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雷兰历150年9月3日,火国,雾港,官军临时作战指挥中心。
下午三点十分。
火织四郎在两名卫兵的护送下进入了终于被修成阶梯状的作战指挥室。
讲台前的刘易斯一脸凶煞的微笑:“领主大人,欢迎,我们已经开始了有一小会儿了。”
“非常抱歉……”火织四郎连忙低头道歉,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
按理说快马加鞭从灿都赶过来是能按时抵达的,但前置传令兵和刘易斯汇报:火织四郎起晚了。
刘易斯耸了耸肩:“出于礼貌,我会向领主大人重复一下头十分钟我们讲的内容。”
抖动魔杖,刘易斯将背后地图幻灯片的内容向前切换了几页,露出了从天守阁废墟中回收出来的天气控制祭坛、幽魂引擎和火织爱飞天的照片:“我们切实夺下了雾港,摧毁了它们的天气控制中心;但对方……已经借着哲香的身体,成功将您的大女儿火织爱复活了。”
火织四郎听闻女儿复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这,啊这。”
刘易斯则自顾自地讲:“……而我们血战险胜,叛军逃亡鬼岛。”
“情况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我们继续了?”刘易斯问。
火织四郎一边擦着从额头上流下的豆大汗珠,一边战战兢兢地说:“是的……好的……”心想:神tm没什么特别的!
会议继续。
刘易斯道:“根据昨日火国的阴阳师们进行的气象监控,环岛的风暴带已经消散了。麦德林昨晚连夜将长程传音玉送到了天子手中,我也已经与天子取得了联络。天子表示今天晚上就会派援军过来,这支援军的人数高达一万五千。”
刘易斯在背板调出气压动态分布图:
“由于神岛上空积压的低压空气开始与外界交互,四周的湿冷海风应该会向这个方向涌来。这意味着天子的军队如果出发,将会是顺风驶来。预计三天之内到达。”
“这批援军不会靠岸,而是直接行驶至一个代号‘中继点’的坐标;与我们的船队汇合,共同发起对鬼岛的登陆战。”
“鉴于鬼岛只有一片适宜登陆的海滩;所以进攻方的我们,以及防守方的他们,都不会有太多选择的余地,这会是一场彼此都有准备的正面交锋。”
“作战代号暂定为‘熔毁之日’。”
众人点头。
刘易斯点名:“领主大人。”
“臣在。”领主起身。
“既然夺取了雾港,灵童又夺路而逃,想必武天国在神岛的军事力量便会弱得多。我会留下一支部队,请领主大人率军,环绕神岛依次收复各县,稳固神岛局势;确保神岛之内叛军一人不留。”
火织四郎连忙站起来作揖:“臣领命。”
刘易斯再点名:“诸校尉。”
全体校尉起立,尹随良还困惑了一会儿,是尹随缘把他拉了起来——看样子大家都默认尹随良官复原职了。
“先前与灵童奋战,辛苦了。本次作战,抵达鬼岛之时,各位大概率都会与那几位灵童再战一次。鉴于对方下次将会是背水一战,灵童应该会和我们死战到底。我希望在等待援军的这三天,各位能够总结针对灵童弱点的战法,加以针对性的训练,争取取胜。”
“遵命!”众人之声洪亮,以至于分身们的“是,长官!”被淹没下去了。
“最后就是……”刘易斯翻了翻桌上的会议纪要。“……天子的军队今天下午就会出发,而远程传音玉的能量还足够进行一次通话。如果诸位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是有话需要转达给天洲的熟人的话,请务必现在汇报到我这里;会议一结束,我就会打包发过去。”
说完,刘易斯环视众人。
竟然是尹随良率先站起:“请让天子帮我们捎一套抗雷的好装备吧!再让那个哈露曼照着死里电,我们俩都受不了!”
