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差不多完全黑了，白色的日光灯刚打开时显得有些昏暗，需要好一阵子才会渐渐明亮起来，而天花板一角的监控器还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审讯室里非常安静，仿佛连呼吸都是悄无声息的，只有一架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证明这屋里还有人的存在。不知为何，克莱奥忽然想起了十字蔷薇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想起那时她和萝拉也是这样面对面坐着，也曾用警惕而陌生的目光悄悄打量对方，却又保持着无形的距离。
“刚才不是都已经问完了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萝拉淡淡地开口了，经过刚才帕特里克的一番审讯，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了，但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萝拉，你真的……会嫉妒我吗？”克莱奥轻声问道，轻得就像是叹息，又像是喃喃自语。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萝拉反问道。
“不，没什么奇怪，”克莱奥自己苦笑着摇摇头，“嫉妒是人的天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你真的会因为嫉妒而陷害我吗？”
“这不可能吗？”萝拉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之前所有背叛组织的人包括黛安娜，除非从此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否则没一个有好下场，可你却顺利成为了警察，不但丝毫没有受人排挤，又刚好赶上六芒星事件，连首领都抽不出空来对付你……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摆脱了那些黑暗的过去，那些会束缚我一辈子的东西，还在我的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你觉得我一点都不嫉妒么？”
“可是……如果你真的想要对付我，机会多得是，根本用不着像今天这种拙劣的手段吧？”克莱奥紧紧盯着萝拉的眼睛，仿佛竭力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我在电影院被刺杀那次，还有舞会那次，你都救了我啊！这是嫉妒我的人会做的事情吗？”
“可是根本不需要我救你，你也会安然无恙吧？”萝拉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厉色，仿佛有暗红色的火焰在跳跃，语气也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克莱奥，你身边已经有太多的人在保护你了，施瓦茨，怀斯，就连林奈也真心把你当成了长官，所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这才是我嫉妒你的理由啊！”
“萝拉……”听了这番话，克莱奥如遭雷击一般愣住了，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你在说什么？这……和施瓦茨警长他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那老头在背后撑腰，你在警局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吧？哈哈……”说这萝拉笑了起来，“刚才那个警长很针对你吧？我听说最近的新闻舆论也对你不利呢……没错，这都是计划之中的事，失去了他们的保护，你就会处处受阻，然后不得不依靠我一个人了。”
“原来……是这样吗？”克莱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这位曾经的朋友，一股沉重的苦闷涌上心头，她艰难地发出声音，“为什么？这些……都和你有关吗？”
“我不是说过吗？你是我一个人的猎物，”萝拉也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脸上的表情认真得有些可怕，“只有我可以杀你，同样也只有我可以救你！”
“可是……”克莱奥低下头来，咬了咬嘴唇，努力把快要溢出的眼泪竭力咽回去，“那你为什么还要特意来我家呢？既然要陷害我，又为什么要承认人是你杀的呢？”
“去你家当然只是为了看看你受打击的样子，顺便让你明白，只有我能保护你……”萝拉似乎很快又恢复了冷漠，她面无表情地说道，“至于后来的事，我确实被人摆了一道，没想到他尤利西斯还有这个本事……”说着她叹了口气，“那警察什么都听见了，我不承认也没用了吧。”
“连你也和六芒星合作了吗？可是……”克莱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尤利西斯也算是六芒星的人了吧，他为什么要出来揭发你？还是他们联手骗了你和黛安娜？”
