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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1

静默契约的精灵使

  

星涟有些情绪低落地回来的时候,地下控制室正被某种诡异的寂静氛围所支配着。

那种寂静的程度,已经不是一根针掉落在地面都可以清晰可闻的安静,而是称之为棺椁或是绝望也不为过的令人通体发寒的死寂。

然而,明明是抵达了这种地步的寂静,却丝毫没有人注意地下室大门的开启,也丝毫没有人注意到星涟的归来。

因为所有人都呈现出极度精神集中的模样,每一个人的眼眸都直勾勾地锁定在主屏幕之上。

——怎么回事……?而且,好像连会长也不在了……?

星涟起初因为感到莫名其妙而歪了歪脑袋,但下一秒,当她的视线同样落到主屏幕上之时,恍然的同时又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是因为……〈银叶雨〉啊……」

星涟的眼眸微微眯起,紫水晶般的眼瞳略一流闪,喉咙中不自觉地就漏出了话语声。

此刻,出现在屏幕中的,是如旋风般极速转动的万千银叶。

那就仿佛是勾勒出了气势磅礴的银色龙卷,那就仿佛是描绘出了惊天动地的银色风暴。

那是不止是视线、注意力,仿佛连思考都会被轻易席卷吞没般的壮观景象。

无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置信的光景,但星涟并没有感到震惊,甚至没有感到明显的诧异。

因为她已经在外界见证了〈银叶雨〉降临的瞬间。

因为她已经在外界望见了支配世界的银色暴雨。

——更因为她早已预感到了这一场变动的发生。

她一直都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她才一直无所畏惧。

她一直都看着更远的某个未来,所以她才一直毫无踟蹰。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银叶的回旋……似乎有些不自然……?

望着呈现出小范围极速旋转的银叶风暴,星涟不禁挑了挑眉梢,多少还是感到了一丝困惑。

「副、副副副副会长副会长……!」

因为星涟此前的呢喃,控制室内的寂静被打破,一群人唰唰唰地转过头来,神色动摇地望着星涟。

率先注意到星涟的存在的是担任书记的短发女生,她面色异常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星涟的面前,明明只有数步的路程却跑得踉踉跄跄,仿佛见了鬼一样。

「副副副副会长副会长副会长……!那个啊……!那个呃……!啊、呃啊……!」

书记女生嘴巴一张一合,手指一会儿指向主屏幕,一会儿又指向星涟本人,手臂胡乱地挥舞着,痛苦般地跺着脚,竭尽全力想要传达些什么。

「哇啊啊啊啊……!?冷、冷静点冷静点,你冷静点说话!发、发生了什么?」

被突然冲上来的书记吓了一跳,星涟的眼角下意识地有些抽动,但她立刻用手掌用力压了压对方的肩膀,稳定住了对方慌张的动作之后,神色凝重地询问道。

「那个那个那个……!兄、兄、兄兄兄……!超、超超超……!」

书记女生瞪大了双眸,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了主屏幕,仿佛想要说明什么,但吐息有些紊乱,话语断断续续不成完整的句子。

「那个?胸?超?」

星涟困惑地蹙起了眉头,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胸超大吗?」

书记女生嘴巴张合着,全力摇晃着脑袋。

「那……超小吗?」

书记女生手舞足蹈着,全力摇晃着脑袋。

「呃,总之你先深呼吸吧,深呼吸冷静下来之后再告诉我情况!」

书记女生立刻站直身体,全力点着头,然后开始作出夸张的深呼吸。

「吸——吸——吸——,呼——呼——呼——。」

「感、感觉你要清肺啊……没、没问题了吗?」

「没、没事了。」

「那、那就好……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跟见了兄长大人的外遇现场一样的……只是〈银叶雨〉而已,不至于吓到这个地步吧?」

星涟诧异地歪着脑袋,环顾了动摇的众人一圈。

「不是的……!不、不是〈银叶雨〉的事情……!」

书记女生拼命摇着头,然后紧紧握住了星涟的双手,以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

「兄长大人——副会长的兄长大人……!」

「兄长大人……?诶……?兄长大人怎么了吗……?难、难道说被狐狸精袭击了吗!?啊啊该死该死该死就不该放兄长大人跑掉的!」

「不是……!不、不是狐狸精不是狐狸精……!」

书记女生以笔直的眸光紧紧盯着星涟,一字一句地说道:

「兄!长!大!人!超!厉!害!的!」

……。

…………。

星涟沉默了足足三秒,这才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理所当然地说道:

「诶?这不是废话吗?」

……。

…………。

「啊,对不起副会长,是我脑袋抽筋居然当着兄控的面夸她的兄长——呃不,总之是我说错话了。」

书记女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她的眸光中流闪着看透一切的睿智,平静地说道。

「诶?什么意思?到、到底兄长大人怎么了?厉害是指什么?床功吗?技术吗?诶?诶诶?诶诶诶?」

星涟的思考越发混乱,完全无法把握清楚状况。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再次响起,众人的注意力又一次被主屏幕吸引过去。

