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早已凋去，树上却没有知了那聒噪的叫声，仿佛夏日没有为它们留下位置一样。易永轩以前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夏季树林，如同万物都在忌惮着这里的什么。
几个月来，源墨只是在教授他轻功方面的技巧，拳脚和武器是一概不提。他不禁感到有些枯燥，刚想停下来偷个懒，却感到后脑勺一痛。
是个桃核。
奇怪，刚刚师父明明没在的，他想着，边转头去看。只见源墨正端着茶杯，悠哉悠哉地靠着洞壁，慢慢地喝着茶。
“师父，你这又喝茶又吃桃子的，不怕伤身体吗？”易永轩故作关切地问。
“那个核是之前留下的，”源墨白了他一眼，继续慢慢悠悠地喝着茶。
“师父很喜欢喝茶吗？”
“说不上喜欢吧，只是曾经有位…挚友，他很喜欢喝茶，所以我就想着学着喝一喝。只是这一学，都不知道多久了，还是没学出个样子。”她轻轻吹着茶杯上漂起的热气。
“那看来师父你也不怎么样啊”易永轩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惜还是被源墨听到了。
“你刚刚说什么？”源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平地一声雷——”她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
一道惊雷应声而落，重重地在易永轩的脚畔砸出了一个大坑，吓得他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师父，这就是所谓的道法吗？”易永轩咽了口口水，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可以说是道法，但又不是道法。不过你要是再乱说话的话，下一道就会劈在你的身上。”源墨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
“是是是”易永轩连声答应，边偷偷往天上瞥了一眼，可天空澄澈高远，不知道那道惊雷从何而来。
源墨这才又抿了口茶，“等学成后，你想去干些什么？总不是在这个山洞里待上一辈子吧。”
“我想去远西的那些国家去看看。”易永轩只是稍加思考就作了回复。
“为什么呢？炎国的土地如此广阔，你都未必能够走遍，怎么会想到去远西？”源墨喝完了最后一口茶，开始把玩杯子。
“我过去听父母说，每年都会有大食的商人来到炎国做生意，再把炎国的东西卖到远西的那些国家。”易永轩拍去旁边石头上的泥土，坐了上去。
“这个理由，倒也算是说的过去。至于远西的那些国家…”源墨嗤笑一声，“我劝你还是做好准备。那些国家，可是毫无道德可言。若是过去你身边有很讨厌的人，你将他身上讨厌的地方都套用到那些国家身上，就会发现它们都是一样的。”
“听过炎国一个皇帝的话吗？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他们不会想着怎样长时间来交好，或者双方共同获利。他们只会想着怎样夺去你的一切。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化，他们所谓的文化只不过是像强盗那样到处掠夺。”
“那些国家，最喜欢干的事情不过是把自己的旗子插到别人的土地上，然后宣称那片土地是他们的。炎国曾经可是深受其害，甚至接近被灭国的地步，我记得那时还是后金当政。当初他们在炎国劫掠的时候，闭口不提什么平等、尊重。现在炎国强大了，他们又开始到处想要讲道理了。”
“他们在炎国内部还花钱买了些人帮他们说话，如果你仔细观察就能识别那些人。当然，这里面也有本来就对政府不满的人，他们四处造谣、辱骂。当你开始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又作出一副无赖的嘴脸。”
讲完这一长串话，源墨才略微停顿了一下，“不过，到处看看也挺好的。至少见识能增长不少。或许他们的普通民众中有些人良知尚存，那些人也可以交往一下。”
“您很反感他们吗？”听得之前源墨的语气中似乎带有说不尽的厌恶与鄙夷，易永轩忍不住问了一句。
“反感？不，他们是怎样，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尘世之事与我无关，为何在意？只不过是跟有些人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便成了现在这样。”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
“您以前去过远西？”
“当然去过了。只不过也很久没再去过了，因为没有意义。”，她耸耸肩，“凡世间的东西无非就那么点花样，没什么能够吸引我的。”