尹随良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刘易斯罕见地对他露出了笑容,仿佛在说“就是这样。”
尹随良的嘴又开又合,最后还是选择多说了一句:“另外……替我跟梨香说……‘我爱她。’”
刘易斯郑重地点了点头,向一旁暂时担任秘术的麦德林说道:“请麦德林记录。”
尹随良的想法带动了柏拉图开始思考:“我是在想,能不能叫天子送来一些……用魔法缩小成特定尺寸的仙术炮弹,最好是能裹上土石,伪装成石块的……用以破敌。”
刘易斯说道:“收到。请麦德林记下。”
艾薇莉亚申请发言,刘易斯许可:“我没有要带的东西,但我想向蜜缇殿下请示……我们仨在外面这么干……能不能封我们个‘侠义骑士’呢?”
刘易斯对这个词有印象:
所谓侠义骑士,是卡斯佛伦或北境各贵族家的公子们,在正式册封骑士之前,拿上宝剑,骑上战马,在国境内外四处旅行、行侠仗义、积累名望时的身份。
骑士们通过在侠义骑士时期积累名望与党羽,并在各种参战、比武、屠龙等试炼中汰弱留强。
活下来的人将成为荣耀的卡斯佛伦骑士或者北境不死国家族骑士,得到封地;而阵亡者,同样会在死后追封为骑士,得到名义上的封地。
现在只是沃顿家臣的JQK,如果能得到侠义骑士的身份,无论生死,都相当于正式成为沃顿家族的成员,其后代也都将得到沃顿的名号。
艾薇莉亚能在此时有长远的考虑,仿佛战争的刺激促使她提前开了智。
刘易斯立即回答:“没问题,会向蜜缇殿下转达。”
“强力的大剑!还有换用的装甲!”欧罗莎高举双手。
“收到。”
在差不多所有的校尉都发表了一圈意见之后。
刘易斯的目光落在了副将身上:“伊碧塔殿下?”
伊碧塔发言不起立,而是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她摇了摇头:“我的装备靠补给车就能修,而我重要的东西都与我同在。我只想知道那第四个灵童如果再出现,我们怎么办?”
伊碧塔显然问出了刘易斯没有准备好的问题。
刘易斯在讲台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抬起头,面向着伊碧塔,也面向着众人说道:“火织爱……就连火织天衣都尊敬如宾,甚至想要将镇国宝刀让给她。毫无疑问是我们目前最强的敌人;下次你专心对付她。”
“至于火织天衣……恐怕还是得我亲自跟她做个了断。”
面对着这个勇敢而疯狂的答复,伊碧塔惊呆了:“亲自?”
刘易斯的答复看起来轻松:“既然自己还活着,指望朋友为自己报仇,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但事实上,刚刚的几秒思索,让刘易斯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东西:
那一瞬间,她稍微理解了为什么火织天衣会对自己感到那么愤怒了。
她能够感觉到,火织天衣为复活她姐姐所付出的时间与辛劳,那份期盼与悔恨。
刘易斯如此轻而易举、快捷又方便地死而复生,相当于否定了火织天衣至此以来的所有努力;相当于宣布她所承担的一切罪孽都是毫无意义的。
因此她的妒火才熊熊燃起。
刘易斯必须直面那份妒火。
“如果火织天衣再度出现,我会亲自与她战斗。介时,指挥权将会移交至麦德林手中。”刘易斯郑重的向众人宣布,随后小声对伊碧塔说,“当然,我会尝试着不把自己弄死的。”
伊碧塔听完,更加放肆地揣起手,将自己陷在了椅子里——无法亲自保护自己的友人,伊碧塔为自己的无能和分身乏术而愤怒。
“所以……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刘易斯的议程结束了,开始继续主持会议的收尾。
然而就在此时,服部千夜却站了起来:“伊碧塔殿下。我有话想与你正式说。”
团队队员希望彼此正面沟通,刘易斯立即允许。
千夜一张口就是伊碧塔不爱听的话:“伊碧塔殿下。依照您昨天的那种战斗方式,是不可能战胜灵童的。”
伊碧塔转过头去,眉头一皱就不怒自威;所有人都**一紧;然而这吓不倒服部千夜。