“尤利西斯可未必是六芒星的人，这家伙能伸能屈，肯定有什么大阴谋，你可别小看他。至于黛安娜嘛，她只是个倒霉的棋子，连仇人和恩人都分不清楚，被利用也是活该，哼！”萝拉轻蔑地说道，然后冷笑着望向克莱奥，“可是我不一样，你背叛我的确是事实，而且，你自己也承认了不是吗？”
“你说那封信吗？”克莱奥感觉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是不是那封信出了什么差错……”
“你放心吧，没有差错，普林尼是把它完好无损地交到我手里的。”萝拉淡淡地说着，她的表情是如此冷漠，从石榴色的瞳孔里射出的目光也没有一丝温度，让人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自然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萝拉，“你瞒着我这些事情，如果不是那天爱丽丝当面提起，你就打算一直装作不知道，永远也不会向我解释吗？”
“不，我当初瞒着你只是怕你误会……”克莱奥急忙辩解，她感觉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而且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够了，克莱奥！”萝拉高声打断了她的话，她忍不住站起身来，尽管脚镣限制了她的行动，撞在椅子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你明明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却还能不动声色地待在我身边，扮演我的好朋友、好搭档，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难道不觉得虚伪吗？我的父亲是前任首领利安德尔，我可是你的杀父仇人的女儿啊！”
“不是这样的，萝拉……”克莱奥慌忙地辩解着，胸口的苦闷愈加强烈，比被背叛更痛苦的居然是被人误解，这样想着，泪水终于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既然你加入十字蔷薇就是为了报仇，那你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和我成为朋友呢？”萝拉质问道，她的神色也异常激动，手铐的链子狠狠地撞在桌面上，借着灯光隐约可见她手腕处深深的红印，“是看中了我的能力，想要利用我替你办事？还是看我是个可怜的私生女，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关心，所以才怜悯我，故意接近我，好施展一下你多余的同情心呢？”
“不是，我真的只是想要和你成为朋友，没有别的理由……”克莱奥拼命摇头道，甚至隔着长长的桌子探出前身想要抓住她的手，“萝拉，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克莱奥，以后你也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萝拉则是重重地甩开了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
“喂！”亨利忍不住从门口探出头来，毕竟让克莱奥和萝拉单独谈话是一件危险的事，还是因为克莱奥再三恳求且瞒着帕特里克，亨利才偷偷把她放进来的，尽管把随行的警卫支开了，但他自然不敢不在门口盯着，随时留意屋里的动静，“你们俩都冷静点吧！欸，克莱奥，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我没事……”克莱奥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她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则攥紧了拳头，任凭指甲拼命掐着手心，想让疼痛使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这时手心的疼痛感好像已经完全麻木了，只有胸口某处还在隐隐作痛。她望向门口的亨利，虚弱地摇了摇头，“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拜托了。”
“真的没事吧？”亨利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得快点问完啊，帕特里克警长可是放了狠话，他要亲自值夜班防止有人越狱，吃过晚饭他就该回来了，你们抓紧时间啊……”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萝拉，然后便退了出去，顺便把门轻轻关上了。
“不会是旧伤复发了吧？”
喊出刚才这番话之后，萝拉也长出了一口气，她的脸色苍白得厉害，疲惫的神色愈加明显，仿佛为了宣布刚才的绝交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缓了好一会才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来我那一枪把你伤得够深呢，可你还没吸取教训？”