屏幕之上,那道华丽的银叶旋风在一瞬间的停滞之后,如天女散花般陡然绽裂开来。

无数的银色叶片就如羽毛般悠悠飘落,描绘出优美的弧度,又悄然被地面所吞没。

然后,在那摇摆的银叶幕帘中央,一道人影缓缓浮现而出。

在望见那道人影的刹那,星涟就瞬间理解了状况。

——啊啊,是这样啊,原来如此……所以才会那么惊讶啊……

听着周围响起的吞咽唾沫的紧张声音,星涟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

——毕竟在他们眼里,兄长大人一直都是「既是精灵使,又非精灵使之人」啊……

——看到那个姿态,会感到震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以深邃的眼神凝视着那道身影,星涟紫水晶般的眼瞳中有异彩流溢而出。

那是怀念,那是追忆,那是回首。

——那是看着比现在更久远的时空的眼神。

「副、副会长,那、那个究竟是……!?」

望着屏幕中黑发之上萦绕银辉,黑眸为银色所染的那道身影,书记女生有些颤抖的声音缓缓漏出。

听到那混杂着不可置信的情感的话语,星涟不禁嘴角微微勾起。

「那个啊?那还用问吗……」

她的声音温和而柔美,她的笑容甜美而可怜。

「那自然是——」

话语中满溢着无限的自豪,面容上满载着无限的骄傲。

「——我最爱的兄长大人了!」

就仿佛没有一丝阴霾,就好像没有一缕悲伤。

如此笔直,如此纯粹。

——以至于让人感到心碎。

……

银色的光辉如流苏般自天顶轻轻洒落,仿佛纯白的雾霭般萦绕在月斗周身,使得他的存在显得无比神秘与神圣。

宛如脱离重力控制般微微飘起的墨黑发丝上镀着淡淡的银层,透澈而深邃的眼瞳恍如雪染霜涂般呈现出纯粹的银白。

无刀锷的素装式刀刃折闪出比月光还清冷的光华,缠绕在刀柄之上的纯白绷带宛如柳絮般随风拂动。

「呼——。」

月斗微微仰着头,长长吐出了一口白气。

他望着那团白气在夜空中氤氲变幻。

他望着那团白气最终隐没于月夜之中。

他望着只有银月高悬的那片寂静的夜空。

他望着由一轮残月和一棵银木照耀的世界。

他染成白银的眼瞳始终平静,始终冷静,始终寂静。

宛如冰冷的机械那般,承载着世间所有的理性。

宛如贤明的智者那般,寄宿着看破万事的睿智。

只有在望着那棵银叶遍枝的神木时,那里才会出现微不可察的复杂波动。

「有意思,这就是真正的你吗……!南宫同学……!」

带着扭曲笑意的话语从月斗身前不远处传来。

月斗轻轻地偏转视线,冷静如霜雪的眼眸中倒映出了克洛泽的身影。

此刻的克洛泽与之前相比,面容之上的愉快色彩显得更为浓郁,从他那微微睁大的右眼中可以捕捉到兴奋与惊讶的情感。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刚才释放出了惊人的魔力波动,现在却又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一丝魔力气息,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于这个次元一样……」

克洛泽望着月斗的银白眼瞳,望着月斗那银光萦绕的墨发,不禁发出了惊叹的声音,那就仿佛是在感慨造物主的伟大。

月斗微微眯起眼眸,却是丝毫没有理会克洛泽的反应,而是视线一转,眸光落在了处在相对安全区域的菲莉卡身上。

「是……南宫……月斗吗……?」

菲莉卡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作出相似的问题了。

望着氛围大变的月斗,尤其是望见那双仿佛毫无一丝情感波动的银色眼眸,她不禁神色动摇起来。

那与她熟知的南宫月斗不同。

那与她见过的南宫月斗不同。

不仅仅是容貌的某些变化,而是在更为深处的某处,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

仿佛看懂了菲莉卡的动摇,月斗霜冻般的表情微微融化,他望着菲莉卡,嘴角浮现出了温和的弧度,银白的眼瞳中泛起了浅浅的涟漪。

一如春阳融雪般的笑意。

一如暖烛映冬般的笑意。

「——」

菲莉卡忽然屏住了呼吸,猛地垂下了脑袋。

——诶、诶诶……!?怎、怎么回事……!?

心脏好像漏了一拍。

脸颊好像有些升温。

耳尖好像有点发烫。

视线好像不敢对上。

神经好像非常紧绷。

紧张好像无法抑制。

——诶、诶诶……!?这、这个感觉是……!?

如暗潮般涌动在菲莉卡的内心的暖流四处作乱,让她难以集中精神,有种慌张逃窜的冲动。

然而,下一秒——

——可、可恶……!区区一个南宫月斗居然让我这么心烦意乱……!

从不按常理出牌的菲莉卡大脑一转,就将责任全部归咎于月斗身上。

「咕唔唔唔……!」

——烧成炉灰烧成炉灰烧成炉灰烧成炉灰……!

菲莉卡恶狠狠地抬起头,保持着面色有些泛红的状态,以杀人般的视线死死地盯着月斗,喉咙中漏出了捕食失败的野兽般不甘的声响。

……

——貌、貌似被死命地瞪着呢……为、为什么……?

