事情。
“其他人呢？”
“诺兰德就在隔壁。那个贵族和治疗术士先回去了，说是等你醒了再过来。”
“醒得不是时候啊。大半夜的。”陆恒瞥了一眼窗外的黑夜。
“再睡一会儿？”
“没什么睡意。待会吧。”陆恒看了一眼有点疲倦雪莉：“你一直在守着？”
“也不是。”雪莉移开了目光：“跟柯塞特有交替。”
“这种事情让女仆来不就好了？千金大小姐亲自照顾，感觉有点太过火了。”
“柯塞特也很累。别的人暂时信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雪莉道：“而且，我也没你想象中那么金贵。”
“这样吗……”陆恒有点不太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两人之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不用休息吗？好像有点虚弱的样子。”陆恒想了半天，终于挤了一句话出来。
“在你醒来之前小睡了一会，还不太困。”雪莉也没太多跟男生相处的经验，回答得非常实诚。
“……你的那招，对身体的消耗很大？”雪莉窥探着陆恒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陆恒点点头：“在此之上什么都不要问，问了也不会有结果的。”
“……啊……抱歉。”雪莉低下头去：“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吧。”
“别误解。我没有别的意思。”陆恒道：“只是现在不方便说。即使知道了，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啊……嗯。”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再次磕磕碰碰起来。
“今天那群贵族，你认得多少？”陆恒忽然道。
“嗯？”雪莉愣了一下：“只认得一些，因为基本没有来往。诺兰德旁边那个贵族应该也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子弟，雷克特·海伦斯。他在贵族圈子里很有名，交游广阔但不像诺兰德那么滥情，是个风评很好，公认有领袖气质的人物。”
陆恒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个小女生应该是依莉丝·冯·科诺尔。虽然不是四大世家，但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贵族家族。他们家族的封地在被称为【不死山】的地方，世代行医，以医术精湛而闻名天下。”
“这倒是看不出来。”陆恒觉得她身上没什么医生那样严谨的气质，反而有点像是萨莉那样的小恶魔。
“我也觉得。不过她治疗的时候的确气势很足，有专业医生的风范。”
“是吗？没见到真是可惜了。”陆恒笑道：“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见识一下。”
“一定有机会吧。”雪莉道：“你的表现这么出彩，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怕是全场的贵族都会争着邀请你去家里做客。”
“偶然而已。并不是我想的。”陆恒道：“这种事情很多时候，不过是多余的麻烦而已。”
“你好像总是会这么想，为什么？”
“因为这些热情大部分不过是另有所图而已。”陆恒耸耸肩：“因为你强，所以他邀请你去做客，送你东西，希望你能够庇佑他帮他。万一哪天你受伤了，变弱了，你也就不是他的客人了。”
“这就是你反驳我的理由吗？”雪莉道：“因为自己的强大和优秀而聚拢过来的人，当你不再强大，不再优秀时，也就会离你而去。”
“差不多吧。”陆恒道：“毕竟这种人我也看了太多了。再强大，也总有比你更强的人。再优秀，也总有比你更优秀的人。”
“所以，你所求的是不会因为你不够强大而离你而去的人？”雪莉推测道：“或者说，是能够与你一起度过艰难岁月的人？”
“很接近了，但还是有点不一样。”陆恒道。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你想要用来反驳我的答案。”
“嗯……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明白。”陆恒老实地苦笑道：“但是有这种关系，可能比较接近我的答案。”
于是雪莉便托着腮帮子看着他，听着眼前的少年娓娓道来。
“贵族里有一部分家族有着体罚孩子的传统，说不好听点，就是喜欢打人。我的养父虽然是个很开明的人，但是却还是认同这种传统。更糟糕的是，他有一种叫做【躁狂】的病。一旦病发起来情绪就非常狂躁，很容易打人。”
“在我被收养之前，我妹妹经常挨打，妈妈在家还有人拦着，妈妈如果不在家，那就是地狱。只能够一直挨打，可是挨打完之后，又会听到养父哭着跟她道歉，如此往复循环。精神方面的疗愈师跟我说过，养父的行为很大程度是病理性的——也就是说，无论他性格再好，再有修养，也是控制不住的。因为一旦进入那种状态，他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打人。”
“当然我也不会医术，养父的行为并没有因为我被收养了就有所好转。而且我妹妹是个倔脾气，很容易惹到养父生气。那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她挨打的时候跟她在一起，替她挡住一些拳脚。”
“……你不怕吗？”雪莉有点惊讶地看着陆恒。要知道，大人的拳脚对于小孩子来说是非常可怕的。被打一下都要疼到失去意识的程度的可怕。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冲出去护住妹妹，这其实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更何况，对于尚未成年的少年少女来说，很多时候大人的话就是铁则。是无法违背的。
“怕。但我觉得，那是不对的。”陆恒简单地道：“为什么不对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事情不该是那个样子的。”
彼时的陆恒正处于中二期，对于维护自己心中的正义无比在意。也从来不介意为此而挨几下拳脚。
“……你真的很厉害。”雪莉的眼瞳里忽然流露出憧憬的眼神：“真羡慕你妹妹。”
“所以，尽管这么多年来我跟我妹妹也会吵架，也会闹矛盾，但都是事情过了就好了。即使不是亲兄妹，我们也一样是家人。”
因为陆恒和宫语心都记得，陪自己在养父的怒吼声度过那些风狂雨骤的夜晚的，是谁。
“比起那些没能这么做的哥哥姐姐，我大概做得要好那么一些。”
宫语心肯定也遇到过很多比陆恒更好看、更优秀、更厉害的人。但是那些对她来说，不过是【记不得的人】里面的一员。
“我记得有本书上写道，有些人对你之所以是特别的，是因为你们一起度过的岁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你想反驳我的话，我了解了。”雪莉颔首道：“不过，没想到你是个妹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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