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通票。”
售票厅里年轻的女售票员看了看窗口外的两个人。“先生，我建议您不要打领带，也不要戴帽子。”
“两张通票。”
钱敬学的声音更冷了一些，一双死人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她打了个寒噤，接过纸币，递过去两张通票。
钱敬学带着肖云梦，走过通道，来到游乐场内部。
今天是元旦，但因为战争刚刚结束，游乐场人不算很多。多亏了钱敬学的斩首行动，军队基本没有遇上什么有效的抵抗，现在只剩下内陆一些零散的小据点在苟延残喘。
但钱敬学并没有得到他应有的荣誉。为了保护拥有铠甲巨人之力的钱敬学，公开的战报表明，实行斩首行动的人叫做沈渊，已经阵亡。
虚假的沈渊带着荣誉死去，真实的钱敬学还活在世上，直面着自己惨淡的人生。
他想起来前几天，许中新对他说的话。
“你遇到的那个陆离是我们的人，她看见了你的手机。”
“……”
钱敬学想骂人，但最后他只能骂自己粗心，没有观察出来任何蛛丝马迹——虽然他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蛛丝马迹。
“喂！快点！”
钱敬学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他抬起头，看到了肖云梦的笑容。
他从未见过她的笑容，甚至不确定她会不会笑。但现在，她像一个孩子一样，脸上的笑容无忧无虑。
“好不容易来一次游乐场，你笑一笑啊。”
“……”
钱敬学不想笑，尤其是当他看到不远处的大海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在他的心底奔涌出来，让他几乎忍不住哭出来。
肖云梦似乎看到了他的异常。她伸出手，轻轻拉住钱敬学的衣角——她甚至不愿意拉他的手。
“你看！那里有个打靶摊位！去看看吧！”
钱敬学被她拉着跑到摊位前。那就是一个简单的篷子，里面竖着几个奇形怪状的靶子，看不出是什么生物。
在篷子周围，还挂了几个布娃娃和抱枕。钱敬学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鲸鱼样子的抱枕，应该是一只白鲸，可惜不是他想要的蓝鲸。
“我们试试吧！”肖云梦来到摊位前，交出两张纸币，那位看上去一脸颓废的摊主便打开机器，奇形怪状的生物开始移动。
在钱敬学眼中，它们移动得很慢，而且按照一定的轨道，他想不打中都难。他并不想打，不过还是走上去，拿起气枪随便开了几枪。
不出所料地，他一个都没中。不过肖云梦是认真的，她每扣动一下扳机，都有一个靶子倒下，直到时间结束，她打倒了所有靶子。
奖品是一个卡通幽灵形状的抱枕，不算很大，一双无辜的眼睛静静看着肖云梦。
如果它有意识，应该会开心吧。钱敬学想。
下一个是云霄飞车。钱敬学同样不想去，但还是被拉上了座位。
启动以后，车厢像是一条龙一般，在复杂的轨道上盘旋，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
伴随着车厢，空气变成了实体，风声在耳边划出凄厉的声音，与尖叫声汇合在一起，如同在哭泣一般。
下来以后，钱敬学又被拉去了奶茶店。
“一杯柠檬红茶。”肖云梦笑着说，“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我讨厌甜食。”
“怎么会有人讨厌糖分啊？”肖云梦接过红茶，依旧在笑。
最后一站，是摩天轮。这是肖云梦一定要坐的，因为在上面能完全看到远处的大海，还有落日。
听到大海，钱敬学更不想去了。他的反对依然没有意义，他还是坐在了座位上。
摩天轮启动了，吊箱缓缓上升，远处的大海越来越广阔。天空的另一边被偏西的太阳染得一片金黄，向上过渡到橙色、红色和蓝白色，最后是天空真正的蓝色，像是一杯鸡尾酒。
钱敬学不愿看那里，他低下头，甚至没有注意肖云梦没有再烦他。
突然，他感到吊箱晃动了一下。他一开始以为是错觉，直到他听到了旁边吊箱的尖叫声。
“摩天轮卡住了，”肖云梦只是抿着嘴笑笑，“可能是太久没维护吧，等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钱敬学看向外面，发现自己的吊箱正处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从她所外的位置，整个城市一览无余，自己似乎比那些大楼还要高，甚至可以触碰到正在变暗的天空。
“我们真幸运呢，能看到怎么好的风景。”肖云梦的笑容依然存在。
钱敬学没有说话。他从衣兜内部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又拿出打火机轻轻点着。
“喂，给我一支。”肖云梦突然说。
钱敬学抬起头。“你确定？”
“看你天天抽，我想试试这是什么感觉。”
钱敬学递给她一支烟，看着她学着自己的样子叼在嘴上，他又把打火机递过去
肖云梦没有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烧伤过，然后就一直怕火。”
钱敬学的手收了回来。“那怎么点？”
“用你的烟。”
钱敬学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慢慢靠近她。两支烟头靠在了一起，钱敬学感觉到了烟头的抵触感，还有她额头的温度，她发丝的轻柔触感，以及身体若有若无的微微香味。
肖云梦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道薄薄的烟雾。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咳嗽，似乎生来就有抽烟的天赋。她抬起头，对钱敬学挤出一个笑容。
“你第一次抽烟的时候咳嗽过吗？”
“咳嗽过，眼泪都出来了。”
她又笑了笑。“说起来……我可从没见你哭过……”
“我不想哭。”
“那可能是件好事，也可能不是。”
然后她的笑容暗淡下来，直到消失，换为一种失落。他们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摩天轮重新转动。
天终于黑了，蓝黑色覆盖了天空，路灯亮起，一切都即将沉寂下去，陷入沉睡之中。
或许，它们会重新活跃起来，不过，谁知道明天的太阳能不能再次升起，或者说谁又在乎。
“我们回去吧。”
“嗯。”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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