“这不一样，”克莱奥摇了摇头，努力振作起精神来回答道，“上次是我背叛了你，我受伤也不怪你……”
“所以你从那时候起就该想到，我也有可能背叛你啊。”说着萝拉叹了口气，她垂下眼眸，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这样也算两清了，不过克莱奥，你清醒一点吧，从一开始我们身上就流着不同的血，追求着不同的东西，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我们又怎么能够做好朋友呢？”
“你的目的是要控制我吗？”克莱奥的眼神里隐隐有些期望，却又带着一丝绝望的神色，“你想把我束缚在身边？只有这样你才能满足吗？”
“没错啊，”萝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她依旧垂着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一直是我憧憬的对象，你身上全都是和黑暗的世界截然相反的东西，也是我失去的东西。只有把你留在身边，让你乖乖地被我控制，我才能告诉自己，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什么。所以你擅自离开十字蔷薇让我很生气，本来想换一种方式控制你，一边追杀你一边救你，让你继续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可没想到……”说着萝拉又叹了口气，然后对克莱奥露出一个苦笑，“你还是逃走了呢。”
“那你为什么要和六芒星合作呢？”克莱奥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价，而是继续淡淡地问道，“你说过你想要成为十字蔷薇的首领，万一六芒星掌握了L城的黑帮势力，爱丽丝可不会把首领的位置让给你……”
“合作只是等价交换，既然他们有办法陷害你，又不会伤及你的性命，需要我办的也不算什么难事，那我为什么不答应呢？”萝拉用轻松而随意的语气地回答道。
“我还以为你被他们催眠了呢，”听了这话，克莱奥也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结果你还是舍不得杀我，看来这催眠不够彻底啊。”
“之前是这样，今后可就不一定了。”萝拉冷笑道，还举起戴着手铐的手挑衅般地扬了扬，“得不到的东西就应该毁掉，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你说如果我从这里越狱了会怎么样呢？”
“不，你现在还没有定罪呢，就算帕特里克警长再针对你，他也只能把你关在看守所，而不是监狱。”克莱奥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忽然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再说了，黛安娜不是你杀的对吧？”
“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会陷害你？”
“不管你会不会陷害我，”克莱奥淡淡地回答，“我只知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以做得更干净利落，不至于被那家伙抓到把柄。”
“我都听那个大胡子警长说了，你的停职调查还没解除吧，还打算替我翻案不成？”萝拉有些嘲讽地反问道。
“不就是被几个警察监视嘛，别忘了我可是黑帮出身，哪怕是监狱也关不住我。”克莱奥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望向萝拉，“这和个人恩怨无关，我只想知道事实的真相。萝拉，当你赶到现场的时候黛安娜就已经被人杀死了，对吗？”
“如果她还没死，我倒是不介意补一枪。”萝拉冷冷地回答，说完她把头转向一旁，仿佛不想面对克莱奥的注视。
“萝拉，我再问一句，你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受伤的？你知道打伤你的人是谁吗？”克莱奥继续问道。
“之前，有人在半路上就埋伏好了。”萝拉仍然没有看她，“至于是谁打伤了我，你们警长还说我是苦肉计呢，我怎么会知道……”
“那就是说，也有可能是六芒星在利用你吧？”克莱奥继续反问道，“萝拉，你是什么时候起和六芒星合作的？你应该明白六芒星没那么值得信任吧？”
“这些不用你来教我，黑帮之间当然没有绝对的信任，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萝拉终于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克莱奥的眼睛，“合作的话，从我怀疑你的时候就开始了，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嘛，你可以猜一猜……”
“你就不怕罗莎琳知道吗？”
“啊哈，背叛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我有什么可怕的。”萝拉摇了摇头，“再说了，你自己也是叛徒，难道你怕过罗莎琳吗？”
“我不明白，他们究竟承诺了你什么？”克莱奥不由得有些激动，“难道你真的被催眠了？”