月斗心中略感诧异,表面上则是故作淡定地将视线转移到克洛泽身上,正好与克洛泽的冷冽眸光相对视。

一瞬间,作为生物的求生本能在两人心中敲响了警钟。

——对方很危险。

在月斗心中如此,在克洛泽心中更是如此。

「真是令人在意啊,南宫同学。你契约解放后的……这个姿态。」

克洛泽侵略性的目光在月斗的面容之上巡回,仿佛想要寻找出某个答案。

「……这个姿态?」

月斗的眉梢不禁轻轻一挑。

「难道不是吗?」

克洛泽咧开嘴角,虚眯着冷冽的眼眸,缓缓说道:

「对契约者而言,精灵契约只是提供特殊加护的工具而已。提高魔力运转速度和增加魔力量的第二回廊、强化魔力效果的魔力特化、借用契约精灵魔力的第二魔力……虽然各式各样的加持都有,但是……」

克洛泽的眸光陡然变得无比尖锐,仿佛要刺穿月斗的身体。

「——像这样能够改变人体的形体特征的契约加持我可是闻所未闻啊……」

「闻所未闻?」

月斗嘴角微微勾起,银色的眼瞳浮现出近乎嘲讽的情感。

「那只能说明你——或者说,大陆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能理解精灵契约的本质而已。」

「……精灵契约的本质?」

克洛泽的笑意微微收敛,眯起的眼眸中闪过凌厉的光芒。

「人类方提供魔力,精灵方提供特殊加护——这就是大陆上对精灵契约的解读。非严密一点来说,这个解读其实并没有问题,因为这的确是精灵契约的条件内容。但是,这里面存在这一个很严重的误解。」

月斗轻轻抬起左手,望着左手手背上的银色残月纹章,平静无波的眼神略有波动,然后,他缓缓说道:

「那个误解就是——那虽然的确是精灵契约,但却并不是精灵契约的……唯一形式。」

「……并不是,唯一的形式?」

克洛泽的眼瞳微微凝滞,混杂着困惑和怀疑的色彩从他面容之上浮现而出。

「你不觉得奇怪吗?」

月斗仿佛感到无奈般轻声一笑,接着他就像是为了掩饰某些情感那般,眼帘微垂着继续说道:

「所谓的契约乃是一种具有时限的利益互换形式,它存在具体的条款和要求。」

「只要在期限内达成最初设定下的具体条件时,契约就会处于完成状态,而其余时间里契约都处于未完成状态。」

「那么,同属于契约类型的精灵契约不也一样吗?」

听到那话语的瞬间,克洛泽的眼角不禁轻轻一跳,连神色也有些沉寂下来。

淡淡地扫了克洛泽一眼,月斗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精灵契约既然被称为契约,便必然存在符合契约的条件。」

「它存在着时限,也同样存在达成条件。」

「只是,那与全都写得清清楚楚的书面契约不同,精灵契约具备的全部都是隐性信息。」

「根据签订契约时的思考想法的微妙不同,契约的时限和达成条件会有很大的不同。」

「不过,一般不会有人在签订契约时考虑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契约的时限相当于是默认的永久。」

「但是,达成条件不一样。」

说到这里,月斗微微一顿,银白的眸光隐约闪烁,仿佛是月华星辉在流动。

「受大陆上广为人知的契约认知的影响,对于人类方而言,签订契约时所要求的只是力量——或者说,以为只能要求力量。」

「可对于不受常识所束缚的精灵方而言,所追求的是更为特殊更为复杂的事物。」

「那不一定是具体的事物,也不一定是唯一的事物。」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那种追求的话,应该就是……『愿望』吧。」

——愿望。

在心中轻轻念叨着这个词汇,月斗的话语声在无意识中变得有些低沉下来。

那就像是藏着无尽的悲伤和阴郁,仿佛是用一层薄薄的阴翳遮蔽了所有的黑暗。

「人类方的愿望是追求力量,而精灵方的愿望则是追求不特定的某种事物。」

「也就是说,精灵契约的本质就是……『愿望的交换』。」

——愿望的交换。

——我的愿望。

——她的愿望。

——我们立下的契约。

——我们交换的愿望。

月斗的眸光忽然变得深邃而安宁,仿佛在追忆着某段遥远的过去。

漆黑又苍白的某段追想。

幸福又哀伤的某段回忆。

那场在坠落的天堂里的相遇。

那场在染黑的神木下的分别。

「有一方的愿望尚未实现,精灵契约便处于未完成状态。」

「双方的愿望都得以实现,精灵契约便处于完成状态。」

「未完成便是处于活性状态,那种类型的契约便被称为『活性契约』。」

「这也正是大陆上绝大多数精灵使所具备的契约类型。」

「而已经处于完成状态下的契约,则被称为……『静默契约』。」

「寂静的静,沉默的默。」

月斗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文字都咬得清楚而明白。

仿佛那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承载着无数沉重的回忆。

「一度完成的精灵契约,就再也没有苏醒的可能性,除非签订下二度契约——但那也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契约。」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静默契约就是……『死寂契约』。」

「不过,作为契约达成的象征,契约纹章的核心图案和契约精灵的加护都会保留下来。」

「就比如……」

月斗抬起了烙印着银月纹章的左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的胸膛,眼帘微垂,漏出了虚幻而缥缈的笑声。

「就比如……我一样。」

那绝不是欺瞒或是戏言,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那话语并未寄宿言灵。

那话语并未承载魔力。

因为那只是一句纯粹简单的话语。

因为那只是一句剖析自己的话语。

然而,就在那话语落下的瞬间,银叶遍染的〈世界树〉忽然就摇曳了起来。

就仿佛在舞动那般,就仿佛在歌颂那般。

窸窸窣窣的银叶摩擦声刹那间就响遍了整个月牙庭院。

那无比轻柔,那无比温柔。

那毫不喧嚣,那毫不嘈杂。

那宛如是风铃清脆的摇音。

那宛如是溪水空灵的流声。

那更宛如是少女朦胧的梦呓。

——是你吗……?