服部千夜大胆地说道:“向您那样,一味地发射光炮,单方面地想要至对方于死地,不光从方法上行不通;还会使对方憎恨于您,即便取得胜利,也无法让对方真正降服。”
“在火国,若要取胜,就必须以剑交心。在发起攻击的同时;也要承受对方的攻击。火国的决斗与卡斯佛伦乃至天洲的决斗都不同,不光是武艺上的对决,更是灵魂上的对决。”
“在一招一式的攻防之间,想法和心意便会彼此传达。最后能够取胜,不光是剑技击败了对方,也是更强大的灵魂,和更坚定的意志压倒了对方。”
“由此一来取得胜利,对方才会敬佩你,臣服你。如果以那样粗暴的方式杀死了对方,对方就算是化作怨鬼,也会来纠缠你的。”
伊碧塔一脸嫌弃:“你的意思是要我用剑,去和那个管我叫野蛮人的野蛮人战斗?”
千夜叹了口气:“火织天衣与您结下的梁子是一时没法化解了。但将军大人不是安排您与火织爱战斗吗?正是因此,我才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能在这场战斗中用正确的方法击败火织爱,不光可以夺回哲香的身体;更能在士气上给武天国带来打击。”
“如果公主殿下坚持蛮横地用火力去轰炸。别的后果先不说……会毁掉哲香的身体也说不定。”最后这话几乎与威胁无异了。
刘易斯听完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伊碧塔说道:“我觉得在理。”
伊碧塔也只好摇头晃脑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最后才说:“我会考虑一下。”
会议结束之后的晚些。
顺着房间的走廊离开会议室,校尉们都依着各自被安排的工作散去,行使职能;唯有尹随缘紧密跟着刘易斯,直到仅剩伊碧塔和他自己在刘易斯左右。
尹随缘才黯然开口:“刘易斯将军,臣下……有一事相求。”
刘易斯和伊碧塔站定,示意尹随缘继续说——既然刘易斯头天晚上拜托了尹随缘事情,尹随缘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好处也是情理之中的吧——虽然他这么个德义化身居然也会有求于人。
刘易斯从尹随缘的脸上看出了羞涩,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尹随缘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臣听闻,将军手中有一支玉笛,实乃倾城倾国无价之宝,能否……赏赐给臣?”
刘易斯轻轻眯眼,然后装作了一脸天然的表情;从随身口袋空间里掏出了那把狐暮雪临别之时赠送的玉笛,拿在手中品鉴了一番,浅浅地嘲讽道:“你是说这个?怎么看上我这笛子了?你个德义之人也会喜欢这种身外之物?”
“……玉乃德义之石。”尹随缘选择了用话语误导搪塞:“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些……有德义的宝物……多多少少也会心动……”
刘易斯不打算欺负面前的人,落落大方地递了出去:“可以。”
尹随缘接过玉笛,如获至宝地在手中端详:“谢将军,但就这么简单地……”
大战当前,刘易斯已经不再有什么遮掩的想法,她也不想死到临头还有话没说清。
于是郑重而认真地说:“我跟他虽然互换了礼物。但你也知道,那家伙不可能接受我身边有伊碧塔在。伊碧塔也不可能接受那家伙在。而我如果继续拿着他的礼物……就相当于承认我没有完全拒绝。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可是很不妙……反过来说,你拿着最好。”
尹随缘虔诚地向刘易斯鞠了一躬:“谢将军。”
“噗。”伊碧塔突然侧头忍俊不禁。
看着尹随缘欢喜离去,刘易斯瞥了一眼伊碧塔,问道:“怎么?”
伊碧塔拉起刘易斯的手就往房间里走:“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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