“你想知道吗？”萝拉又冷笑起来，“好吧，那你听好了，六芒星答应帮助我，把你永远囚禁在我的身边，让你永远也无法摆脱黑暗的世界，啊哈哈哈……”说着萝拉又疯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克莱奥听来格外刺耳，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会找出真正的凶手，绝不会让六芒星得逞，还有……”说着克莱奥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稍稍压低了声音，“只是被关在看守所而已，要逃跑也没那么困难，再说罗莎琳或者爱丽丝也会想办法捞你吧。”
“你就别替你的敌人操心了，”萝拉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甚至还带着一丝恼怒，“克莱奥，我说过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不需要你的怜悯！”
“可如果我还需要你呢？”克莱奥忽然问道，她的语气里竟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萝拉，你还会帮我的，对吧？”
“我记得几分钟前我们已经绝交了，”萝拉依旧冷冷地回答，“下次见面，我们就是真正的敌人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六芒星联手，还想要继续控制我呢？”克莱奥不解地问道，尽管她一直觉得萝拉令人捉摸不透，可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位多年的搭档竟是如此陌生，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或许是她从来不了解真正的萝拉吧。
“这是执念，”说着萝拉露出一丝苦笑，像是有些无奈，“执念也是人类的天性，没办法的。”
“好吧，你多保重。”说完克莱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四十多了，再过一会帕特里克确实该回来了。亨利一边催促她尽快离开，一边急忙派人把萝拉押回看守所，还一再叮嘱随行的警察保密，克莱奥对他也非常感激。仔细想来，她确实一直被周围的人保护着，而萝拉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朋友，甚至自己并不算是个合格的朋友……想到这里，克莱奥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长官……”林奈也在门口等着她，毕竟克莱奥还在停职调查中，他还得负责送克莱奥回家。一路上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表情，眼睛里含着泪花，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直到下车以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萝拉小姐她……她真的是凶手吗？我不相信嘤嘤嘤……”
“你刚才都听见了？”
“呃，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林奈急忙解释，“可是、萝拉小姐她……她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她！我可以对天发誓！”
“林奈，你觉得萝拉是怎样的人呢？”克莱奥忽然问道。
“唔……”林奈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认真思考起来，“大概是……就像天使一样吧！”
“啊哈？”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克莱奥的意料之外。
“其实虽然我从小就在黑帮混，可是周围的人都在嫌弃我，欺负我，说我不适合这一行，哪怕加入杀手训练营之后还是天天挨打挨骂，直到那天遇到了萝拉小姐……”说着林奈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芒，“是萝拉小姐救了我，还给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这是命运的邂逅！萝拉小姐就是我的真命天女啊――！”
“你还是快醒醒吧，别做梦了！”说着林奈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拍了一下肩膀，他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普林尼，“我说普林尼老兄，你也别只知道笑话我啊，你不也说过克莱奥长官是你的……”
