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着眼前的热水，屋子里的提灯明晃晃地照着，一群飞蛾或者别的什么虫子不停地在着唯一的光亮旁飞来飞去，不停地榨取这唯一的热量，即使这样光还是不吝啬地点亮两人的四周，但无论如何都照不出一部分黑暗出来，就如同老人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样。
他拿出一包茶叶来，从小盒子里抖出一点晒干的茶叶子来，刚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苦味就扑面而来，飘洒在水面上并没有直接沉下，如同一艘艘在翻滚的大海中苦苦坚持的小舟一般，老人缓缓说道：“这茶叶就该一开始先放的，不过算了，你有什么想问的？”
“啊麻烦你老人家了，出门时很急，我都没带些东西过来。”晨仁双手捧着茶杯，感受着杯子里一点点温暖，那是足以与这个时节寒冷的夜晚想抗衡的温暖。
“不必多礼，就当我这个老头子想找人陪着聊天就好了。”老人双手环踹在自己宽大的衣袖里，看了一眼久久没有下沉的茶叶，继续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人家，你认识这个村子的村长或者长老一类职务的人吗？”
“硬要说的话，我只是这个村子的其中一个年长之人。”
“哦哦，那这个村子有名字吗？”
老人看了晨仁一眼，随后闭上眼来，像是熬不住突然睡着一般，良久都没有回应，晨仁便默默等着，终于像是从尘封的记忆里回想起什么一样，微微睁开双眼，对着晨仁说道：
“天路村，或者叫魔村。好像都有这么个说法。”老人缓缓说道。
“唉，能跟我详细聊聊吗？”
“嚯嚯嚯，听以前这里的老人谈过，这里原本存在着王国通往帝国唯一的道路，那些闲不住的人就起了这么个名字，但后来都变了啊，不知何时起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这里就渐渐荒落了。”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都没什么人记得这条路了，只有你们王国的军队愿意来这，也只有你们来过。”
老人没有去碰茶杯，只是缓缓说着。但开始有一片茶叶落下了。
“嗯……”晨仁单手抵着下嘴唇想了一会，继续问道：
“那老人家，另外一个名字呢？”
“……我忘记了，那只是些路人的流言蜚语。”老人缓缓说道，这时又有一片茶叶落下。
“这样啊。”晨仁没想深究，不知是老人真的忘记看，或是突然后悔不想谈及此事了，他也难得去细想。
“这都不想说啊…”他在心里默默念叨。
看着闭嘴不谈的老人，晨仁一时把想问的话咽在了肚里，转过身去思考其他起来，这期间已经有一些茶叶落下了，沉在了杯底。
“说起来，我想起今天刚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小孩子，他手里提着的应该是一种小动物的骨头，看着我的时候，那孩子还在那吃着什么。当时我就在想，这孩子长大应该也是打猎的好手吧。”不知为何，晨仁着重强调了“也”字。
“嚯嚯嚯，那应该是徐苟一家的孩子，他从小就喜欢啃那些玩意，他家大人教了多少遍了他都还没改过来啊，哈哈哈。”门外一阵风袭来，吹得灯笼晃来晃去，灯光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一下明一下暗的，恍惚间，那老人就像是长了獠牙般，鼻子也变长变大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的尖笑还没停止，屋外的风好像越来越大一样。
老人的模样也变得越来越丑陋，整个人型都无法保持。
晨仁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像是动物的眼珠，没有人的灵视，整张嘴都要笑裂般夸张的大张着，仿佛同时有无数人在撕扯、抢夺着他的嘴皮一样，屋内的光线都要被吸进去一般。
此时茶杯里的叶子已经全部落下，沉入了水底。
晨仁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管是真是假，像是没看见般，他突然想到了眼前的杯子，杯子里水面纹丝不动，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那张吞噬一切、有着无穷吸力的大嘴。
当注意到时，他明白了些什么。
他端起那杯茶，没有马上一咏而尽，只是观察着眼前那不成人形的怪物的动作。
老头，不，现在该说是某种四足爬行的动物吧，此时停止了咆哮，喘着粗气盯着晨仁，仿佛在期待着他会做什么事一样。
晨仁不敢放下茶杯，他只知道一件事：放下这杯子可能等着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条。
那怪物好像是被晨仁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激怒了一般，突然疯狂地向他冲来，不可思议的是，它那么庞大的身躯动作却如此之快，在晨仁反应过来之时，它就已经飞奔这自己面前。那怪物即使在这时仿佛还笑着，既像是嘲笑着他，又像是督促着他赶快喝下去。
而就在这头动物冲向晨仁，那大张口的吼叫直冲他而来时，就在这近在咫尺之间时。
晨仁讲自己的那杯茶倒向了那怪物的嘴里，霎那间激起一阵雾气，怪物顿时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整个房间，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时，眼前的一切都回归当初。
窗外的风已经停止，灯光还是那样忽明忽暗的亮着，老爷子跟一开始那样眯着眼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想些什么，除了晨仁自己面前的、属于他的那一杯空了外，其他的别无区别。
老爷子的那一杯的茶叶已经全部沉底，杯子里的水也变得浑浊起来，混着苦味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让他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这也让他更加确定这茶叶的作用来。