月斗面色复杂地抬起头,望向了直指夜月的高耸神木。

他的眼瞳银如涂雪,不见一丝墨黑。

与银叶一般无二的色彩,与神木一般无二的神秘。

不知想象到了谁的面容,月斗的笑意变得越发浓郁起来。

——变得越发虚幻起来。

……

「你倒是提出了很有意思的理论啊,南宫同学。如果被〈阿卡德米教团〉那帮研究狂知道了你的想法的话,肯定会引起一场大辩论的……」

短暂的沉默后,克洛泽缓缓咧开了嘴角,以森冷的笑容面向着月斗。

「不过啊,那种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啊。」

克洛泽像是要覆盖整个世界那般猛然张开了修长的手臂。

银色的光辉在他带着扭曲笑意的侧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强大的精灵使就算不签订契约也可以站在世界的顶端。」

「只有弱小的人和缺乏自信的人才会依赖于其他的生物的力量。」

「我足够强大,所以不需要依赖于契约的加护。」

「那边的大小姐太过弱小,所以就算有顶级契约的加护也依旧一败涂地。」

克洛泽冰冷的视线和冷酷的话语穿透了菲莉卡的身体和心脏,令她因受伤而尚未恢复的面色更为苍白。

「对于我来说,精灵契约的实质也好内容也好类型也好,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自始至终,我感兴趣的,只有你的力量你的契约你的身份——也就是说,只有你本人啊,南宫同学。」

恶魔的低语荡漾在月斗的耳畔,让他的眼眸微微闪烁。

如果是此前的话,月斗肯定会忍不住嘲讽几句或是为了菲莉卡辩驳几句。

然而,此刻的他却完全没有类似的情感冲动——或者说,他正逐渐变得缺乏情感冲动。

怒火也好,哀伤也好,无奈也好,所有的情感仿佛被一点点冻结住那般,开始无法在月斗心中荡漾起一丝波澜。

他的眼眸越发冷漠,他的神色越发平静。

宛如是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所有情绪那般,月斗的思考为绝对的理性浪潮所吞没。

——神经有些紧绷了,是因为克洛泽的话让我有些紧张吗?

——嗯,这没有必要。

如是冷静地想道的瞬间,月斗浑身的神经和肌肉立刻就陷入了放松状态。

从每一根手指的颤动到每一次呼吸的长短,从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到血液的每一秒流动,即刻就下降到了最平稳的水准。

那已经不是「思后动」这种层次的行为,而是已经抵达了「思即动」这一不可思议的高台。

不仅仅局限于大脑可以控制的身体机能,连只受脊髓控制的机能都能进行局部干涉。

不受任何情感波动的干扰,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

堪称压倒性的理性使得月斗对身体的掌控力抵达了人类的极限。

由理性传达明确的指令,而身体予以绝对的执行。

那正如西尔维娅所言的那般,那就是——冰冷的机器。

……

克洛泽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无视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南宫同学……!」

伴随着森然话语的响起,骤然降临的危险气息刺激着月斗后背的肌肤。

缠绕着青白光弧的左拳撕裂了大气,那是来自克洛泽的全力拳击。

然而,月斗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危机那般,面色平静得让人感到悚然。

他的呼吸依旧,他的心跳依旧。

他的耳膜在震颤,他的双眸在投影。

他冷静地倾听着世界,他冷静地观测着世界。

宛如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宛如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

——听得见。

听得见微风拂过衣角的声音。

听得见树叶窸窣摩擦的声音。

听得见蟋蟀振翅鸣叫的声音。

有一滴露珠从草脉上轻轻跌落,掠过了空气,摔出了万千碎响。

有一片青叶从枝桠上悠悠飘落,拂过了夜空,擦出了断续薄音。

有一颗碎石从坡道上缓缓滚落,磨过了地面,敲出了起伏钝声。

仿佛将听觉磨练到极致那般,所有的事象所营造的微弱音响都放大了无数倍,如直传那般清晰地传递到月斗的耳膜深处。

那是……生命的呼吸,世界的脉动。

——月斗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

——看得见。

看得见青草叶面所书写的血脉。

看得见神木树躯所勾勒的斑驳。

看得见清冷月光所描绘的轨迹。

那一滴晶莹的露珠如玉石般跌下了叶面,从夜空中迅速掠过,摔出了万道银光。

那一片青碧的薄叶如褪羽般飘下了枝桠,在大气中悠然摇落,荡出了无形波纹。

那一颗细碎的石砾如冰雹般滑下了坡道,在地面上颠簸滚动,敲出了零碎冰渣。

仿佛将视觉锤炼到顶点那般,所有的事象所展现的存在变化都扩大了万千倍,如显微那般精准地倒映在月斗的眼瞳之上。

那是……生命的轨迹,世界的影像。

——月斗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

月斗倾听到了这一瞬间的一切,也观测到了这一刹那的全部。

那么,他自然不会忽略掉克洛泽的来袭。

——元素感知领域。

月斗在心中平静地说道。

大脑发出指令的瞬间,认知中的世界就骤然停下了呼吸。

时间仿佛被静止,空间仿佛被冻结。

宛如构建起全息影像那般,月斗周身三米内的所有事象情报即刻投影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指节挤压大气的钝响在耳畔以极慢的速度扩大。

