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道:“照理说确实如此,然内力强悍者未必有如此精到的指力,有如此指力者却无有如此医术,我的火云手虽说是刀气所化,近年来在点穴功夫上也自负有点造诣,在这点上更强过你姊,你若肯学,等你归来时,一并教你。”江月心头一怔,心中只道了数声感谢,难于言表。石川叫他模样,心道是也,前番我关押他与洪姑娘,又追他千里,心中芥蒂,恐始终未能放下,便又道:“十数年来,我一直介怀你姊与洪诺昔时之谊,妒由心生,忘了我两夫妻情分,此时我才想起她实待我甚好,将孙家一切本事尽数相授……”石川诉求他与孙芎往事,两眼愈发泛红,江月此时方才明白原来孙芎与石川两人情谊深厚,不似外界所传,只是爱之深,一个沉默寡言妒之切,一个性情刚烈责之深,直到收到孙芎离世噩耗,眼前这位石川石大侠才幡然醒悟,满腔悔恨,而后一门心思扎在医道之中,以护孙家兴旺。
江月见石川与老陈头安顿好龚月,心中大石便落了下来,与丁雁徒步回到船上,上船之际,江月转身向着西边,迎着海风阵阵,喃喃道:“却不知皇甫大哥此时如何?”
丁雁道:“吉人自有天相,皇甫大哥嫉恶如仇,当有良报。”
江月道:“但愿如此。”
大船由此起航,一路风平浪静,穿梭海峡,驶入南冥海域,这些时日拂衣和尚将“六合功”要义教授,江月不如陆香聪慧,这“六合功”又与世间各种武功无相似之处,学起来自然慢些。
又过了七八日,一行人便到了琼州地界,此地在岭南更南,虽处海上,依旧烟瘴弥漫,偏僻荒凉,在岛上行了好几个时辰才瞧见三三两两赶集挑担的农夫。想到拂衣大师以后要在此处度过余生,江月心中不免郁郁,众人似乎都有此意,只是不愿表达,一路闷闷沉沉,偶有鸟鸣一声,穿透烟瘴而来,更显几人寥寥。
此时却听苏轼说道:“此地幽静,却如桃源仙境一般,苏某若能抛下庙堂,便来此处安度。”
拂衣和尚朗声笑道:“苏大人果然能瞧得此处之妙。”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此地蛮荒,如何称得上妙处,又行了数里,拨开烟雨,拂衣和尚指着远处几座茅屋道:“便是这了。”他与众人走下田间,交错阡陌,来到茅屋院外,那拂衣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个佛礼道:“故人来访,柴扉可开?”茅屋中即刻对答道:“佳客既来,蓬门自开。”声如洪钟,惊鸟齐飞。
言毕那小柴门竟如被飓风吹起一般,倏地往里弹,至尽头时又迅速减慢,那人尚在屋中,便能将掌上劲风掌握到如此境界,只怕一身本事不在拂衣和尚之下,其中精妙,便连只通军仗功夫的苏轼也看了出来。那柴门一打开,屋中人便同时开了屋门迎了出来,此人清奇古貌,头戴纶巾,身着灰色直棳,脚踏黑面千层底,似个老文士。
拂衣和尚先开口道:“耶律兄别来无恙。”那老者亦问道:“赵兄却可安好?”两人相视一笑,诸事如飘散浮云,辉煌不在,此时寂寥。原来这位老者便是当年的辽国楚王耶律仁先,与赵客所领江湖武人互相攻伐,斗智斗勇,不分伯仲,在大宋北境不断上演奇谋,一时传为佳话,只因他被辽国道宗皇帝猜忌,为保全性命,诈病在家。无奈巍巍皇权,蛊惑人心,皇帝猜忌依旧不断,他只得诈死保全家人,躲至海南,期间却是他的老对手拂衣和尚赵客派人相护。耶律仁先虽是赵客死敌,却也英雄相惜,沦落之时,竟是赵客相救,遂隐姓埋名,隐居至此,他见赵客如今也到此处,只叹君臣相惜不过梦谈,权夺心智才是亘古不变。
江月等人不知这其中内情,只当作拂衣大师与多年老友相逢,喜不自胜,当下也是感慨。耶律仁先转过头来望了望拂衣和尚身后之人,两眼便止在江月脸上,仔细端详一番,便道:“这位小兄弟似收了极重的内伤。”说着便一道灰影闪过,直站在江月身前,身形之快,令众人惊骇。江月尚未回过神来,便觉左手腕一麻,已被耶律仁先扣住。江月身后几人欲发作,却被拂衣和尚示意止住,此时再看,原来耶律仁先是在给江月把脉。
“不错,不错……”耶律仁先喃喃道,“想不到褚康的传人竟有如此本事。”他见江月欲言又止,便又说道:“你练得一门奇功,却不得其法,故内伤隐于各处穴位之中,若不是被火云真气所抚,数年之内,便会经脉尽断而亡啊。”
江月闻言寻思,看来这石川的确医术高明,此番回去,当真要好好感谢他。却又听耶律仁先接着说道:“只是你这身上的这门功夫不可再用,否则一年之内,需用这火云真气再次打通你全身经脉方可……”江月心中忽想到莫非这火云手石川是想要以此控制自己?他之前为学武能绑了自己与洪舒,现今却对自己极好?莫非是想以此为要挟学自己的功夫?人心险恶不得不防。“不过只要不运此功,身体便无碍。”耶律仁先转过头对拂衣和尚说道:“看来这小子是赵兄晚年关门弟子,你传了他‘六合功’,一是欣赏他侠义过人,二也是为了救他性命吧?”