“没有的事！”普林尼急忙捂住了林奈的嘴巴，然后慌乱而尴尬地朝克莱奥打了招呼，“克莱奥小姐，我听说萝拉大人被警察抓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一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克莱奥就不由得感到头疼，简直就像是宿醉后还做了个噩梦，不过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那个尤利西斯指控萝拉小姐是杀害黛安娜并且嫁祸给克莱奥长官的凶手，然后萝拉小姐也承认了，”林奈挣脱了普林尼的控制，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不过证据不足，所以萝拉小姐还被关在看守所，而长官还得停职调查……”
“怎么又是尤利西斯？这家伙还嫌捣乱不够多吗？”普林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居然敢诬陷萝拉……等等，你说萝拉大人承认了什么？嫁祸给谁？”
“萝拉小姐承认她投靠了六芒星，杀害了黛安娜，然后嫁祸给我的长官啊！”林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嘤嘤嘤，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普林尼也感到强烈的震惊，连思绪都混乱了起来，“不，萝拉大人的话，虽然也不是不可能……”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克莱奥的表情，“但实在是难以置信……”
“普林尼，你觉得萝拉是怎样的人呢？”林奈一心爱慕着萝拉，从他的嘴里显然听不到什么客观的评价，所以克莱奥想听听不同的答案。
“呃，您这么问的话……”普林尼也认真思考起来，“萝拉大人是特别要强的那种人，因为过于理智而显得冷酷无情，让人难以亲近，看起来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过……”说着他犹豫了一下，仿佛在慎重地挑选用词，“萝拉大人挺恩怨分明的，不会滥杀无辜，而且每次只要遇到和克莱奥小姐您有关的事，她都比平时容易激动一些……”
“这是当然的啊，萝拉小姐内心也是很善良的，我看得出来，”林奈插嘴道，“她一定不会做出伤害长官的事情！”
“这也不一定吧，当初克莱奥小姐背叛十字蔷薇的时候，萝拉那一枪还不是让克莱奥小姐差点丧命吗？”普林尼反驳道。
“所以是差点啊，克莱奥长官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萝拉小姐枪法那么好，她肯定是想故意放走长官啊！”林奈也继续争辩道。
“好了，你们不用吵了！”克莱奥只觉得头愈加疼得厉害，但她明白，此时此刻自己最需要的是冷静下来，只是这样才能解开谜团，看清六芒星的诡计。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望向普林尼问道：“普林尼，既然连你都听到消息了，那罗莎琳有什么反应吗？”
“呃，这个……”普林尼挠了挠头发，“据我所知，直到我过来找您以前，首领都在忙着处理公司账务的事情，也许是无暇顾及吧。”
“萝拉是罗莎琳的左膀右臂，而且只有萝拉才能牵制我，她不可能舍弃这枚棋子……”克莱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罗莎琳的眼线众多，她肯定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如果她对萝拉被捕并无反应，那么唯一的可能性是她已经知道萝拉投靠六芒星的事了，对于背叛自己的下属，罗莎琳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甚至除掉……不，萝拉现在被关在最高警视厅，而且帕特里克已经加强了戒备，罗莎琳要想下手还是很困难的。那么六芒星呢？他们会选择保住萝拉这枚棋子吗？其实克莱奥一直担心萝拉只是被他们利用了，不过萝拉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看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像是对此毫无准备，也许萝拉自己留了后手？
“长官，萝拉小姐会有危险吗？”克莱奥回过神来，只见林奈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听说警局里有黑帮的卧底，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还有那个可怕的警长会不会滥用私刑？我很担心啊嘤嘤嘤……”
“如果担心的话，你就回警视厅去守着萝拉吧。”克莱奥主动提议道，“没事，我这里暂时也不需要你帮忙，反正我现在也不能随便走动。”
“真的吗？”林奈的眼睛里露出惊喜的神色，“可是……长官您真的没事吗？再说，帕特里克警长会不会把我赶出来啊？”
“你就去吧！”普林尼也忍不住说道，“克莱奥小姐这里还有我呢，再说你现在的身份是警察，就算待在警局值夜班也合情合理吧。”
“好的，那我去啦。”林奈点了点头。
“普林尼，你也回十字蔷薇去吧，”克莱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先探探罗莎琳的口风，再看看其他人尤其是克利福德的举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有异常情况再通知我。”