魔力肆意迸溅的杂音在脑内以迟缓的速度弥散。

凌厉拳风所拂起的衣衫的起伏褶皱清晰得不可思议。

奋力一击所掀起的气流的变动偏离分明得难以置信。

月斗的意识仿佛化为了一道独立的存在,脱离了名为躯体的束缚,在静止的时空中聆听和观察着世界。

气流的变动、褶皱的起伏、相对的存在位置、魔力的瞬时释放量、手臂的挥动幅度、肌肉的紧绷度……凡是需要认知的事象,尽数在脑海中化为图层而重叠,构成了与现实一般无二的光景。

根据感知所得的存在情报和事象变动预判出丝毫不差的攻击落点和攻击强度。

根据丝毫不差的攻击落点和攻击强度计算出最高效率的反击方式和反击强度。

根据最高效率的反击方式和反击强度调用起最低限度的所需体力和所需魔力。

绝不浪费每一分体力,绝不浪费每一丝魔力。

那正是机器的运转方式。

那正是月斗的战斗方式。

……

刹那的时间转瞬即逝。

偏离的体感时间与实际的存在时间即刻同调。

迟钝而缓慢的拳击立刻恢复成猛烈而极速的强击。

沉重而冗长的钝响立刻恢复成尖锐而短促的急音。

即便克洛泽的全力一击已然离自己的身体不足三寸,后背的肌肤已经能够感受到那种挤迫而来的压力,月斗银白的眼瞳却依旧毫无动摇。

——落点在肩胛骨左侧,中心偏左半厘米的位置。

——力道足以贯穿肩骨,直达心脏附近,颈动脉会受压断裂。

以近乎瞬时未来预知般的异常感知力,月斗精准地预判了这一击的轨迹和破坏力。

然后——

「〈反斥〉。」

寄宿言灵的话语淡淡落下的瞬间,月斗左手手背的银色残月纹章微微闪耀,释放出了萤火虫般熹微而温柔的光芒。

那一刹那,一股股银色的魔力流自残月纹章中骤然涌现而出。

那就宛如是心脏运输血液,那就宛如是河道运输川流。

伴随着银色残月的闪烁,以契约纹章为中心,无数的魔力支流沿着分布在全身的魔力回廊极速蔓延开去。

银色的魔力流通过了血管、通过了神经、通过了肌纤维,通过了与魔力回廊相重合的所有部分。

银色的魔力与血细胞相渗透、与神经细胞相连结、与肌细胞相融合,与作为魔力载体的全身细胞相结合。

宛如是寄宿着万千的神明那般,每一个细胞都在释放出微弱的银光,使得月斗的身体萦绕着梦幻而熹微的银光,仿佛超脱于这一次元。

——魔力集中。

月斗在心中说道。

大脑发出这一指令的瞬间,仿佛有磁石在吸引那般,银色的魔力以堪称恐怖的速度运转起来,宛如百川汇海般尽数集中在肩胛骨的某一点。

那过分集中,那过分庞大,甚至远远超越了月斗本人的预想。

于是,当克洛泽的拳击即将命中月斗的瞬间,一道耀眼的银光如电闪般骤然出现,毫无征兆地与克洛泽的指节触碰在了一起。

「——嗯!?」

宛如受到钝器敲击那般,以克洛泽的指节为起点,一股压倒性的排斥力瞬间蔓延到了克洛泽的全身。

连作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克洛泽仿佛被狂风掀起的屋顶那般极速倒飞而去。

「这股力量是……!?」

眼看着要撞上树篱,克洛泽眼角一挑,以全部的力量强行控制住身体,在空中逆向横翻了数圈才缓解了绝大部分的力道。

等到他有些踉跄地站停在地面上时,表情已然变得分外凝重,裸露的右眼中也浮现出近乎不可思议的光彩。

「果然……力量有些难以控制吗……」

完全没有在意克洛泽的反应,月斗银色的眼瞳平静地盯着自己的左手,仿佛为了确认什么般轻轻握了握拳。

——嗯,魔力量的输出比以往多了近两倍,精密的制御也有些……不,也非常困难。

——那么,魔力的实技运用又怎样呢?

月斗银色的眼眸微微一闪,然后缓缓转过身来,面向了笑容有些僵硬的克洛泽。

「真是让我吃惊啊,南宫同学。对一切事象的排斥,这就是你的力量吗……」

饱含惊叹的话语声从克洛泽的喉咙中漏出,他望着月斗的眼神仿佛是望着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对一切事象的……排斥?」

月斗神色平静地呢喃了一遍,然后他嘴角浮现出几不可察的弧度,缓缓地摇了摇脑袋。

克洛泽不禁眉梢挑起,神色变得越发奇异。

「哦,不是吗?那究竟是——」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月斗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克洛泽的话语,仿佛只是扫去了肩上的一片落叶般随意。

