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凝视着桌面上的文书，神色凝重。
并不算十分宽敞的大厅，此时聚集着整个普洛塔利亚的“代表”们。
由于缺少桌子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能坐着板凳，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诺诺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有些无所适从，这在她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压抑的气氛。
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她身上。
心在发抖。
“诺诺大人，要冷静呀。放松——”
侍女的真由在椅子后轻声的提醒着。
诺诺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能再怯场下去了。
成为“主”的那个时候，就应该有这种准备。
“各位，关于城外的魔物集团所递交的外交文书……”
还没等诺诺说完话，“哐”的一声巨响直接打断了她。
中年的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答应那种条件！居然要我们放那些魔物进城，还要让什么狗屁魔女来统治这个国家，不能答应！”
“对！不能答应！不能让魔物毁了普洛塔利亚！”
“要拼死抵抗才行，这是我们的家！”
“杀光那些魔物！”
男人的话一呼百应，几乎有半个会场的人都应和着他。
诺诺自然是清楚的，那位是在整个普洛塔利亚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刚烈人物。
如果问她自己的话，她也许也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但是她现在做不到。
背负着整个普洛塔利亚的几千人的身家性命的她，在这个问题上必须慎之又慎。
“咳咳，各位代表，发言请举手——或者按铃。”
真由严厉的声音，替诺诺解了场。一时变得嘈杂的会场终于消停了下来。
男人不满的“哼”了一声，方才坐下。
会场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沉静。
没有一个人举手。
诺诺等待着，会场还有将近一半多人没有发言，她还要等待他们的意见。
“有想说的都可以提，不管是什么都可以，我保证，没有任何坏处。”
平时积累的知识似乎一瞬间都忘光了，诺诺只能尽可能编织着笨拙的语言，鼓励着他们。
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举了起来。是一位老人。
年过花甲，半眯着眼睛，站起来有些吃力。
“诺诺领主，咳——老身认为，那些魔物的提议可以听听。其一，文书中有明确提到他们会居住在人烟稀少的城北地区，不会对我们的平常生活造成破坏，二来，他们说了他们绝不伤害人类。其三……咳咳，普洛塔利亚的力量，老身以为根本无法抵抗那些魔物。”
诺诺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老人旁边的少女搀扶着他，真由则是接了杯茶放在他桌前。
其余的人或多或少的也举起了手。
“我觉得让他们住在普洛塔利亚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两边都死人强吧。”
“说不准他们也是好人呢，以前见到的魔物都是不讲道理直接打过来的。”
“魔物有魔物的知识，我们也能学到他们的东西。”
“和平最重要。”
“不行！魔物怎么可能会安好心，魔物就是魔物，吃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他们不是有那个魔女吗，肯定都是魔女的阴谋。”
“先生也老糊涂了啊，怎么能相信魔物！”
“魔物也不一定都是坏的吧，人不是也有坏人和好人之分吗？！”
“喂！你小子，这样说的话，你很懂魔物吗？”
“我看是魔物派来的奸细吧。”
“喂！太过分了，你们要和魔物打的话就自己去送死啊，凭什么要拉着其他人！”
“啪——！”
“啪啪啪——！”
诺诺连续的拍了好几下惊堂木，真由也做出了一副随时要制暴的态势。
“肃静！”
诺诺很不喜欢这样命令人的语气，但是也没办法了。
“诺诺大人，我觉得，还是你来定夺好了，这么争下去也不是个事。”
“如果是诺诺领主，肯定都是对我们好的。”
诺诺在心底感谢着他们。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块像是徽章一样的小小的银质物体。
从小就在她手上的东西，她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只是作为手绳的装饰带在身边。
“你命中注定会成为魔女，另一位魔女会引导你。”
脑中突然回想起了这句话。
是很小的时候，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对自己说的。
“在比危机更大的危机之下，要和恶魔牵手，在那之后……”
诺诺并不笃信命运。她需要做合理的，正确的，安全的决断。
普洛塔利亚，一个海洋中的小小国家，人口不过数千，如今正被数倍于这个数量的魔物大军压境。