“欸？”普林尼担忧地看了一眼克莱奥身后破旧的公寓楼，“您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你就放心吧，我现在也是半个嫌疑人，帕特里克警长会保证我的安全，而且分局的警察也不是吃白饭的啊。”克莱奥淡定地说，“六芒星陷害我估计也只是为了限制我的行动，怕我阻碍他们更大的阴谋吧……好了，总而言之你们快走吧！”
“是，长官！”林奈认真地行了个礼。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您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啊。”普林尼也郑重地说。
“记住，有情况先汇报，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动！”克莱奥认真地叮嘱道。
两位助手离开后，克莱奥便独自回到了家中，一打开门就看到黑猫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发出尖锐的抗议声，这时克莱奥才记起来，玛格丽特夫人不在，自己离开时好像忘记给这家伙加猫粮了。她来到客厅，从茶几上随意拿起一袋和黑猫一起送来的猫粮，剪开袋子，然后倒进小碗里放到门口，黑猫总算心满意足地趴在那儿吃了起来，而克莱奥这时才第一次认真端详起贴在袋子上的字条来。
“克莱奥：近日有急事将去M城，预计需要一周，贝蒂就拜托你了，猫粮一天三次，每次盛满一小碗就好，不要超过……另外，此事可能与六芒星有联系……欸，后面的怎么被人撕掉了？”字条显然是不完整的，连落款的部分都不见了，克莱奥不由得吃了一惊。
既然写了留言条，玛格丽特肯定是等不及她回来就得去赶飞机了，于是把黑猫和猫粮直接扔在了她家门口。记得她刚回家时萝拉就告诉她，玛格丽特夫人有事去了M城，也就是说萝拉显然是看过字条的，而且那时的字条是完整的，否则萝拉就不可能知道那是玛格丽特写的字条，而且这缺口也太引人注目了。之后警察和尤利西斯就跟着来了，克莱奥也没来得及察看字条，便和萝拉一起被带回了最高警视厅，字条也就一直贴在猫粮包装袋上。帕特里克和奎因等人根本没有走到茶几附近，应该没有机会对字条做手脚，尤利西斯发表演讲的时候总是走来走去指手画脚的，他也许看到了字条，趁乱把它撕去一截也不难。不过严格来说萝拉也有嫌疑，她在克莱奥之前就进来了，而且应该是从正门把黑猫和字条一起带进来的。（萝拉有这间房子的备用钥匙，应该是林奈给她配的，克莱奥早就察觉到了这件事，但她对此并不介意）如果她先一步看到了字条上的内容，出于和六芒星的合作关系，将事关六芒星机密的不利内容撕掉也没什么奇怪的。问题在于，萝拉真的会这么做吗？
想到这里克莱奥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字条撕去的地方参差不齐，显然是匆忙撕掉的，把这么明显的半截字条留下还不如直接拿走字条呢，萝拉不会做这么欲盖弥彰的事，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尤利西斯干的了。克莱奥又叹了口气，然后便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这些天来一连串的事件让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已经连萝拉都要怀疑了，难道真的没人可以完全信任了吗？或许，这就是六芒星的阴谋所在呢？不过是玩弄人心罢了，现在还不能认输，克莱奥揉了揉眼睛，继续思考起来。
既然萝拉看过字条，问她显然是最直接的方法，不过现在帕特里克已经回警局了，克莱奥再跑回去显然会更让他怀疑。一进门萝拉酒直接跟她提起了字条的事，应该不是要故意瞒着她，不过让别人去问萝拉也未必愿意开口，毕竟萝拉戒备心极重。思索了一会，克莱奥直接拿出手机，凭着记忆拨下了玛格丽特的号码，从L城到M城坐飞机只需要三个小时，玛格丽特今天中午之前就走了，那么现在她应该不在飞机上。果然，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克莱奥小姐，我刚到旅馆呢。”手机那头传来玛格丽特有些疲惫的声音，“我家贝蒂还好吗？没有给你添乱吧？”
“玛格丽特夫人，打扰了，贝蒂没事，不过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克莱奥苦笑道，“我听说你去M城是为了调查和六芒星有关的事，可以告诉我具体情况吗？”
“这个啊，”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说来话长，其实我也只是听到一些传闻，所以才想着亲自过来查证一下……”
“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先告诉我一些吗？”克莱奥诚恳地问道，“六芒星最近又有动作了，我必须尽快揭穿他们的阴谋。”
“那我就先告诉你我听到的传闻吧，”玛格丽特爽快地说，“这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了，据说玫瑰女王凯瑟琳曾经有一段时间因病住在M城的郊外休养，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位魔法师，这人外表英俊潇洒，而且法力高强，还治好的女王的病，于是女王对他非常信任……”