然后,在克洛泽诧异的眼神中,月斗左脚向前轻轻踏出半步,身体自然地向右侧转,以屈膝降低了身体的重心。

「这是……」

无视于克洛泽的反应,月斗神色冷冽而平静,他缓缓抬起了持刀的右手,将银白的刀刃凌空斜架于锁骨前的位置,刀身略微翻转,呈现出水平上斜的形态,随即他轻轻探出左手,将食指指尖如蜻蜓点水般轻触着刀刃的最尖端,仿佛承载着刀体的全部重量。

「……突刺的架势?」

克洛泽裸露的右瞳微微收缩,他本能地察觉到了某种危机。

下一秒——

月斗银如霜染般的双瞳陡然闪过箭矢般锐利的光线,仿佛能撕裂笼罩世界的黑夜。

「〈银闪〉(Silver Thunder)。」

两道电弧般的银光在月斗的双足之下骤然闪烁而出,然后,伴随着一阵扬尘掀起,月斗的身体忽然就从克洛泽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什……!?」

像是一缕阳光穿透了淤积云层,一道笔直而耀眼的银光骤然撕裂了浓郁的夜色。

那就宛如是愤怒咆哮的凶雷猛电那般,银色的刀刃闪烁着耀眼的光弧,拉出一道华丽的光尾,刹那间就抵达了克洛泽的所在。

克洛泽尚未来得及作出一丝反应,来自月斗的神速突刺已然命中了他的身体。

「唔……!?」

超越人类反射神经速度的极速一击并未贯穿克洛泽的躯体,而是以一种近乎挤压的形式继续向前,将克洛泽的身体不断向后压迫而去。

那是因为在银色刀刃上萦绕着一层半透明的魔力薄膜,受这层魔力薄膜的阻隔,月斗的刀刃始终无法穿透克洛泽的腹部,而是呈现出挤压对方身体般的推进效果。

在那一刹那的时间里,如凶电般的刀势连同克洛泽的身体一起疯狂推进而去,使得克洛泽的身体呈现出仿佛快要折断般扭曲的弯度。

——多余的魔力消耗果然还是很严重。

近乎尖锐的风声在月斗耳畔响彻,从身体各处四溢而出的银色光弧也让他觉得视野有些模糊,但他的思考却依旧平静地毫无波动。

——嗯,没有必要再浪费下去了。

如是想道的瞬间,萦绕在月斗周身的暴烈银光骤然向前汇聚,在银光尽数收敛到刀刃之上的时候,月斗的脚步猛然一顿,整个人如超越惯性那般诡异地静止在原地,而克洛泽则因未曾消散的恐怖推进力呈现出倒飞的趋势。

瞄准了最精准的时机和角度,月斗的眸光如银电般一闪,毫无一丝偏差地挥出右臂,积蓄已久的魔力即刻与银白的刀刃一同斩出。

刀势成挑,自下而上。

此为逆风。

一道耀眼的银光骤然贯穿了夜色。

以银白刀刃的刀锋为沿线,宛如是分出一片昼夜那般,世界骤然变得黑白分明起来,克洛泽的身影即刻隐没于银色的浪潮中。

——魔力压缩的程度还是不够,逸散比以前多出太多。

一击落下,缓缓收起挑击的架势时,月斗的心思微微转动,面容上则完全看不出一丝喜悦之情,仿佛方才那次堪称出彩的攻击并未成功那般。

他银色的眼瞳始终平静而冷冽地望着空中,仿佛那里存在着有什么令人在意的事物。

在他视线所对的区域,由于高度压缩的魔力瞬时爆发而绽裂的璀璨银光正在逐渐黯淡下去,呈现出宛如半透明的极光般的景象。

更为重要的是,在那里,并没有克洛泽的身影,甚至于连他残留的气息也很微弱。

——命中前的瞬间有感知到元素的异动,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展开了空间术式吗。

月斗的思考如机械般冷静转动,然后,他的眸光忽地一闪。

——背后的空间中的元素分布发生了扭曲。

——来了。

凭借压倒性的元素感知力,月斗立刻捕捉到空间中的元素变动,预测出了即将到来的攻击形态和攻击路线。

——三道魔力弹。距离,一米。落点,心脏、后脑、脖颈。

几乎就在克洛泽的三发魔力弹从空间中穿透而出的瞬间,月斗就根据感知所得的结论作出了最为及时的对应。

「〈逆接〉。」

寄宿言灵的话语落下的瞬间,月斗的身影便骤然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缠绕着银色光弧的碎石——那本在月斗身后近两米的位置处。

砰!