环视一圈，发现周围没啥异样，晨仁便松了口气，刚刚好歹也是有惊无险啊，如果自己没做对的话可能晚上就要在别人的肚子里休息了。
这时老人端起了眼前的杯子，轻轻地嘬了一小口，像是感叹什么一般长舒一口气，对着晨仁说道：“小伙子，你该去休息了，刚刚看你都差点在这睡过去。”
“唉……”晨仁疑惑地看着老人，像是不明白老人在说什么一样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没等晨仁反应过来，老人便离座准备回去了，看来是不想向他解释什么。
“老人家，谢谢你啊。”晨仁没有去追问，只是在原地坐着没来由地这样对着已经转身走离开，身影已经有一半潜入黑暗中的老人说道。
“……早些休息吧。”
“谢谢你给我的茶叶啊，如果不是这茶的话，我可能都不知道怎么醒来。”老人转过头回应着他，不知晨仁在打什么主意的老人现在只想赶紧应付了事，却见到了提灯下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你在说什么……”老人听着晨仁的话语，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一些异样，“这个人绝对是装的！”老人在内心告诫自己，经历了那样的场景怎么可能还不害怕！他只是在强撑着而已！
“啊？我只是在说这茶很香很好喝啊？有问题吗？”
晨仁疑惑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却只剩下讽刺，但老人此时也放下心来，他只是当成一场梦的话还好，“就让这事这么过去吧。”老人在心里想到。
“嗯，没错，你能喜欢的话就最好了。”说罢，老人便打算转身就走，但刚一抬脚他就听到背后那宣告谎言破灭的声音。
“好像不对吧，这茶光是闻起来就让我觉得很苦，我喝起来怎么会觉得很香很好喝呢？老爷子。”被那双盯着猎物的眼睛盯上，老人一瞬间有种自己都被看穿的感觉，但还是赶紧稳定心神，背对着晨仁有些紧张地说道：“这茶只是闻着苦而已，入口的清香很醇厚的。”
“哦，那我也不至于把茶叶都喝了吧。”听到这话，老人连忙一回头，才注意到那杯底的茶都空空如也，硬要说的话，可能也只剩下些茶渣在里面了。
虽说这地方说不上很干净，但如果是这茶杯“碰巧”被碰倒的话，那四周也能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但现在别说茶叶了，连一丝水迹都没有。“那么，你要怎么应对呢？”晨仁表面上依然那样笑着，现在他才明白莱明的技巧是多么的高明。
“该是时候露出马脚了吧。”依靠笑容隐藏自己最真实的表情，依靠笑容无情地掠夺别人的情报、不停地压榨别人。现在“老爷子呢也该承认了吧。”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在一阵沉默过后，老人回过头好像放弃了一样说道：
“唉瞒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啊。”
晨仁表面上继续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还是不由得期待起老人要说的事来。
“其实你那杯是我喝的，这茶叶本来就可以入药，或者做食材加入菜里，我平常也很喜欢干嚼着这茶叶子，一不小心就吃下去了，哈哈小伙子，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这样啊…”晨仁遗憾的声音传来，也像是放弃了般他决定不深究了。“这事就这么完了吧。”老人在内心急切期待的愿望终于成真，现在眼前这人终于肯放过他了。
没有暴露真的太好了…
老人长久未曾鼓动过的心在今晚有体验过了一回年轻时特有的冲动，今晚不知为何自己没有克制住冲动，这在老人长久的人生中也极少发生。
可能自己的确老了吧。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无论如何，今夜地事都会过去，明日的太阳终会升起，日子还要照过，可不能因为今天这事就放弃严格要求自己了啊。
不然可就对不起这长老之位啊。
老人满足地笑了笑，其实他心里也挺感激晨仁的，几十年来自己作为这栋屋子的主人接待了不少客人，可能就是因为太过一帆风顺了，自己也忘记了保持警惕了。
“嗯，还是不服老啊我，哈哈。”老人真心这样想着。
“哦对了，老爷子，这茶杯我就放这了，麻烦你收拾下啊。夜晚很快就会过去了啊，老爷子你注意休息啊。”说罢，晨仁便上楼去。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杯子，老人则笑着轻摇了摇头。今晚被这俩玩意害惨了啊。一开始见到他时，就不知为何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便想就着他端来的热水想吃点用来镇静的药草，但还没喝到水自己却先失控了。虽说本着地主之谊分给了晨仁一些对普通人没副作用的药草，但却差点被发现了啊。
“没有被发现真的太好了。”
但老人的双眼在看着杯子的一瞬间呆止了，晨仁的杯子里，现在有了茶叶。
那绝不是自己杯子里只剩下一点残渣的数量，看到杯子的一瞬间老人就排除了晨仁偷换两人茶杯位置的可能性，那杯子里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能让人察觉到杯子里“平添”了原本不该出现的茶叶。
而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老人早已把自己杯子里的水包括剩余的全部药草全部喝下了肚，现在只有一个可能：晨仁调包了自己杯子里的茶叶，在自己没有察觉之前！
究竟是什么时候！老人看着这两个杯子，猛地反应过来：在那自己骗晨仁是自己喝下茶之前！自己转身的一瞬间，他就调包了吗？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不要让他在晚年还要承受如此的折磨！
唉，“夜晚很快就会过去吗…”老人就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只能无奈地端起杯子，走回黑暗的角落，现在夜已深，是睡觉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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