“等等，这是野史吧？”克莱奥认真回忆起来，“我记得历史记载凯瑟琳女王确实生过一次大病，但她一直待在皇宫里，只是持续了半年没有召开议会，而且当时人们对巫术非常畏惧和排斥，女王不可能让魔法师给她治病吧？”
“就是传说啦，”玛格丽特解释道，“你先听我说完嘛，然后这个魔法师就给女王预言了国家的未来，听说还预言到了王权被人推翻，大量王室贵族遭到杀害和放逐的悲惨命运。所以女王就问了，有什么办法能维持王室的统治呢？对方就告诉她，只有用魔法才能控制人心，让人们绝对服从……”
“该不会是催眠术吧？”克莱奥忍不住吐槽道，但这时她忽然想起了爱丽丝，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居然轻而易举地策反了包括萝拉在内的高层干部，也许她真的擅长控制人心呢。
“也许吧，不过这个魔法师又说了，使用魔法也不是那么简单，需要强大的魔法阵和足够的祭品作为支撑。他事先观察过了，L城是全国最适合布阵的位置，而祭品也有现成的，当时布兰登亲王谋逆，战败后他的部下被俘虏的还有几千人，目前都收押在皇家监狱……”
“女王真的会相信这种鬼话吗？”克莱奥不禁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根据历史记载，凯瑟琳女王是少见的开明君主，既维护了王权的统治地位，又保持了议会的民主传统，即便对待自己的政敌也能予以尊重。至于布兰登亲王谋逆一事，这也完全是野史，记得很久以前就有历史学家对此辟谣了。
“反正根据传说是信了，于是在女王的秘密安排下，那个魔法师在L城布下了巨大的六芒星法阵，不过事情才进行到一半，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就像你说过的，那时人们对巫术深恶痛绝，所以大臣们集体向女王抗议。女王迫于压力只好放弃计划，下令逮捕这位魔法师，但是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魔法师和那几千人的俘虏都消失不见了，派去的士兵一个人也没有抓到……”
“这是个神话故事吗？”克莱奥皱了皱眉，“你该不会说爱丽丝是从这个故事里得到灵感，所以才给她的组织取名叫六芒星的吧？”
“很有可能噢，”玛格丽特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她才不辞辛苦地跑到L城来跟你前首领抢地盘啊，看来她也觉得L城是一块风水宝地呢。”
“话虽如此，但这种事情还不值得你亲自跑去考证吧？”克莱奥追问道。
“啊哈，被你看穿了，没错，关于六芒星和这个小故事的关系，我还发现了更重要的证据。”玛格丽特笑道，“你还记得我的咖啡店被人纵火的事吗？虽说电脑几乎没有损坏，重要的资料我也都记在脑子里了，不过纸质资料倒是被烧了不少，我去检查柜子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抽屉的文件编号全乱了，那里的东西明显被人翻动过，我这个强迫症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我整理的每份档案上面都夹着一个金属制的小夹子，就算用火也烧不坏，但现场明显少了一个夹子，所以肯定有人把那份资料给带走了。”
“那份资料是什么？你还能记得吗？”克莱奥急切地问道。
“记得倒是记得，不过之前我也没太在意，那是一份旧档案了，记载的是五十年前一家科研机构进行精神类药物实验的事情，不过据说实验失败了，而且那家机构也被政府查封了，当时这件事还引起过轩然大波呢……”说着玛格丽特话锋一转，“这份资料不仅包括这次实验的档案和新闻报道，还有之前几十年里发生过的所有类似事件的报道呢，内容相当详细噢！”
“原来是这样吗……”克莱奥喃喃自语道，精神类药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控制人心的魔法，这样想来两件事的确有关联，她仿佛看到事件的全貌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清晰的轮廓来，也许真相就近在咫尺了。
“看来你也想到了吧，”说着玛格丽特又笑了起来，“魔法什么的不过是幌子，L城肯定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呢，如果挖出来恐怕比女王的皇冠损毁还要惊天动地，怪不得那个爱丽丝如此执着呢……”
“如果真的是能控制人精神的药物的话，那可千万不能落到六芒星手里啊。”克莱奥不由得感到一丝紧张，联想到萝拉的态度转变，她几乎要怀疑萝拉已经被控制了。不过冷静下来细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有如此厉害的药物，只要直接给罗莎琳下毒，爱丽丝完全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十字蔷薇，根本犯不着对萝拉下手。
“啊哈哈，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件事也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呢。”玛格丽特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六芒星人手不足，就算给他们配方，他们恐怕连进行实验的场所都没有，爱丽丝那个小丫头会不会做实验也是个问题，她恐怕连初中都没毕业吧……”