三道魔力弹中的一道斜擦过碎石的边缘,使得碎石在青白光弧闪烁中化为粉末。

「落空了……?不,不对!这是……!」

在同一时间,举着黑色手枪武装的克洛泽的身影从相同的空间点显露而出,在注意到身前空无一人的时候露出了困惑与不解的神色,紧接着,那种神色又急速转变成紧张和凝重。

这是因为久经锻炼的神经正向他传达着极度危险的信号,危险的根源来自……背后。

「什么时候……!?」

回应克洛泽的是来自月斗的奋力一击。

在「〈逆接〉」的言灵生效的瞬间,月斗的躯体就与身后两米的一块碎石进行了位置交换,落点不偏不倚地处于克洛泽的身后一米处。

冰冷的银弧骤然划过,那是名为〈白音〉的刀刃的斩弧。

右斜切,刀势自上而下。

——袈裟斩。

像是一道流星坠落,银色的刀刃刹那撕裂了夜空,锐利的冷光几乎晃得克洛泽的视野有些模糊。

然而,就在刀刃命中克洛泽的身体之前,凭借下意识的反应,克洛泽宛如游鱼般侧身一扭,以恰到好处的角度避开了月斗的斩击。

——被避开了吗。

月斗的眸光微一闪动,毫不迟疑地再次向前跨出一步,手掌一翻,刀锋一转,再次挥出一击。

刀势自左而右,自下而上。

此为左切上。

伴随着锐利的破风声,以左切上的技巧挥出的一击即刻追及到了克洛泽的后背。

「别得意忘形了啊……!〈变调曲〉……!」

潜藏着漆黑情感的克洛泽的话语落下之时,一股令人感到恶寒的魔力波动即刻扩散开来。

——〈混乱〉魔力吗。

月斗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立刻就感觉到自己挥出的斩击的轨迹发生了难以预知的偏离,已然无法击中克洛泽。

这时,克洛泽保持着背身的状态,手臂猛然一转,将枪身从自己的腋下穿过,在极近距离下冲着月斗连续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伴随着震撼耳膜的枪声,漆黑深邃的枪口迸溅出青白色的光辉,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克洛泽就连续击出三发魔力弹。

——落点集中在左肋,细节位置略有偏离。

月斗银色的眼瞳毫无动摇,以异常的元素感知力瞬时锁定了三道魔力弹的轨迹后,解放了左肋一带的回廊中的魔力。

「〈反斥〉。」

一道不规则的银色光弧骤然如火花般迸溅而出,与三道魔力弹以几不可察的时间差依次接触。

受到光弧中蕴含的排斥性魔力影响,仿佛沿着无形的墙壁拐弯那般,三道魔力弹即刻发生了轨道的偏移,以惊险的距离擦过了月斗的身体。

「真是不得了的高速战斗节奏啊……凭我的远射型武装怕是无法和你正面对抗啊……!」

伴随着冷冽的笑声,克洛泽猛然转过身来,左手手掌顺势挥出,与此同时,一道青白色的光刃自那手掌之上陡然延伸而出。

「远程无法正面对抗,所以就打算短兵相接吗……」

月斗面色丝毫未曾动摇,话语中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嘲讽,他手臂自然地向下一压,银白的刀刃便与克洛泽的光刃相触碰,僵持在一起。

感受着从刀刃之上传来的阵阵排斥力,克洛泽的眼眸不禁微微眯起,下意识地投入了更大的力量,嘴角则咧出一个明显的弧度。

「这就是你所谓的『静默契约』的力量吗……倒是真的让我意外——不,真是超乎想像才对……!」

「没听懂我之前的话吗。静默契约只是对完成条件的契约的称呼而已,并不具备任何特殊效应。这份力量是我的『愿望』,仅此而已。」

月斗的银色眼瞳如霜雪般冰冷,他面不改色地提高了魔力的输出,试图压倒克洛泽的力量。

克洛泽的嘴角不禁浮现出更为扭曲的弧度,他的右瞳冷冽的光彩流闪。

「那我倒是想知道,你的契约精灵又是……许下了什么愿望呢?」

「——」

听到那话语的瞬间,月斗的神色毫无动摇,手臂却是忽地一颤,对刀刃的控制力也有所削弱。

「神经松懈了哦,南宫同学……!」

凭借强大的战斗意识敏锐捕捉到这一时机的克洛泽,口中发出狂妄笑声的同时,骤然收回了为光刃所覆盖的左手,使得月斗因为单方面施加力量而出现失衡。

在此之上,他更是猛然压低了重心,单手支撑身体,对着月斗使出了一记迅猛的扫堂腿。

「……那是你想多了。」

月斗的眼神冷峻得仿佛冰山,他顺着身体失衡的方向将刀刃一转,用力纵插入地面后,双腿猛然施力,以刀身为轴,以近乎平行于地面的体势凌空踢出了一脚,眼看就要命中克洛泽的头颅。

「果然,你的战斗意识也相当强啊,南宫同学……!完全不像是一介学生该有的水准啊……!」

克洛泽愉快地咧着嘴角,整个人的重心陡然转移到支撑地面的左手之上,对地的扫堂腿顺势向着高处偏移,与月斗的踢击相碰撞。

青白色的光弧与银白色的光弧骤然从两人双腿的接触面上迸溅而出,使得两人因魔力对冲而一触即分。

——这家伙,已经开始适应我的攻击节奏了。

得出这一结论的同时,月斗利用魔力冲突的排斥力,身体一扭顺势拔出〈白音〉,在空中灵活地一个翻转后,稳稳落地,与克洛泽保持了一定距离。

另一侧,克洛泽缓缓地站起身来,与月斗冰冷的眼神对视了一瞬后,冲着夜色倏地张开了双臂,口中漏出了近乎肆意的笑声。

「啊啊,真是愉快!非常愉快!实在是愉快!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的感觉!我能感觉我正活着!」

月斗望着克洛泽的独角戏,眼神毫无波动,只是越显冷冽。

「不过啊,南宫同学,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没有想清楚啊……我是因为移植了〈狂精灵〉的手臂,又因为有着〈所罗门之戒〉的复制品,才能在制御〈混乱〉魔力的同时,获得〈狂精灵〉独有的强大恢复力——当然也只是一部分。」