“可是您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啊，那您上一次去是什么时候呢？”易永轩趁机多问了几句，想套出些关于源墨身份的线索。
“少问两句，”源墨呵斥道，强行结束了话题，“休息的差不多了吧？继续去练一会儿。晚饭还早得很呢。”
易永轩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可依旧没有死心，“师父，你为啥只是让我练轻功，却不练剑法啊。”
“对这方面，你觉得是你了解，还是我了解？”源墨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对你而言，剑法一教就会，一点就通。我又何必浪费大量的时间去教你剑法？若是遇上打不过又不讲理的敌人的话，不就要靠轻功来逃跑？所以才先教给你基础的保命技能，它们至少更加实用。要知道，在炎国的土地上，你很少有机会出剑，因为捕快和衙役们解决那些事。”
“另外，剑客可不止要依靠自己的剑，在没有剑的时候，还要依靠自己的拳。因此除了剑法外，我还会教你一些拳脚上的功夫。听懂了吗？”
易永轩忙不迭地点点头。
“既然听懂了，那还不快继续去练？”
“可是师父，您什么时候教我道法呢？”易永轩苦着脸，可怜巴巴地问道，他还惦记着刚刚那“平地一声雷”的威势。
“道法排在拳法之后。不过，如果你离开炎国，很多道法就不会起作用了。因为炎国那些所谓的神明，是不能跨界去管其他国家的呼应的。”
转眼又是一年隆冬。天还没亮，源墨却早早地就站在了雪地上，易永轩只得打着哈欠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师父，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起来啊。”他从雪地里捧了把雪抹在脸上，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因为今天要教给你最后一个剑招，这个剑招，是我能教给你的最强的，也是最麻烦的剑招。还记得之前教给你的虚空踏步吧？这式剑招只有搭配虚空踏步才能用出来。也就是说，从明天起，我会开始教你拳脚功夫。”源墨从易永轩手里接过木剑，走到山洞外的大片空地前。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它，请一定记住。”
“是有什么忌讳吗？”易永轩有些不解，
源墨只是微微一笑，“有的东西太早讲出来，就会失去它的价值。”
“我先给你做个演示，你可以大概了解一下它的威力。”她把剑尖遥遥指着空地上的木人，继续道“不过要达到我展示的水准的话，内力，剑法和轻功都要达到极致才行。”
只是片刻，她便把剑还给了易永轩。
“师父，这是？”易永轩不知道源墨这是演的哪一出，“你去碰一下就知道了。”她又坐回了椅子上，指了指那个木人。
易永轩从上到下把那木人打量了一遍，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可他手指接触到那木人时，那木人像是散架了一样，化成了一堆木屑。
“这……”易永轩感到自己的心跳急剧加速，然后是极致的恐惧。
这剑法应该只是为了杀人诞生的吧？
“它本来就是在实战中演化的，只不过面对的对象是强者而非弱者，所以现在的效果看上去很夸张。”，源墨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师父您说您不喜欢剑法，那为什么在剑法上造诣这么高？”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只是谈不上喜欢，也不能算讨厌。而且就算真的不喜欢也不能代表我不会。况且，我在剑法上的造诣也算不上高。学剑法，只不过是出于一些私人的原因，并没有其他更多的特别因素。”
她的目光在这时突然变得很遥远，良久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将近三更，本该是睡觉的时间，易永轩却没有回山洞，而是坐在洞外的石头上，望着天空，
“师父，今天的云层很厚，星月都没有出来。看起来要下大雪了。”
听的易永轩这番话，源墨叹了口气，提刀走出了山洞，站到他身边。
一年前，易永轩比她还矮上一点，如今却比她要高上一些，于是她微微仰头，用手指弹了下易永轩的额头，
“傻小子，天上群星其实从未消失，云层只是遮蔽住你的视线。白日里见不到，是因为日光太过强盛，但其实它们一直在那里，不论日夜。”
“不信你看，”她把刀拔出，望天上轻轻一划。易永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道细细的裂缝慢慢地从那云层间延展开来，露出满天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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