“嗯，我知道……”克莱奥也镇定了许多，如今政府对药物的控制很严格，连十字蔷薇在黑市上能得到的药物也很有限，想来要配置这么一种特殊的药物也没那么简单。而且对于六芒星来说，人手不足是最大的问题，哪怕爱丽丝的策反能力再强，她也不可能对类似于尤利西斯这样的投靠者给予过多的信任，这从尤利西斯再次被抓进看守所就能看出来。总而言之，之前的失败在于我明敌暗，完全是被动应战，如果能弄清六芒星的目的，掌握先机，十字蔷薇和警方还是掌握了绝对优势的。
“好啦，我得先好好睡一觉了……”说着玛格丽特打了个哈欠，“接下来我会去查查那个爱丽丝的底细，六芒星里面就她的资料一片空白，真是见鬼了，我就不信到她老家还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那就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克莱奥感激地说，毕竟若没有玛格丽特提供的情报，恐怕他们还要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却找不到敌人的弱点。
“不客气，六芒星也是我的敌人，这仇我还没报呢。”玛格丽特爽朗地说道，“记得代我跟贝蒂说晚安，拜拜！”
“好的，拜拜！”说完克莱奥便挂断了电话，她看了一眼门口，黑猫似乎已经吃饱了，所以乖巧地趴在地垫上舔着自己的爪子，仔细想想猫是夜行性动物，现在恐怕还不用跟它说晚安。克莱奥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又落在了被撕掉一截的字条上，尤利西斯显然已经看过字条了，那么他会通知六芒星吗？幸好他现在也被关在看守所里，手机被没收了，应该没法给六芒星通风报信。不过既然六芒星对她格外关注，那么他们自然也会注意到她的邻居玛格丽特的去向，玛格丽特职业特殊，她突然前往M城是为了调查什么，作为被调查的当事人不会不知道，再加上M城的黑恶势力比L城还要复杂……克莱奥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急忙又拿起手机，拨通了施瓦茨的号码：
“喂？是克莱奥吗？”施瓦茨很快就接了电话，他的语气忽然就激动起来，“话说你没事吧？帕特里克那个混蛋有没有欺负你啊？有的话你就告诉他，别以为趁我病了就能在我的地盘上捣乱，我早就想跟他算账了，告诉他别急着走啊，我一定要当面揍他一顿……”
“呃，施瓦茨警长，您冷静一点……”克莱奥不由得苦笑起来，“我真的没事，呃，看来我不该打扰您，您还是好好养病吧……”
“欸，等一下啊，克莱奥！”施瓦茨急忙叫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啊？只要我能办到的，我肯定帮你，你别担心，虽然我在家休息，但我认识的朋友多着呢，就连市长先生也跟我一起钓过鱼呢……”
“您在M城有认识的警察吗？”克莱奥问道。
“呃……”施瓦茨沉思了一会，“M城是帕特里克的地盘啊……噢，我明白了，你肯定是不想欠那混蛋的人情对吧？正好我也有几个同学在那工作，比如在城南分局的尼古拉斯警长，我可以帮你联系……”
“可以让这位警长帮忙派人暗中保护我的一个朋友吗？我说的是玛格丽特夫人，她今天只身一人去M城调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不会出什么闪失……”克莱奥解释道，其实她也并不是要故意瞒着帕特里克，只是目前证据不足，而这个秘密又事关重大，她希望暂时不要把太多的人牵扯进来。而施瓦茨不一样，他是真的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只要自己提出要求，他一定会爽快的答应，连理由也不会多问，想到这里，克莱奥不得不感到由衷的感激。
“就是那个抠门的情报贩子是吧，”施瓦茨的语气里有些不爽，看来他对上次那五千克劳还是耿耿于怀，“我知道了，我会让他帮忙的，不过你自己也得小心啊……凡事你自己多拿主意吧，别指望帕特里克那个笨蛋，天天就知道说大话，我看他连六芒星那个小丫头都斗不过吧，哼。”从施瓦茨咬牙切齿的语气看来他和帕特里克肯定有不少过节，这话虽然没错，但也不能全怪在帕特里克头上，毕竟爱丽丝确实比她的外表看起来难对付多了，克莱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继续说道：
“好的，这次的事又得麻烦您，真是太感谢了……您就好好养病吧，特别调查组没有了您就跟没有主心骨一样，连卡伦都在盼着您回来呢。”
“哈哈哈，帕特里克果然不得人心，看来我还挺受欢迎呢……”施瓦茨得意地笑了起来，“卡伦这丫头偶尔也有点良心嘛。”
“总之就拜托您了，您也早点休息吧。”打完这通电话后，克莱奥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尽管事后她才知道，这是个明智的决定，不仅救下了玛格丽特的性命，还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扭转了局势。不过对于今天的克莱奥来说，这场恶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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