拂衣和尚微笑示意,看来是附和了耶律仁先。江月心中又道,原来只要不用“大金刚神力”我便无性命之忧,以石川医术之高明,断不会料不到,看来自己还是错怪了他。拂衣和尚走上前,向耶律仁先一一引见,耶律仁先听到苏轼大名时,心头不禁一怔,他虽年长,却也听闻苏轼大名,想不到这名动天下的文豪除了腹有书卷之外,眉宇之间却是英气勃发,诚然,能写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样词藻之人,岂能回让儒冠误他一生?耶律仁先听闻他怀才难抒,又想起自己际遇,只是一声唏嘘,便招呼众人,在这茅屋旁草芦坐下,自屋中端出茶具、茶饼等,烹制上好抹茶,与众人吃。
“小兄弟所修的,可是少林玄清大师的‘大金刚神力’?”耶律仁先见江月点了点头,便又说道,“我听闻西域、、天竺、中原的佛家高手当初为修炼这门五代时传下来的奇功,只因不得其法,多有损伤,相传只有少林玄清大师在晚年时闭关练成,想不到小兄弟你竟是这门武功的传人,却为何也不得其法?”江月只得将《金刚经》一事说了,又将自己只修内功,未修得招式一事说了。
“怪不得,怪不得。”耶律仁先叹道。
拂衣和尚道:“这门神功极其奥妙,相传只是单脉相传,怎么曾有中原、西域、天竺等高手齐时修炼?莫非这门功夫是从西域传来?耶律兄知道这来龙去脉?”
耶律仁先道:“这门武功倒不是西边人所创,不过也确与他们相干。诸位可知契此和尚?”
苏轼道:“这位前辈说的莫非是被称为弥勒化身的长汀子?”
耶律仁先道:“贞观年间唐玄奘的徒弟辩机和尚文采风流,更通晓中西各门派功夫,翻译佛经之时,悟得一门奇功,又柔和了中原各项刚猛的功夫,记录于一本《金刚经》之中,辩机和尚文人出身,自然天马行空,所记录的武功大多全凭想象写了出来,辩机死后,此功被传为笑柄。安史之乱时,此经书流落人间,竟有西域高手从中炼成高深武功,却不得上乘,众人发现此功并非不可练成,便修习起来,然而中西高手素来视之为珍宝,从不沟通,故其中奥妙,终不得解。直至五代契此和尚,这位大师佛法精深,贯通中西,身负绝世武艺,又有菩萨心肠,故被传为弥勒化身,与西域番僧斗法之时,互相欣赏,结为好友,便互相探讨武艺,其中奥妙终于得解。契此和尚晚年坐化于岳林寺前,又将这本经书传于后人,却未将其中破解之法流传下来,这门神功便失传了。”
“失传了?”众人惊道,那么玄清大师柳如星如何习得这门功夫?耶律仁先又说道:“赵兄可还记得缺音道人?”
“自然记得。”提到缺音道人,拂衣和尚便觉后背黑麟掌印记隐隐作痛,“这门神功也与缺音道人有关?”
“圣宗皇帝生前叶公好龙,强爱佛法,偶得此经,却不知这是一本武功要诀,只是爱其纸质,其中经文错漏百出,便以为是唐代流传的错本,倍加爱惜,死后便将此经与自己同葬。缺音道人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知道这本《金刚经》流落到辽国境内,便前往找寻,他也的确聪慧过人,擅长盗墓之术,竟能从圣宗皇帝的墓葬中盗出这一本《金刚经》。”
听到此处拂衣和尚不由得一惊,他虽知缺音道人是摸金校尉后人,不想他连大辽皇帝的墓葬也不放过,只是那辽国风俗不比中原,墓室解构也与中原有异,他却如何盗的?他盗取那本《金刚经》又所谓何来?拂衣和尚思及此处时,江月却已先开了口,问道:“那道人要这经书作甚?”
耶律仁先又道:“我听辽国武林人士说,是为了治病。”
“治病?”众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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