名为崎守绫罗的魅魔送来了外交的文书。不如说是一种威胁。
要让魔物在普洛塔利亚生活，并且由魔女“北冥凑”统治这个国家。只是让自己管理人类。
与之相对的是，魔物绝不伤害人类，并且会为普洛塔利亚提供可能的一切帮助。包括对抗灾厄的力量。
但是这个“灾厄”是什么呢。
绫罗并没有说明。
“……”
她缓缓的抬起了手。
“开城。”
△
“我不是说只是要他们和我们结盟不就好了吗？！为什么突然就变成我们来统治他们了啊？！这样我不就变成侵略者头子了嘛！！！”
黑衣的少女把地板蹬得哐哐作响，原本姣好的面颊被怒气弄得气鼓鼓的，涨的通红。
胸前的流苏也被她弄得乱糟糟的，少女坐在床上，前面另一位少女则是坐在毯子——飞毯上。
“这样我该怎么办！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和我的剧本完全不一样了！”
“哈，凑，别这样啊。听我说嘛。”
“怎么说我都变成了侵略者了啊！这样我该怎么办才好，再怎么样我帽子都被扣上了。”
“就算不这样，也不可能被接受的哦。因为，毕竟就是这种世界嘛。”
绫罗压了压腿，操作飞毯飘到凑的前边。
“这样才是最省事的哦，直接由我们来统治他们，这才是对他们好。我们起码还能保证，那些家伙可就……不一定了哦。”
“啊啊啊，烦死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
——深夜的寝室
诺诺瘫坐在椅子上，昔日流丽的金色长发毫无整理，遮掩着她的面庞。
她没有点灯，只是凭着记忆辨认着房间里的东西。
真由和往常一样站在她的身后，她很知性，自然也未加任何打扰。
“诺诺……”
“呜……”
诺诺趴在桌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声音时断时续，很小很小。
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怎样的感情涌上来。
会议结束后，她仍然挨家挨户的造访了普洛塔利亚的每一户人家。
有些人选择了理解，有些人选择了中立，但自然也有些人十分的激动。
她尽力的安抚好每一个人的情绪，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回到房间里也已经疲惫不堪。
她想要寻找一个道路，但她看不到前方为何。
“不能开城啊，这样普洛塔利亚会被毁掉的！”
“没想到诺诺大人会抛弃我们。”
“比起被魔物折磨，我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诺诺拼命摇着头，想让这些话语远离自己。但越是逃避，声音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哐——”
桌子一下被踢响。
作为执政者，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作为整个普洛塔利亚几千人口的父母官。她无时无刻不在为了普洛塔利亚的未来摸索着道路。
要说自己抛弃了大家，那是绝不可能的。
诺诺欠着普洛塔利亚的大家数不清的恩情。这是她一生都不可能还的完的。
一整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散会的时候，那种如同被背叛了的目光，那种怨恨的眼神，那种绝望的气氛。
所有这些都如同尖刀，一刀一刀的剜着诺诺的心。
“诺诺。”
真由的手扶着诺诺的肩膀，温暖的触感，以及用力一掐的痛感，把诺诺从记忆之海里拉了起来。
“按照你的路走下去就好了。已经不能回头的话，想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
“后天就是交接仪式。先生所说的也不无道理。而且——你也是认同的吧。”
“我没有认同……只是……”
“不要逞强——谁？！”
真由突然跳到窗边，开窗的同时，也将护手带套在了手上。
“喵~”
窗台的左边，一只黑猫缓缓踱出。伸出爪子用舌头舔了舔。
不过，它的两只后腿却是带着白色。
“是猫啊，好可爱~”
诺诺习惯性的朝着猫伸出了手。
本以为猫会直接逃走的，结果，它却只是用舌头舔着爪子，丝毫没管诺诺。
诺诺的手已经碰到了它的头顶，它还是在那里，只是转过头看着诺诺这边。
“喵~”
“哇——”
黑猫摇了摇身子，直接跳到了诺诺的怀里。
“真是奇怪的孩子，哈哈哈——”
“猫是通人性的呢，诺诺。就像现在这样。”
即使知道这只是真由在安慰自己。
“乖~乖~”
少女只是怀抱着猫，顺着有些凌乱的毛。
窗外的雨，也淅沥淅沥地下起来了。
△
“就这样臣服在我脚下便可！”
少女尽力的做出自己眼里最具压迫感的动作，对着假想之物排演着。
“啊啊啊不行不行，不是这样。”
从好几个小时之前，她就已经在这里了。
“我乃空想魔女，连接天地，击溃一切偏见与不公之人”
气氛一直如此，外面的海浪拍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放弃了……根本就做不来啊啊啊——”
索性往后一躺倒在床上用手遮着眼睛。曾经的黑历史现在要化为现实简直就是要了人命。
但是，这样也不行吧。
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少女还得继续折腾许久吧。
距离交接仪式还有15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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