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仍在继续，弯月的招摇骗去了落日的余晖，旷野的风拂过草的海洋，掀起光阴分明的浪潮。
“翁，你去阿贡涅尔做什么？”
清澈空灵的声音从平原上的一辆马车里传来，风打在马车上，飘渺的声音飘散的很远。
“去赎罪。”
接着马车的车夫回答这个声音。
“唉～我听不明白，翁的话里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逻辑。”
清灵的声音在这次出现后便消失了，车夫适时减缓了马车的速度，不久后，平缓的呼气声就从马车里传来。
听到了呼气声的车夫抬起头，看向夜空。
空天之上繁星闪烁点点，世界寂静盛大。
“唉……没想到还是没能在夜晚前到达下一个村落。”
车夫望着快合半的弯月沉吟不语，他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但他没有继续沉沦在自己的回忆里，理性帮助他抵制幻想，判断力警告他的热情。
“不应该的，我不应该停下才对。”
因此他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些错误。
他的注意力转向车厢，车厢里的呼气声逐渐细不可闻，看来它的制造者正睡得香甜。
他为了救出少女，已经将自己的行程拖慢了。
“这到底算是必然，还是使然。”
他颔首不再仰头，继续驾驶马车。
这个世界因为他的到来产生的塔罗牌效应，肯定被改变了。
到底改变了多少，有多少是好的多少是坏的，没人说的清楚，因此只能主观狭义的认为，坏的要比好的多得多。
所以他带有“原罪”，既“为世界带来灾难者”，这个世界不欢迎他。
“这也太可悲了……”
车夫又抬头望向天，这一次他想躲到回忆里。
但月，似乎都在抵触，在抬头的瞬间，恰好被一片云完全遮住。
月光消失在平原上，车夫被现实扼住意识，只能低下头，在黑暗中的旷野上继续驾驶着马车。
—————
半个月的时间在突然焕发生机的旅途中刷的晃过。
当米娅第十六次在马车上睁开眼时，等待她的不是花香鸟语和已经做好蘑菇汤和野味烤肉的翁，而是嘈杂的集市声了。
她迫不及待的起身，也不管肚子饿的咕咕叫，掀开身上的毛毯，靠近马车的前方，拉开遮住外部阳光和视线的帘子。
平原上荒芜宁静的景象和眼前繁盛的市井生活穿插交织，光影交错间米娅瞪大了眼。
“怎么？被饿醒了？”
翁笑着，马车在集市上迟缓的速度能让他有足够的闲暇与米娅交谈。
米娅确感自己被说中了，半个月的规律生活使她的肚子正在抗议为什么到了吃饭的时间而没有饭。
她红着脸紧了紧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滑落的衣服，慌张中随便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到了阿贡涅尔吗？”
翁也决定不再玩弄米娅，他一边拿出地图指给米娅看他们现在的地理位置，同时还分心驾驶着马车。
“还没，这是瑙茨同盟在亚理布尔帝国南部桑日半岛北部的一座海港城，阿尔比诺。”
在时间茫茫的长河中，瑙茨同盟的商人一直都是世界上最有财富的一批人，在阿贡涅的庇护下，生活在离大陆不远的阿贡涅尔群岛上，用灵活的桨帆船在世界唯一的内陆海里联系东方与西方。
一些陆地上的零散城市，那些海港城，就是他们除了阿贡涅尔外仅有的领土。
同时，要想去到阿贡涅尔，也必须从陆上通过这些海港城，雇佣到阿贡涅尔的小型长船，游过瑙茨同盟最坚固城墙“阿贡涅”———一处深浅不一，宽三十多公里的沼泽迷宫，最后才能到达阿贡涅尔上。
“阿贡涅”在南方语中，为“既不是陆地，也不是海洋，更非大江川流”的意思，这也是阿贡涅尔的名字由来。
翁这一次去阿贡涅尔，也必须从这些海港城中转，毕竟除了瑙茨同盟那些经验丰富的水手外，没有哪一个国家的水手可以担保自己的船不在阿贡涅，也就是那个沼泽迷宫中搁浅。
“那，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咕噜～”
米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肚子中传来的巨大咆哮声给打断了，米娅从来没想过肚子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声音非常大，一些贴近马车的徒步行商也疑惑的看向马车的驾驶席，想知道是什么声音。
“咕噜噜～”
终于，在米娅求助的目光中，翁用舌头顶住上颚，将一些唾沫压到舌头下，发出了肚子叫一样的声音。
这下行人的目光才散去了，米娅火烧红云般的脸也平缓了一些。
“谢谢……”
“咳咳，不用，先吃着这个吧，我们等会把马车寄放到商会中就去城里吃饭。”
翁从腰上的干粮袋里掏出一块自己做的玉米饼塞给米娅。
“好。”
米娅接过玉米饼，飞快的缩回车厢里啃了起来。
嗯……这啃的频率和声音和仓鼠一样。
马车外的翁微微一笑，给出这样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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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一份……不，两份泡菜汤，两条腌鱼，两份黄油黑面包。”
