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粮如此的豁达又坦然，他不怕死么？
不怕死个鬼！
就是因为怕死，他才这么着急着要去京城！
就是因为怕死，他才明知前面是杀了人的土匪，依旧敢大踏步前进。
他要真不怕死，在听到那个破神仙的任务时，就该好好的躺在牛棚里，等着自己的孽缘和哪个该死的臭男人圆房，然后自己就好彻底完蛋。
反正都是死，死后超生不超生，和现在还活着的自己，又有什么鸟关系！
正因为怕死，才不想死，正因为不想死，才必须勇往直前。
赵德粮继续向前，没走多远，前方树丛里就跳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光着膀子，赤着脚，胡子拉碴，眼睛也是血红，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柴刀，柴刀在手里不断的颤抖，情绪一看就相当激动。
“你什么人？”
他努力的想要装出凶狠而冷酷的样子，可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此刻真实的心情。
他很紧张，甚至比赵德粮这个两手空空的人都更加的紧张和害怕。
赵德粮可不敢大意，这样情绪极度不稳定的人，说不得脑子一热就可能真把自己砍了，毕竟他的理智早就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了无数次，只怕哪怕一丁点的火星，就可能化身没有理智的野兽。
赵德粮立刻把双手抬起来摊开，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手里根本没有武器。
“我是赵家沟赵德粮，你就是韩六羊吧？”
对方看赵德粮两手空空，慌张的情绪稍许稳定了一点，随之又有些恼怒：“你管我谁，金子呢？”
赵德粮反手指了指已经漂回了湖面的渔船，渔夫已经吓得躲进了棚子里，只有贺炬延一个人还坐在船头。
他看到岛上赵德粮和男人一起张望，立刻把手中布包举起，甚至还放到了船外。
“什么意思？干嘛不把金子带上来？”
男人的语气虽然凶狠，不过说话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颤抖，至少说明他的理智已经逐渐回归了。
赵德粮心里却是慌得一匹，开玩笑，这种手持凶器的杀人匪徒，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正面面对过。
他既然能一气之下砍了朝廷的走狗，凭什么就不能一怒之下砍了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放牛娃！
好在他终究还是扛住了心里的慌乱，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
“大家都是穷苦人，你们杀了万恶的盐长，我们当然拍手称快，至于赵老爷的夫人，你们要金子，我们要人，至少你也要让我先看看人在哪里。”
男人拿着柴刀逼了上来，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让你们给金子就给，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赵德粮的腿肚子有些发软，好险没有被吓的转身就跑，好在他拼命的在心里说着冷静，冷静，才没让自己转身。
“你要杀我只管杀就是，反正我也是烂命一条，不过你今天若是杀了我，这十斤金子你一点别想得到不说，后面你们整个横梁乡所有百姓，都休想逃脱干系！”
他说着还抬起了手指向了旁边。
贺炬延立刻把布包放到了船外面，不管他最终会不会真的松手，至少这动作现在是做出来了。
“你敢！”
男人一声怒吼，再次靠近，柴刀都快碰到赵德粮的胸口了。
赵德粮这时候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怕，他也不吼，而是中气十足的说道：“朝廷已经派兵到了淇湖岸边，用不了多久就会找船过来，你若是只想杀人，现在杀了还有机会跑，不过你自己倒是可以跑，你跑之后，整个横梁乡百姓朝廷岂能放过？要知道你杀的可是朝廷命官！”
赵德粮其实也不知道所谓盐长算不算朝廷命官，反正他是朝廷的人，这一点肯定是没问题的。
大兴朝廷对县以下的实际管理并不多，也就粮税和盐铁管制，对于百姓来说，朝廷是什么他们未必清楚，但是看到收粮的税官和盐铁长下乡，他们就能感觉到朝廷的存在和管制。
“那，那是他禽兽不如，睡了我家女儿不说，还把她杀了，他死有余辜！”
男人的气势突然有些弱了，在强大的朝廷面前，一个小小的农民，真的连蚂蚁都不如。
赵德粮看对方的气势弱了一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今天看样子不容易死了。
他对贺炬延做了个收回来的手势，缺牙道士立刻把布包给收了回去。
赵德粮这才继续对男人说道：“今天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处理的好，咱们大家都能轻松脱身，若是处理不好，朝廷真的怪罪下来，别说你们横梁乡要鸡犬不留，只怕我们同悦乡的人也要被卖成奴隶才算数，你一个人杀人倒是爽了，我们这些人就都该死么？”
“真……真有那么严重？我都跟大家说好，这事我一个人做的，我一个人顶。”
男人被赵德粮说的话还真给吓到了，语气又再次颤抖了起来。
赵德粮暗暗地吐了一口气，今天这事最危险的部分已经过去，剩下的就看这个麻烦怎么解决了。
他的心里清楚，男人其实和他一样，都是苦苦挣扎在社会底层的百姓，能活命谁想杀人，就像渔夫一家，即便穷的只有一条船，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依旧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忍受着穷苦的生活。
谁也不是天生的杀人狂，不会因为杀了人而觉得骄傲，尤其要对抗的，还是朝廷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时。
赵德粮长叹一声：“现在的问题不是你想承担下所有责任，就能随便承担下的，朝廷的官死了，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放？以后还有哪个盐长敢到横梁乡来？”
“那我该怎么办？”韩六羊捏着柴刀的手松了一下，又再次捏紧。
“先带我去看看我家大嫂，只要她人没事，我帮你出面和县令沟通这件事情。”
“你的意思？让我去县令那里服罪？”男人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和彷徨，土匪这种事情，看样子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专业！
赵德粮摇头：“服罪我觉得倒是没有多大必要，你还是先带我去看看人吧，若是人没事情，我再给你想办法。”
“好，你放心，人没事的，赵家的婆娘也是咱们庄稼人的人，我们自然不能伤了她。”
男人说着收起了柴刀，转身就朝岛上的树林深处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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