克洛泽优雅地摇晃着脑袋,裸露的右眼以探询的眼神凝视着月斗,仿佛要贯穿其身体。

「可是,既没使用〈治愈〉术式,也并非持有治疗性质的魔力的你,究竟是凭着什么能站在这里呢?我之前可是确确实实地打断了你的肋骨,从你的反应来看,折断的肋骨应该已经贯穿了你的内脏才对。可是为什么,受到那种程度的损伤的你,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正常……不,超常行动呢?这也是你所谓的『静默契约』的功劳吗?」

听到克洛泽的话语,月斗银如霜染的眼瞳不禁微微闪动,他悄无声息地扫了不远处的菲莉卡一眼,注意到她正满面呆滞地望着这边,仿佛是被两人之间的超快节奏战斗所吞没思考。

——离菲莉卡恢复到可以正常活动还需要一段时间吗。

思考极速运转,不知经过怎样的考虑,月斗眯了眯眼眸,望着克洛泽平静地说道:

「我并没有可以与你匹敌的强悍恢复力,不如说,现在的我的自然恢复力比任何一名精灵使都要弱。」

克洛泽的眉梢轻轻挑起,面容上浮现出意外之色。

「嘿——,那你现在这是……?」

「我的伤势并没有痊愈,只是利用魔力特性进行了应急处理而已。」

「魔力特性的……应急处理……?」

「我持有的魔力的一个特性是『〈反斥〉』,也就是排斥一切事象的特性。」

月斗神色平静地说道,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一道银色的光弧便极具灵性地跃动而出,照亮了他的侧脸。

「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通过魔力的微调,将折断的肋骨固定到原先的位置,再给予出血的内脏部位适当的压力封闭住了伤口而已。」

「……只是,而已吗。」

克洛泽的眼角微微抽动,他以望着异形般的眼神望着月斗。

「也就是说,哪怕是现在,你还分出着一部分精神在控制着伤口的状况吗?」

「自然。就算我再怎么自信,也不可能保持着肋骨断裂和内脏出血的状况进行剧烈活动。」

月斗面色平淡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克洛泽忽然发出了短促而愉悦的笑声。

「一次又一次,真的是一次又一次啊……你还真是极度脱离于常识的存在啊,南宫同学……寻常精灵使不要说魔力的微调了,连伤口的位置都无法自己确认,更别提一边战斗一边维持伤口的压制了……这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元素适应值和精神力啊,至少也得抵达〈七将〉的层面才有可能实现——不,至少也得是历代〈七将〉中最顶尖的几位才有可能做到这种事情啊。」

说着说着,克洛泽猛然以锐利的眼神盯视住月斗,宛如尖刺般近乎要把他刺穿。

「我现在不禁开始怀疑,〈四英雄〉中最神秘的〈第四英雄〉会不会就是……你了。」

「——」

月斗顿时哑然,仿佛是冰冷的机器出现了刹那的故障。

在不远处关注着战局的菲莉卡更是瞪大双眸,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第四英雄〉……!?

——南宫月斗他……!?

——那个变态他……!?

望着眼神锐利的克洛泽,月斗在短暂的沉默后,如冰山般冷静的表情终于微微融化,嘴角浮现出浅浅的无奈弧度。

「〈第四英雄〉吗……」

——真是意想不到的质问啊。

月斗在心中暗暗想道。

「不肯定,也不否定吗……」

克洛泽观察着月斗的表情,微微眯了眯眼眸。

月斗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模棱两可地说道:

「我是不是〈第四英雄〉这种事情在现在并不重要,不是吗?」

「……嗯,说的也是。」

克洛泽眉梢轻挑,缓缓咧开了嘴角,那像是恶魔在狞笑,令人不寒而栗。

「说的是啊。只要把你进行彻底的解剖,那么无论是所谓的静默契约,还是你本人的魔力样本都能轻松获得。到时候只要和〈美狄丝〉系统里的魔力采样库里的魔力数据进行对比,就能知道你的身份了。仔细想想,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只要,你死了的话。」

克洛泽的话语像是阴风般在月斗的耳畔诡异吹响。

「只要我死了的话……吗。」

月斗低声呢喃了一声,笑意悄然收敛起来,面容再次回归到霜雪般的冷静。

「这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克洛泽的眼神越发冷冽,嘴角的弧度越发冷酷。

「为了把我烧成炉灰吗?为了保护那边的大小姐吗?还是为了你口中的世界和平吗?」

「嗯,都是。也都不是。至少现在的话……」

面向神色冰冷的克洛泽,月斗缓缓摇了摇脑袋,银色的眼瞳冷静而平和,无比认真地说道:

「——要死也先脱离童贞之身再说。」

……。

…………。

克洛泽活到现在从未想象到,人类居然可以理直气壮到这种地步。

明明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语,明明是这么丢人现眼的话语。

——脸不红心不跳地就说出来了啊……

如此过分,如此恶劣,如此凶残,如此扭曲。

简直快要突破天际。

——你是有多欲求不满呢?

克洛泽在心中暗暗想道。

「嗯,这是我可爱到爆炸可爱到爆炸可爱到爆炸的妹妹说的。」

顿了一顿,月斗神色冷静,认真地补充道。

……。

…………。

——好吧,还是个死妹控。

——居然强调了三遍可爱到爆炸。

克洛泽缓缓咧开嘴角,像是笑得难以自控。

——你咋不先爆炸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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