“好嘞。”
酒馆在这种专职贸易的海港城中随处可见，在商会中寄放好马车后，翁带着米娅一路走到一间自己以前来过的店。
吧台前点好菜，翁走回一张方桌前坐下，然后发现米娅有些坐立不安。
“翁，那边有喀鞑人和异教徒！”
翁刚回来，米娅马上就把身体凑近，用手掩住半张嘴对翁说。
翁抬头看去，三名黑眼黑发，穿着毛皮猎衣和棕色骑手裤的弯刀手盘坐在酒店的一角，用着听不懂的语言谈天说地，时不时放声大笑。
在他们旁边就是两个全身包裹着白布，头顶巨大包头的教士，他们的右手的大拇指顶住食指的末指节，其余手指接近伸直，做祈祷状贴近胸口，然后统一用左手抓东西吃。
“嗯，对，那有喀鞑人，那也有异教徒。”
“这……我们要不……换一家吧。”
翁有些好笑，看着慌张的米娅不知如何解释。
“没事的，那些喀鞑人不会突然拔刀冲向你，异教徒也不会在这大声诵读他们的经文，大家在这里都互相尊重。”
“为什么，异教徒的神不会原谅他们，那些喀鞑人也没能遵守他们的传统，回去后一定会被他们的大汗处死。”
米娅得到了翁的保证，她稍微安心了些，但还是不解。
“噓～小声点，这一切都因为金钱，金钱有魔力，能使整个瑙茨同盟变成四分之三个圣城。”
米娅说的话要是直接被听到，一定会视为挑衅，所以翁让米娅小点声，然后伸手招来酒馆的店员，指着已经听到谈话声的几个人吩咐了一些东西。
“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信仰和传统都重要？”
“也许吧，至少对阿贡涅尔的来客们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翁突然向米娅伸出手，中途却又停顿了下来，最后把手收了回来。
“嗯？怎么了？”
米娅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没什么，米娅会一直问问题，进入陌生的环境会害怕，和我在家乡的妹妹很像，我以前一旦她不安，就会摸摸她的头，安抚她，刚刚是本能而已。”
翁尴尬的解释，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解除自己尴尬的途径。
“看，也许那能打消你对同袍兄弟外其他人的一些不好的看法。”
随着翁的指向看去，米娅转过身，看见店员端着一盘腌制的牛肉干还有一罐烈酒走到那群喀鞑人中间放下，然后那群喀鞑人便向她还有翁举杯示意祝福。
而一只活鸡则被送到了那群异教徒的桌上，那群异教徒竟然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在对着米娅和翁点头微笑后，他们口中喃喃自语，拔出小刀一刀杀死了鸡，然后让店员提着回去做吃食了。
“喀鞑人最喜欢用海盐腌制的牛肉干还有水手的烈酒，一辈子生活在草原上的他们认为这些是很新奇的东西。而异教徒的教义要求他们只能吃以安拉之名杀死的牲畜，表达他们并非特意杀死牲畜而是凡尘肉身所迫，因此不会染上罪恶。”
翁缓缓说，米娅也转回了头，在她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的表情。
“在这里，人们都互相尊重，了解多一些，争斗少一些，就像他们知道今天是周六，我们今天是小斋日，不能吃肉，但能吃鱼，所以会回敬以鱼一样。”
两盘鱼汤适时的被店员端着送上，金黄色的鱼汤似乎象征着世间的和平。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尚，大家都是唯利是图的商户混蛋而已，哈哈哈。”
翁举起自己的水袋向回敬鱼汤的两方人表示感谢。
“不，翁，我那是第一次看到异教徒和喀鞑人的笑容，我想以往我的看法都是错的，包括我以前的兄弟姐妹，朋友亲人，他们都搞错了什么。”
米娅陷入了沉思，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饥饿。
这可不好，翁不喜欢沉重的气氛，于是他故计重施，用嘴模拟出米娅肚子叫的声音。
“咕噜噜～～某人的菜凉喽～”
好的计策不怕老，更何况崭新的，米娅的脸果然光速鲜红起来。
“翁！你好坏！这样还算是骑士吗？”
“脱下盔甲卸下剑，我也不过是个商人而已啊，又没有人真的册封我，乱说啥呢。”
翁在空中摆摆手，但米娅听到了翁的话，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那不如……做我的骑士……我能册封……”
“啊？什么？”
米娅的声音真的是太小了，正在大口咀嚼菜叶的翁根本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哼！”
米娅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慌张，只感觉很恼火。
于是翁就被米娅冷落了一整天，直到登上前往阿贡涅尔的长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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